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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新专辑《冬某日》:“基因突变”般的音乐进化从何而来

马克方舟
2018-01-15 13:58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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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江身上,能看到很多种反差。

他上一次被广为熟知的亮相,应该还是2016年初的《中国好歌曲》。扎着发髻,蓄着胡须,一首扎实的流行摇滚作品《归来》,把导师座椅上的羽泉惊得合不拢嘴——然而在这之前的故事,很多人已经想不起来了。

作为当年国际“五大”唱片公司在大陆地区签下的第一位偶像男歌手,满江跳过劲舞,上过春晚,至今我们还能从老歌中拼凑出那个翩翩美少年的模样。然而在结束了与索尼声像的合约之后,他几乎在不自知的情形下走上了“独立音乐人”的道路。《奇迹》(2002)已经具备了概念专辑的框架,《四舍五入》(2004)诞生了几首叫好又叫座的创作作品,《最美的时光》(2010)则开始尝试DIY的低保真录音——只不过,这一切的尝试都是在流行音乐的范畴内进行,满江也并未走入典型的“北京独立音乐场景”之中。

到了2016年,借由“好歌曲”发力,《Mr. Man》终于名正言顺地开启了满江的“摇滚生涯”;而在一年半之后,正当人们开始习惯在live house 和音乐节上见到他和乐队,一张新专辑《冬某日》低调地在2017年末发行,其中又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新声音。

《冬某日》就像是写给北方冬天的一部原声带。开篇曲《天启·光明》以平和的姿态将大幕拉开,大量的氛围音色铺陈,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旋律和简单的吉他扫弦,仿佛从日常生活场景中采撷的片段被堆叠起来。将近两分钟的前奏之后,“这世界要我们一直走,走过旷野高山河流……” 满江熟悉的嗓音让听者的心落下,也将整张专辑的基调和盘托出,不疾不徐,坦然并坚定。

和上一张专辑《Mr. Man》稳重但略显枯燥的乐队化声响相比,《冬某日》仿佛把满江的词曲溶解在氤氲的雾气之中,使之带上了一丝忽隐忽现的不确定性。《一切……之前》怀念往事但却欲言又止,《终有一天我们会》反复吟唱歌名却迟迟不讲下半句;更典型的例子是《恋人》,其内核本是一首朴素的情歌,但在氛围化的编曲修饰下,这封第二人称的情诗被隐去了前因后果,从而具备了强烈的画面感——不是浓情蜜意的最高潮,却是回味甘甜的蒙太奇。

在音乐语言上带来如此改变的,是满江找来的联合制作人、P.K.14乐队吉他手许波,以及助阵的一众独立音乐界的好手:经常化名为Gooooose的电子音乐怪咖、鸭打鹅乐队灵魂人物韩涵,大刀阔斧地重写了不少小样中的和声编配,他的极简主义电子声响也被大量运用;P.K.14乐队贝斯手施旭东和海朋森乐队吉他手刘泽同,则为演奏注入了饱满的力度;而许波也通过对器乐编配和声音质量的把控,将专辑的线条感成功塑造了出来。虽然几位主要乐手背景各不相同,他们却在满江所创作的流行歌曲框架里,找到了交集和平衡。

首发单曲《际》是一个极好的范本:由TR-909鼓机+电吉他+贝斯构建的律动,克制、和谐、紧张;满江的人声部分飘忽而遥远,与器乐律动构成了一种“紧打慢唱”的反差;而文本的分量同样不可忽视:打开歌词,你会惊讶于其篇幅之长,以及意象之丰富、叙事之庞大。虽然“若能死在你怀里/那是我唯一的信仰”这样的笔触略显“八十年代”,和当今的时代精神有些疏离,但它明确强调了满江“歌手/singer”和“创作者/songwriter”的身份——一般工于词曲的创作者,很难兼顾其音乐语言的呈现;而在音乐声响上具备出众能力的艺人,其首要身份往往是“乐手/musician”,词与唱在他们的作品里,经常退居乐声之后,甚至完全消失。

这就是为何在专辑中,我们仿佛听到不同的身份在碰撞:满江多年来作为歌手的经验,几乎本能地维护了词与唱在作品中的主导地位;制作团队超强的音乐能力,则汇聚成了专辑中的第二重人格,在专辑中留白的段落写意地发挥,比如《天启·光明》出色的前奏,比如收尾曲《消失的路》之前那首叫做《路》的间场曲。它像是乐手同台即兴的随手记录,却在专辑中起到起承转合的作用——在《路》的结尾,我们也听到了满江(人声部分)的加入,这像是满江与制作团队、“歌手”与“乐手”之间开放自我、拥抱彼此的绝佳暗示。

专辑同名曲《冬某日》,简单的吉他旋律,似乎很容易让人想起《黑梦》时期的窦唯;而混合着电气化音色的节奏部分,又唤起了从Beth Orton到Bibio的英国电气化民谣风潮的呼应。这些各不相同的影子和满江的流行民谣气质在此重叠,营造出独特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枯叶像打卷的牛皮纸,被看不见的风追逐”,满江的叙述笔触的确独具一格;而如果试图寻找《冬某日》和《Mr. Man》之间的联系,《墙》是重要的桥梁——它是专辑中最“摇滚”,最偏向乐队感觉的一首歌,但其中巧思同样比前作有鲜明的提升;第一段副歌的反拍处理,和后两段副歌的节奏构成了差别与呼应;桥段部分的半念白式演唱,突出了汉字四声的韵调,与周华健在近年来的一些“中国风”的探索有异曲同工之妙。

满江“基因突变”般的音乐进化,和他多年来的身份变化遥相呼应:从纯粹的“偶像歌手”,到着手创作的“唱作人”,到开始尝试演奏乐器、接触制作环节的“音乐人”,每一个阶段留下的遗产都有所体现:《墙》和《时光流》中按捺不住的热情,是满江的演唱能力的宝贵积累;《一切……之前》那一如“白衣飘飘的年代”的校园民谣气息,虽然运用了不少“悲伤”“窒息”“卑微”等分量颇重的字眼,但并不会有噱头之感,反而能激起听者诸多共鸣;至于第三个层次,虽然满江谈不上是出类拔萃的乐手,但他拥有的意识足以与许波、韩涵等人有效合作;其成果依然有可改进之处,但他们之间的互动显然是鼓舞人心的。

这张《冬某日》里面,听得见冰冷与热情,克制与奔放,新派的声响与老派的诗意。这些反差都合理地共存于这十首歌里,就像满江在乐坛蛰伏多年的历程,总有意料之外,但魅力正在其中。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刘威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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