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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与儿童②|和山西的孩子一起,把“煤”变成“玫”

袁倩欣 贺彦朝/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本科生、沈丹旎/挪威奥斯陆建筑设计学院本科生
2018-01-17 14:0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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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里爆表的污染指数,阳光无法穿透的灰色天空,戴着口罩去上学的小孩……这是生活在大城市中的我们对雾霾最切身的联想。而雾霾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当谈论“环境公平”时,是否了解“公平”意味着什么?公平属于哪些群体?

作为设计师,除了关注国家的治理政策,我们也试图分析不同社会背景下的人们受到的影响,聆听他们的诉求。当不同的诉求产生矛盾时,如何创造沟通的契机?

最终,在“环境公平“的议题下,我们选择了因为治霾而不得不面对产业转型的煤矿业村镇居民们。我们在山西临汾市光华镇进行了一次社会创新设计,通过当地幼儿园连接起煤矿产业的闲置劳动力与新兴产业玫瑰园,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了解彼此的平台与契机。

煤矿与雾霾

说起山西,“煤老板”一词便脱口而出。而煤矿让这片土地和“雾霾”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北京出现蓝天时,生活在山西煤矿产业附近的人们,是否为此付出了代价呢?

山西是一个跌倒的巨人, 2016年山西的GDP在全国排第26位。如今,产业结构单一的山西面临着企业破产、转型升级、人员安置、灾害治理、生态修复等一系列问题。

2017年3月,我们坐上绿皮火车,来到山西汾阳。当火车驶入汾阳,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巨型广告牌,上面写着十个大字:保护大气环境 人人有责!

等我们走出站台,空旷的广场上是青灰色的天空,远处的楼房街道若影若现。

汾阳煤矿厂:国营煤矿厂、国营洗煤厂、私人洗煤厂

在汾阳,我们先后探访了国营煤矿厂、国营洗煤厂、私人洗煤厂。我们和不同的人聊了他们对煤矿和雾霾的看法。一位原煤老板说:“以前开煤矿很赚钱,现在干什么都不好赚钱,现在的世界就是一个烂西瓜。”一位村民说,虽然核桃产量多了,价格反而比以前便宜了。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年轻妈妈说:“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比以前更关注雾霾了。”

山西另一个煤炭产业发达的城市是临汾,这个城市也是世界十大污染地区之一。2017年初,临汾因二氧化硫严重超标问题而备受舆论关注。在我们第二次到访山西的时候,看到临汾的城市街道比汾阳干净。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临汾的环境治理格外严格,政府为此投入巨大,视其为首要任务。司机还说,煤炭产业发展之前的临汾,是一个有着“小桥流水”景色的城市,是个“能穿白鞋出门”的城市。

沿途走访的临汾煤炭企业聚集区

当地居民给我们推荐了蒲县—— 临汾煤炭企业聚集区。去蒲县的路上,我们途经产煤重镇——黑龙关镇。以黑龙关镇为起点,绵延几里的豹子沟黑河线,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挖煤厂、煤炭加工厂和洗煤厂。豹子沟的周围散落着十几个没什么人气的村庄,一位村里的大爷告诉我们,豹子沟的地下都被挖空了,他的老房子也快塌了。

黑龙关镇的街景

一整天,我们都在山路上颠簸,周围多是荒凉萧条的景色。天色晚了,我们决定走国道回临汾。突然,道路右侧的山谷里出现了一片规模巨大的废弃工厂。可以看到绵延数里的蓝色巨型烟囱、厂房和通道,在傍晚的天光下,这里仿佛一座游乐场。而工厂的尽头,是一座华灯初上的小镇 —— 乡宁县光华镇。

乡宁县光华镇街景

光华镇随处弥漫着煤炭的影子,路边成堆的散煤,公路边是为运煤司机开的粮油铺,学校门口驶过的也是一辆辆运煤大卡车。与其他煤炭镇不同的是,我们看到了刚放学的学生和接小孩的老人,甚至有流行的面包店,工作的都是年轻人。

但鳞次栉比的商铺,有不少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一些店铺招牌虽在,但大门上早已积满了灰尘。村民告诉我们,光华镇旁边的那座废弃工厂曾是当地最大的焦化厂,是周边村镇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焦化厂前年全面停产,很多工人因此失业。听到这里,我们感觉,眼前的光华镇就像天边的景象 —— 一颗正在下沉的夕阳。

光华镇古称牛王庙,又称金城镇,解放后为纪念抗日战争时期的烈士董光华改名光华镇。因为矿产资源丰富,曾吸引各地的投资者,同时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随着煤炭产业紧缩,私有煤炭厂的倒闭直接影响到小镇的兴衰。现在,当地政府正致力于推进乡镇脱贫与文明卫生创建运动。

通过当地一位餐馆的老板娘,我们认识了当地唯一一所幼儿园的园长。这位园长给我们介绍了当地旅游、农业和电商的发展情况。她说,有人在尝试种植玫瑰,而光华镇周边的群山正好形成了适合玫瑰生长的地理和气候环境,通过查找资料我们发现小镇的维度在世界玫瑰种植带上,是玫瑰的合适种植地区,而且,当地玫瑰的效益远高于普通的农业种植。

所以,我们提出一个大胆的想象:玫瑰产业是否可以成为光华镇的新希望?

光华镇幼儿园

其实,大部分村民都知道当地的玫瑰种植产业。但村民对此也充满了质疑:成本是否太高?收成怎么样?自己的土地是否能满足玫瑰种植需求?种植的技术门槛是不是太高?

光华镇村民

我们认识了镇子里第一个发展玫瑰园的老板安赵根。50多岁的安叔叔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生物系,当过老师、出版社老板、印刷厂老板,也当过煤矿老板。5年前,他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山西的自然条件进行有机培育,种植玫瑰并开发周边产品。因为缺少资金支持,他卖了煤炭厂作为启动资金,雇了两三家农户,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严格生产。

安叔叔对于自身的定位也以高端市场为主,但村民们缺乏知识又怕被骗,他认为,普通村民不会购买,不知道也没关系。正是因为双方的不理解,玫瑰产业的发展遇到了重重阻碍,光华镇的产业转型越发困难。

光华镇玫瑰产业园

于是,我们提出一个设想:这个小镇的未来——孩子,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媒介,成为连接玫瑰园老板和失业村民之间的沟通桥梁呢?也许可以通过一次活动,用“煤”与“玫”之间的故事,连接起不同的利益相关方:当地居民、幼儿园、乡宁玫瑰园以及政府,重新审视光华镇的历史与未来。

MEI计划——从“煤”到“玫”

借助幼儿园孩子们的号召力,我们把因煤炭产业倒闭而失去经济来源的年轻爸爸妈妈们聚在了一起。在一个废弃煤矿厂的红砖围墙前,进行了一次“煤”转“玫”的科普活动。我们想让家长们和孩子们知道什么是煤炭产业,什么是玫瑰产业。四个班的150多位家长和孩子参与了这次活动。

MEI计划——活动策划准备

活动一开始,我们用工地里的独轮车推着一车“煤”给孩子,“煤”是用黑色纸团捏成的。当孩子们打开黑色的“煤”,会看到里面的红色。把“煤”展开、反转、折叠,就会变成一朵“玫瑰”。

每朵“玫瑰”里都有一个和玫瑰产业相关的故事和知识问答,可以解答村民对玫瑰产业的诸多疑问,而这些知识都由玫瑰园老板提供。大家纷纷说“要是光华都种满玫瑰,我就可以带着我们家的宝贝去看了”、“孩子的爸爸出去打工了,地荒着,看起来这个玫瑰我自己在家也能种”、“我要把我家阳台上也画上玫瑰”。然后,这些“玫瑰”被家长和孩子们种在了废弃的煤矿红砖围墙的石缝间。最后,围观的村民与小孩一起,用粉笔在这面墙上画出更多大朵鲜艳的玫瑰,似乎为小镇画出了新的希望。

活动当天孩子和家长一起合作折玫瑰、画玫瑰,并学习相关的知识。孩子们对“挖到”的玫瑰种子充满好奇,说要把玫瑰种满整个幼儿园。

MEI计划——识煤、拆煤、论煤、折玫

最令人兴奋的是,活动结束后,6位年轻妈妈和围观的村民有了新的想法,和我们一起办了一次临时座谈会。村民们和玫瑰产业园的老板一起探讨了更多有关玫瑰种植的技术问题。

年轻妈妈们表示:“我们是新时代的女性,也渴望有新的工作机会,不是只有男人才有工作,我们也可以。”她们甚至开始一起规划未来可能的参与方式。

MEI计划——种玫、画玫、研讨

两天后,妈妈们自发成立了“做新时代的女主人”的微信群。两个月后,玫瑰园的老板对当地15个居民,进行了第一期种植培训。半年后,在光华镇废弃煤厂的围墙前,举办了第一届光华玫瑰节。

当地举行了第一届光华玫瑰节

这次的课题研究不仅让我们对雾霾有了新的认知,也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沈丹旎在13岁时移民挪威生活,还有一年就要研究生毕业,课题结束后,她萌生出回中国工作的念头。袁倩欣从小生活在南方大城市,第一次踏入西北村庄,村民的淳朴和快速建立起来的人与人的信任冲击着她既有的价值观。贺彦朝是成长于山西的年轻人,他对故乡的土地有了新的认识,重新思考起自己与家乡的联系。

(本文改写自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2017年本科生《雾霾——环境公平》课程作业,指导教师为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教师、地瓜社区创始人周子书)

    校对:施鋆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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