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追梦人⑧丨“孩子王”温炳林：一个足球义工的30年

【编者按】

2018农历新年到来了。但对于中国足球人而言，他们脚步匆匆，片刻都不敢停歇。

在过去的两年里，中国足球是如此分裂的存在。

一面是天价联赛版权和无数大牌外援的涌入，中超一时间成了世界足球都不能忽略的版图。另一方面，中国足球依然被“世界杯出局”、“亚洲杯失利”的字眼充斥着。

在足球改革的大旗下，2018年，中国足球或将迎来拐点。在这拐点背后，公众与媒体真正聚焦的不该只是那些高光俱乐部、大牌球员，而更多该把目光放在为中国足球搭建人才塔基的基层工作者身上。

这是一群耐得住寂寞，真正爱足球的人。从2月12日开始，澎湃新闻将陆续推出8个基层足球青训工作者的“2018系列报道《足球追梦人》”。

大寒之后，中国足球一定立春。

在广州采访期间，澎湃新闻记者询问了不少足球圈内人士一个问题，“温叔真的有像外界说的那样淡泊名利？”

得到的回复是肯定的，“广州这样的老教练还有几个。”

温叔叫温炳林，是前广州太阳神球员温俊武的父亲。

广州海珠区后乐园街小学，每天早上8点左右，温叔都会准时出现在球场上，带着二三十个小孩子踢球。温叔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少年们踢球，“差不多有30年左右吧。”

这份工作基本算是义工，直到去年开始每个月才有了2000元补贴，他的住所实在太破旧了，让人看着有些心酸……

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温叔

后乐园街小学有两块场子，步行差不多五分钟左右，每天早晨温叔先带队在一块人工草地上训练，好多家长都在场边看着。

聊起为什么会让孩子来后乐园街踢球，几位家长给出的答案颇有意思。

一位家长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有一次带着孩子坐出租车，和司机聊天的时候说起要让孩子学踢球，结果司机说去温叔这儿啊。”

能够让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温叔这几十年的辛苦，算是没有白费。

还有一位家长说，“有好多家长都带着孩子学球，他们都推荐我来温叔这儿，我就带着孩子来了。”

为了让孩子安心踢球，一位来自越秀区的家长特地在后乐园街小学后面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一个月租金需要4000元，“在温叔这儿学踢球，我们放心，想着别让孩子来回折腾两个小时，索性就让孩子待在学校附近。”

说起温炳林，你能够感受到家长嘴里那种发自内心的尊重，“那么多年太不容易了，你看看能有几个教练像温叔这样带孩子踢球。”

一位家长指着那边走路还需要偶尔踮着脚的温炳林，“元旦前刚刚做了疝气手术，医生让他多休息，结果他没多久就又来学校带孩子踢球了。温叔不是在带孩子踢球，就是在带孩子踢球的路上……”

终于有了补贴，一个月2000元

温叔1米70的个头，说一口“粤普”，语速不快，你差不多能够理解90%他表达的内容；他说话声音也不高，是一个十足的老实人。

事实上，老实人这三个字，也的确算得上对于温叔一个很恰当的评价。

温叔从小就在后乐园街小学上学，广东人习惯把踢球叫打球，温叔说自己从小就喜欢打球，广州足球资深评论员陈熙荣就和温炳林一起踢球。

后来正好赶上“上山下乡”政策，温叔去农村待了几年，那里并没有踢球的环境，久而久之踢球感觉也就生疏了，那些留在城里的踢球人大部分都去了正规的球队。

而温叔在30岁回到城里，错过了成为正式球员的最佳时机。

没法踢比赛，温叔去了厂里上班，但很多孩子放学后都会在后乐园这片区域自己踢着玩，温叔下班后就把这些小球员聚在一起，教他们踢球，就这样，温叔慢慢养成了教小孩子踢球的习惯。

后乐园小学也有自己的球队，有一次温叔带的孩子们和学校里面的孩子们打了一场比赛，温叔的球队赢了，后乐园小学的校长就对他说，“你索性来学校教孩子踢球吧，反正你也是这儿毕业的。”

就这样，温叔成了学校的教练，说是教练，其实也并没有任何报酬，温叔说自己不在乎，“以前上班有收入，后来退休也有退休工资。钱嘛，够用就行，不需要强求太多。”

带孩子踢球有没有收入？面对澎湃新闻记者的直接提问，温叔说，“过去那么多年都是没有的，从去年开始有补贴，因为学校和一个俱乐部搞合作，那个俱乐部给钱，所以我一个月有2000块钱左右的补贴。”

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一个月2000元的确不能算多，这几年，也有一些培训机构想让温叔过去带孩子，开出的报酬一天就有好几百。

温叔思考了一下后拒绝了，“还是在这里带小孩子自由自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温叔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养老，儿子温俊武在服刑（2007年，温俊武因欠下巨额赌资杀人，随后被判死刑，缓期2年），温叔就自己一个人住，之前已经做了一次疝气手术，现在自己胳膊有时候会觉得麻，“岁数大了，毛病自然也多了……”

“鬼佬”教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温叔能够拒绝一天几百元的报酬，其实并不容易。

温叔的经济条件并不算好，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家和学校，他的家是建于40年前的红砖房，出门走一小段路是河涌汇入珠江的地方，周围是被拆掉的房子。

年过六旬的他在红砖房里住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历史，“小时候就住靠河边上，后来政府担心安全就让往里挪了一下。”温叔边走边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打招呼，“他爸爸小时候我还带过他踢球。”

进门后也就十来平方米，摆着一张桌子和一个可以睡觉的沙发，空余的地方就不大了，楼上还有个小阁楼，爬上楼梯能睡个人。温叔平时哪怕外出也会敞着门，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只是在门前放一块挡板，“不然老鼠都跑进屋了。”

地上的地砖已经有些凸起，温叔说这是孩子们常年练球的结果，有时候广州下雨室外不能练球，温叔就让孩子们在屋里练习带球，他把小板凳当做“杆”让小孩子练起了绕杆。

“小孩子，关键就是要练好基本功和技术，这个才是最关键的。”温叔最喜欢的弟子是卢琳，就是因为卢琳这样的球员，符合他对于球员打造的预期。

最近一段时间，温叔家里住着四位小球员，这些孩子家距离学校很远，温叔就把孩子带回家，以前家里最多住两个孩子，现在一下子带四个小孩可让温叔累坏了，到了晚上得给孩子洗衣做夜宵，还得腾出地方让四个小孩子挤在一起。

温叔每天忙到快十二点才可以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又醒了，好在下午这段孩子上课的时间，他可以抽空回家睡会儿。

采访的这一天温叔没有睡觉，他跟着朋友的车去三水看了富力梯队和大连一支球队的比赛，“有几个以前的小孩子去了大连，这次来比赛，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温叔对于教过的孩子很挂念，“看到小孩子成长起来，我就开心，如果他们以后踢出来了，能来陪我吃吃饭就很开心了。”

但温叔也有烦心事。

他最不开心的是一些孩子练了几年就走了，“我这里就是教你踢球，来去自由。”

现在足球培训机构很多，难免有些孩子和家长信任外教，但温叔内心并不认同这些老外的水平，他嘴里称呼这些外教为“鬼佬”。

“这些‘鬼佬’教的东西真的有用吗？未见得，我还是觉得小孩子要成才，就得苦练基本功，没有捷径。”

说完，温叔又叫着那边几个练习射门的孩子，“别老是用右脚，换左脚踢三十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