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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抑郁症患者作家张春求生之路

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
2018-01-27 14:14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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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张春。

很多人将患有抑郁症比喻为掉进深海里,难以呼吸,一片静默。就像不是每一个落水的人都能幸运地被打捞或泅渡,不少人永远留在这片深海。

不曾患有抑郁症的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困境。2018年1月,作家张春出版新书《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在书中她描述:“我的生活就像是在一个里面布满砂纸的馆子里爬行,什么都看不到,只可向内索求。每一步都非常痛,非常慢,经常要停下来。”

张春回忆患有抑郁症时的体验:记忆力和视力下降,注意力没办法集中,无法正常睡眠,睡着时又噩梦频频:梦到溺水或梦到剥皮的狗梦到出车祸的男人……书中充满了细碎的絮语,她一半的文章也抑郁症中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和体验,一半文章则是平淡地写些对于生活的观察,因此整个书没有过于沉重。

张春的“向内索求”说的很准确,不同的人患抑郁症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尽相同。

翻译家孙仲旭去世前几日在微博和豆瓣所写的文字依旧思辨和清晰,几乎是没什么征兆的,只是一条和儿子的对话显露出他的无力,他在豆瓣写:“I:别放弃我。Mickey:我不会,就像你没有抛弃过我一样。”

而摄影师任航则感受更多的是剧烈的绝望,他写下的文字是“我们活着的时候/睡在棺材盖上面/死了之后可以/直接掀开床板/把尸体摆进去/埋了”“落叶像很多死掉的鸟/从树上掉了下来” 任航在写新年愿望时总是写希望能早点儿死,而这样的状态则有很多人点赞。

现在当一个人患抑郁症的人的消息铺天盖地涌入我们的视野中时,很多时候正是他已经故去。抑郁症常被过分地渲染,几乎带有一些悲壮和浪漫,而其本质又不过是一个和所有疾病一样,困扰了人身心的病患。

知乎上一个研究心理学的人回答抑郁症的话题时说:“请不要宣扬什么艺术家的脆弱敏感,好像艺术家和自杀应该有什么联系。抑郁症是疾病,而且是非常棘手的精神科疾病,它具体发病原因未知,但是一种由于多巴胺、脑垂体、血清素、体内各种激素、神经传导等出现异常而出现的疾病,是一种生化因素为主因的疾病。生病了必须按医嘱服药,需要时得住院观察。”

《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书封。

张春在《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中,详细写了不同的治疗阶段的感受,如“吃药两个月,总想驻足观赏你们”、“吃药五个月小记,疾病以内以外的生活”、“吃药21个月,医院是帮助我们的”。比起说教,张春则像拍电影一样再现当时的情景和心理活动,如她写看到医生的手指上有几根黑色的毛发,这使她很没有安全感因而失控痛哭,她写对于在医院里目之所及的人的揣测,这些具体而微的描写像是提前为那些患病的人走一遭,好让大家心里有些把握。

她也在书中给抑郁症患者提出很多建议,在《抑郁症患者不是玻璃娃娃》中,她写:“如果决定继续投入社会生活,任何事情都不能以患病为由推脱责任。抑郁症患者也是社会人,也有自己要负的责任。所以,我们和其他人一样,要保持自己行为的稳定。抑郁症患者是病人,但如果没有住院,仍在社会生活中,就一样身负社会身份。病人只是生病,不是可降解的垃圾,也不是要求他人无条件呵护的玻璃娃娃。”

“生病是一个客观的事情,我们可以用它练习和困难同行:它存在,它不消失,在这个前提下,我还能做些什么?”张春书中有一半的篇幅在写很琐碎的日常,刚一读的时候觉得索然无味,好像只有那些剧烈痛苦着的才是抑郁症患者的“日常”,对于普通人来说远行、聚餐、社交是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患抑郁症的人,则是一次次艰难的尝试。张春将这些平淡也小心又正式地放在书里,有体验的人大概能体会到她经营生活的不易。

张春写了很多和狗狗多比的故事,她在抑郁症很严重的时候不想下床,狗就在阳台上大小便后,又匆匆回到她身边陪着她。看狗实在饿的厉害时,她就下楼自己买点吃的,给狗买几个鸡腿吃。这样在最难受的时候,这只狗的存在强迫她从床上爬起来找一口吃的。

她写:“抑郁症患者对于压力的耐受度更差,需要有意识地管理自己的行为,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该道歉的要道歉,该有的态度、得体的语言,都要有,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成为一个虽然患病却依然可靠可信的人”。这样的文字对于很多患有抑郁症的人都是正面的施救和提点,也是这本书中除了写患病的体验和对于生活的经营以外,最为重要的文字。很多名人困于这个病时选择死亡,让不少抑郁症患者认为,死亡就是一个体面的结局,一个最好的归宿。

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张春开篇并没有苦大仇深地去讨论抑郁症,而是讲了一种假设——在厦门要饭。她写:“我精选了几个住处。一是小白鹭艺术中心附近的地下通道,这个通道横贯环岛路,却几乎没有人走。它温暖、干燥、宁静,没有什么尿。而且两边入口都有装饰墙,拐进去才是入口。所以,这个通道的门不是裸露的,安全感满分,更棒的是,墙边还种满了漂亮的三角梅。我甚至可以在入口挂一个张宅。”

电影《超脱》剧照。

“有几家连锁面包店,按照店里的规定,不能卖隔夜的面包,所以每天晚上打烊后,要把当天剩余的面包用粉碎机打碎倒掉,但是我知道有些时候他们的员工并没有严格执行这些操作,而是把这些面包糕点直接扔到了附近的垃圾回收处……只要选其中几条尤其密集的街晚上挨个儿逛,一定可以弄到好多好吃的面包和糕点。”张春写。

她写了一种“绝地求生”的可能:离开你感觉安稳和熟悉的环境,并不给自己找任何后路地踏上一段新的生活,每天为温饱和生机担忧时,一定程度上会将注意力从情绪上的沉疴中解救出来。

张春的朋友在给她新书写的序言中写:“有一天我看她在QQ上晒她养的花,我说我也想养一些。然后她真的找了店里一个准备从厦门骑行到杭州的客人,用一个冰激凌做镖金,把一盆花苗绑到车篮上,让他带给我。她在盆里放了形形色色的花苗。为了让我能够认出它们,她细心地给每种花苗配上画——紫花地丁、波斯菊、罗勒、二月兰、薄荷,还附了一个画册。”始终努力地生活,认真地对待别人也是张春抵御抑郁症的一个方法。

张春谈到,“在另一个宇宙”有两层含义,一是在抑郁症、在困难中生活有点像在另一个宇宙,有种隔绝之感;二是把抑郁症、困难看做是平行世界,也是一种神奇的情况,用这个角度去看,能够增加我们与困难同行的勇气和韧性。

“我希望可以不再勉强自己做一个有力或者快乐的人,这会让我一点点找到坚实的自我。如果我的精神曾经灰飞烟灭,那现在找到了非常微小的几块积木,拼起了一个不成人形的自己,但这个不像样的家伙不会再被彻底毁灭,它会是切实存在过的。也许有一天我都不在了,但是这本书会拥有自己的命运,它将到达一些我没去过的地方,种下种子,结出不同的果实。”张春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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