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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诗歌的诞生

菠萝头
2017-12-21 22:00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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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讲述一位女诗人。

艾米莉·迪金森,神秘的白衣幽居女子,擅写作、园艺、烘焙,肾病和癫痫最后要了她的命。她一生未婚,死在出生的大房子。马萨诸塞州安默斯特镇那栋黄墙灰顶的房子里,她早早便决定远离尘嚣,独自凝视永恒。

艾米莉·迪金森死后,她同样未嫁的妹妹拉维妮亚发现了她的1700多首诗稿。妹妹没有听从她阅后即焚的请求,所以有了和惠特曼齐名的美国诗坛“双子星”之艾米莉·迪金森。

除了诗,她没有留下很多痕迹。邻人只知迪金森家的大女儿擅园艺和烘焙,所以她的传记要怎么拍?截取一段时期,还是像《挚爱梵高》(Loving Vincent)那样从旁人的角度还原她的挣扎?

编剧、导演特伦斯·戴维斯用了更勇敢的方式——记述诗人的一生。确切地说,是从她毕业回归家庭一直到死亡。

《宁静的热情》海报

《宁静的热情》不是全部的历史真实。真实的框架中,它或许为艾米莉虚构了一个好友Vryling Buffam(一本传记中记录Buffam是她妹妹的好友),或许还有其他。但影片领观众进入艾米莉的诗歌世界,这一点远超越历史的真实性。

她的花园、蜜蜂和苍蝇,面包、姜饼和夏天的世界里,死神在不远处耐心等待。为什么艾米莉能从日常的幽微里看到深邃和永恒?特伦斯·戴维斯注视她一生的轨迹,在昼夜更迭和四季流转,在一次次的亲友离去中,诗歌诞生。她著名的诗句——“我是无名之辈/你是谁”在影片中成为艾米莉抱着弟弟奥斯丁初生长子时的台词,再自然不过。

辛西娅·尼克松饰演艾米莉·迪金森(左)

艾米莉·迪金森年轻时便弃绝社交(但阅读报纸,关注世界的变化),以极大的代价保全精神的完整性。她很清楚如此选择的代价,一次深夜和弟媳的谈话中,她说:“你有生活,而我用习惯活着,这是上帝对无希望之人的让步”。她没有生活,没有得到爱情(但爱过),过着微不足道的生活。“我们最清楚渴望的滋味。我们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这是谎言中最糟糕的一种。”

影片中出现在她身边的六个女性——阿姨、母亲、妹妹、好友、弟媳、弟弟的情妇。她们分别代表当时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的生活可能——虔诚地把自己交给上帝;悲伤地把自己交给回忆;敏锐地感知但宽厚地待人待己;表面顺从环境,把叛逆的精神世界完全留给自己;为家庭牺牲学识和性灵;无底线地追求享乐、青春和爱情。

每一个人选择的路都不易,艾米莉·迪金森选择了最难的一条。她的生活,她的语言就是她的诗。她放弃双面人生,用宗教般的勇气追寻真理,而不是追逐梦境。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基督徒,虽信仰上帝,但坚持捍卫自己的精神,承担自己的罪孽。

和现代生活背道而驰的纯精神性的人生,化作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却没有让人难以忍受。

在日常对话中,艾米莉和她的亲友孜孜不倦地厘清容易混淆的概念——佣人和雇员、投降和实用、清晰和明显、自信和自恋、正直和无情、自明之理和陈词滥调……

他们仿佛时时在进行哲学辩论,把对方推入绝境。有时能化作一笑,彼此理解,也有可能陷入怨恨,影片中艾米莉和弟弟奥斯丁或许直到她死都没有互相谅解。

通往永恒的路在每日的细小对话中一遍遍地被走过。这是一段她与妹妹拉维妮亚的对话:

“——我们不能否定世界或生活的存在,也不能无视它们。

——我们可以做得更好,我们可以保持警惕。

——警惕之后呢?

——永恒。”

特伦斯·戴维斯是镜头运用的大师,在这部影片中却很朴实。让人印象深刻的镜头有两个,都用缓缓移动展示同一空间里的不同个体,都出现在影片的开头部分。一个是艾米莉和家人在剧院看戏,镜头从女伶斜向上移到他们的包厢,聆听他们的交谈,再移回舞台。另一个镜头是昏暗的起居室内,镜头360度平行环绕一圈,从艾米莉开始扫过每一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人,最终回到艾米莉。旁白是艾米莉的一首诗,心从生之欢乐到死之自由。火光在黄色的墙壁上跳跃,当镜头回到艾米莉,她已欲哭。

同一空间里个体的不同思想和不同命运,在无声的镜头下清晰地诉说。环形的镜头里还有时间,呈现闭环的时间。被镜头扫过的艾米莉家人们仿佛仍停留在刚才的时刻,又仿佛已经老过一次,甚至死过一回。

随着时间流逝,艾米莉愈发避世。她站在楼梯拐角不露面地接待客人,用绳子和吊篮把制作的姜饼递送给弟弟和邻人的孩子们。但避世意味着更深重的痛苦吗?

影片是朝这个方向进行的。它让晚年的艾米莉愈发孤僻怪异,用美德的高墙抵挡时间的侵蚀。用妹妹拉维妮亚的话来说:“你的愤怒是抵挡世界的武器。”

但我有疑问,她的花园和温室,她在信里每每夹藏的干花朵,她昆虫和夜露的世界,果真一点都无法化解痛苦吗?死神的马车带她驶过的风光,也不能抵御丝毫人世的丑陋?

传记作者们总喜欢把天才等同于痛苦。把他们描绘得越痛苦越不被理解,就越具有悲剧性的伟大。因此一生富裕平顺,颇受尊敬的艾米莉·迪金森,是否也落入了“痛苦天才”的窠臼?

我宁愿相信,她在家庭、友谊和自然中得到过安宁和快乐。

饰演艾米莉·迪金森的艾玛·贝尔(青春期)和辛西娅·尼克松(成年)成全了这个角色。尤其是辛西娅·尼克松。她不年轻了,诗歌独白却仍带着少女的迟疑和天真,至死都是如此。即使在笑,灰绿色的眼睛也仿佛含泪,大发雷霆的时候,眼眶里是宁静湖泊。只有死神为她停留时这双眼才终于合上。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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