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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家鲜为人知的一面,或许是生活的解药良方

2022-10-25 19: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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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异常苍白、全身瘦骨嶙峋”的卡夫卡也曾是个运动爱好者和资深旅行家;聂鲁达与洛尔迦感人至深的友谊,如雪地里的一声啜泣;被有强烈占有欲的母亲控制的普鲁斯特对她既抗拒又依恋;纳博科夫从事了一辈子的文字工作,可他最喜欢的却是捕蝴蝶和研究蝴蝶;江户川乱步的三次封笔,带来的三次逆转式胜利;大家眼中一直“社恐”的东野圭吾多年后突然出自传,随即撩开营造多年的神秘面纱,原来他也曾是和“废柴”……

作家米哈的短篇随笔集《昨天喝了河豚汤》挖掘50位作家的人生故事、创作细节和鲜为人知的一面,探讨面对50个生活中的典型问题时,我们如何在文学与哲学中寻找生活的解药良方,从而化解困境。

《昨天喝了河豚汤》

作者:米哈

中信·无界 | 中信出版社

人生是含泪的微笑

欧·亨利

我是欧·亨利(O.Henry,1862-1910)的忠实读者。在我心情低落,或缺乏文思之时,阅读欧·亨利的故事往往可以拯救我。有一些同样热爱文学的朋友,曾经为他而与我争辩。他们认为欧·亨利的叙事手法过时,情节流于堆砌,结构过于工整,而著名的“欧·亨利式结尾”,即那总是“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的结尾,更是我这些朋友最为厌恶并视之为俗套的。

我能够理解这些朋友对欧·亨利的评价,但对于“欧·亨利式结尾”的本质,我还是想多说一点,未必关乎文学,却肯定关乎生活。的确,“欧,亨利式结尾”是欧,亨利活用幽默、双关语以及笑话的结果,但要明白“欧,亨利式结尾”的本质,我们要理解一下欧,亨利曾经面对的残酷世界。

欧·亨利,本名威廉·波特,出身于一个医生家庭,但父亲却是一名酗酒的医生,家中永无宁日,经济条件也很差。结果,欧·亨利在高中时就辍学,辗转回到了家族的本行,在叔叔的药店当学徒,学到了配药的知识,但他一心想当一名画家。

欧·亨利故居

后来,欧·亨利到了西部,当了一段时间的牧人。其间,他从移民身上学会了一点西班牙语和德语,了解了各种风土人情,更重要的是,欧·亨利在那里遇到了他一生最爱的妻子阿索尔。

当时,欧·亨利遇上17岁的阿索尔,二人两情相悦,私订终身。在阿索尔中学毕业的晚上,阿索尔瞒着家人,与欧·亨利找到了牧师的家,要求牧师为他们证婚。从此阿索尔跟随欧·亨利的本姓,成了阿索尔·波特。顺带一提,阿索尔的母亲因为太生气,那以后就再没有去那位牧师的教堂了。

没有阿索尔,大概就没有欧·亨利。没有阿索尔的鼓励,一生从事过十多种工作的欧·亨利根本不会真的当上作家,也不会在他结婚那一年在《底特律自由新闻报》上发表作品。

可惜,欧·亨利的人生,正如他的小说《麦琪的礼物》中的一句话:“人生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而抽噎占了其中绝大部分。”什么是抽噎?就是哭得一吸一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欧·亨利刚刚踏上作家的轨道时,发生了两件事:一,欧·亨利被控在任银行出纳员期间盗用公款;二,在欧·亨利被传讯、逃亡、关押的过程中,阿索尔患上了肺结核,并在一年之后,即1897年病逝。

欧·亨利和妻子女儿

1898年,欧·亨利在银行账目案中被判有罪,被判5年有期徒刑。他在俄亥俄州哥伦布的联邦监狱服刑。在服刑期间,欧·亨利因为具备专业知识而当上了狱中的药剂师,但收入不足以维持自己与女儿的生活。因此,欧·亨利拾起妻子生前鼓励他的那支笔杆,写起短篇小说。

说了欧·亨利半生的故事,这跟“欧·亨利式结尾”有什么关系呢?

在可能是他最著名的小说《最后一片叶子》中,欧·亨利写道:“为生命画一片树叶,只要心存相信,总会有奇迹发生,虽然希望渺茫,但它永存人世。”欧·亨利以“欧·亨利式结尾”为生命写下正如他的小说这样的故事结局:穷人可以有希望,好人会有好报,命运充满奇遇……

欧·亨利雕像

乍看之下,“欧·亨利式结尾”极尽风趣幽默之能事,但在欧·亨利下笔之时,他却没有风趣幽默的本钱,他正在经历人间的残酷与痛苦。因此,“欧·亨利式结尾”是一种选择,是一种对文学的选择,也是一种对生命的选择。

最后,我没有“欧·亨利式结尾”,却想抄下欧·亨利的一句话:“我们最后变成什么样,并不取决于我们选择了哪条道路,而是取决于我们的内心。”无论如何,要保持我们的内心。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聂鲁达

你小时候跟我一样制作过叶脉书签吗?叶脉书签,是我儿时的开心大发现之一。先将树叶放在水里泡两天,使叶片腐烂,再用碱水慢煮,然后一边用牙刷轻轻戳打,一边用清水冲洗叶面,直至完整的叶脉展现,一张叶脉书签就大功告成。

我这样介绍起来,说得像一个叶脉书签专家,事实上,以上提到的步骤全由母亲代劳。无论如何,我喜欢叶脉书签,也曾经收存不少。然后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叶脉可以留下来,是因为它比叶肉坚韧,叶脉平时不易察觉,却在破烂中留了下来。这让我想起智利诗人聂鲁达(Pablo Neruda,1904-1973)的一句诗:“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聂鲁达在智利中部的一个小镇出生,父亲是铁路工人,生母是一名小学教师,在聂鲁达出生后不久便因肺病去世。后来,父亲续弦,继母倒与聂鲁达相处融洽。聂鲁达就在这样一个劳工阶层的家庭长大,10岁那年,他开始写诗,67岁那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少年聂鲁达

在聂鲁达的文学人生里,有两个至关重要的人。一位是他的启蒙老师,诗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1957);另一位是同辈的西班牙天才诗人洛尔迦(Federico Garcia Lorca,1898-1936).而聂鲁达与洛尔迦的故事,有血有泪,实实在在让“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1933年10月13日的晚上,29岁的聂鲁达遇上了35岁的洛尔迦。当日,洛尔迦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席他的戏剧《血的婚礼》于阿根廷的第一次公演,并在晚上参加了一场于一位阿根廷作家家中办的宴会。在此,聂鲁达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洛尔迦,而他们尚未知道彼此将是一辈子的挚友。

聂鲁达与洛尔迦的投契,可能源于他们都有一位反对自己作诗,又值得尊重的为他们供书教学的父亲(话说,“聂鲁达”这名字正是他为了避开父亲的耳目而改的笔名,来自聂鲁达仰慕的位捷克诗人的姓氏);也可能源自他俩各自孤僻的性格;但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他们对于诗的美学之一致。

在洛尔迦的诗集《吉卜赛谣曲集》中,我们会读到“献给我亲爱的巴勃罗,我有幸爱上并了解的最伟大诗人之一”。巴勃罗是谁?当然,正是巴勃罗·聂鲁达;而聂鲁达对洛尔迦诗作的热爱,同样是街知巷闻,也造就了不少趣事。例如聂鲁达总是要在洛尔迦面前朗诵洛尔迦的诗句,喋喋不休,直至洛尔迦忍不住喊停,方可罢休。

洛尔迦(左)与聂鲁达

还有一次,时为1933年10月28日,聂鲁达与洛尔迦一同出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的一场笔会,那场聚会旨在表彰尼加拉瓜现代主义诗人鲁文·达里奥(Rubén Darío,1867-1916).在会上,聂鲁达与洛尔迦的读诗表演,震惊现场,他们一同站立,并以“斗牛勇士与公牛对峙”之状,轮流朗读诗句,成为文坛一时佳话。

一年之后,聂鲁达与洛尔迦迎来了他们一次纸笔上的合作;聂鲁达作诗,洛尔迦作画。洛尔迦为聂鲁达的诗作画了10幅钢笔画,并制作成手工作品。作品收录的其中一首诗是《唯有死亡》:“死亡靠近响声/像无脚的鞋,一像无声的衣裳/它敲门的指环不镶宝石,也没有手指/它呼喊却无口无舌无宽/然而它的脚步发出声音/它的衣裳发出声音,做哑的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几乎看不见。”那时,聂鲁达没有想到,诗作居然一语成谶,预示了自己看不见挚友洛尔迦的死亡。

洛尔迦的死是非自然的。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洛尔迦前往支持第二共和国的民主政府,反对法西斯主义叛军,最终被弗朗哥的军队残忍杀害,洛尔迦的尸体被草草地弃置在一个废弃的墓穴中。

面对挚友的死亡,聂鲁达怎么办呢?

洛尔迦画作

这是聂鲁达生命的转折点。从此,他不再只是一位诗人,更是投身政治的活跃分子。他以余下的一生续写朋友的生命,他投身民主运动,他协助大量西班牙移民前往智利,他以诗作鼓励对抗法西斯的军队。他,成了洛尔迦口中“那些热爱和享有自由的人们”。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聂鲁达如此写道。或许,没有洛尔迦的死亡,没有这样的残酷,便成就不了日后的聂鲁达;又或者,洛尔迦早已活在聂鲁达的生命里,成了聂鲁达生命的脉络,像书签上的叶脉,怎样冲洗也冲不走、冲不掉。

我一直都处于

不安的状态

东野圭吾

人会忧伤。其实,忧是如何伤人的呢?我想,忧伤之伤人,在于它的难以痊愈,就像一道疤痕下发炎的伤口,表面上看似结痂,底下却在隐隐作痛。最伤人的忧伤,往往是一种缠绕的痛。

说起忧,自然想到解忧,又会让我想起东野圭吾(Keigo Higashino,1958-)的小说《解忧杂货店》。不少人都读过、看过小说《解忧杂货店》,或其改编的电影。故事讲述一间名为“浪矢”的杂货店,除了售卖日常用品,老板还提供“解忧服务”:只要人在晚上将写了烦恼的信投入铁卷门的收信口,隔天就可以在店后的牛奶箱找到解答信。《解忧杂货店》的故事,就在3名年轻人偷偷闯入这杂货店开始。

《解忧杂货店》不是我最喜欢的东野作品(因为我更喜欢东野圭吾早期的作品)。然而,在此书中,东野圭吾还是出色地扮演着叫人按主题思考的指挥家。当谈到忧伤的人时,他指示我们想道:“他们都是内心破了一个洞,重要的东西正在从破洞逐渐流失。”这句话之精妙,不在破洞,不在流失,而在于“逐渐”。

然后,我又想,东野圭吾又有怎样的破洞,才会写出如此细腻的关于忧伤的描述呢?

东野圭吾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尚未有一个明确的、很完整的答案。没错,东野圭吾是当代最著名的推理作家之一。我们都知道他于1958年出生,自1985年以《放学后》获得“江户川乱步奖”后,从上班族转型成为全职作家,并创作至今,让名侦探伽利略、加贺恭一郎诞生。

然而,对于东野圭吾的内心世界,我们所知不多。有关东野圭吾的访问,固然不少,但内容总是高度聚焦在小说创作,中间谈到创作习惯,东野圭吾才会透露半点生活的点滴。在我看来,东野圭吾就是一位自我保护度极高的作家,将自己的心意、感情、往事,收藏得很深,直至自传体散文集《我的晃荡的青春》出版。东野圭吾竟然将儿时的笨拙。以及青春期的顽劣倾囊而出。我只能说,东野圭吾不愧是东野圭吾,他就是可以给人惊喜。

在《我的晃荡的青春》中,东野圭吾描述他的中学生活,犹如漫画情节般夸张。而在这成长时期,东野圭吾醉心的不是写作,而是打麻将。“如果在8个箱子里各放一个烂苹果,那么最终所有的苹果都没救,”东野圭吾回忆道,“这样还不如将全部烂苹果集中在一起,要损失的只是一箱。”而当时的东野圭吾便是箱里烂苹果中的一颗。

作为一颗于成长期等候被遗弃的烂苹果,成熟后的东野圭吾以老练的文字写出可以引人发笑的青春,写起来仿佛漫不经心,但细细读来,却感受到他对于那段晃荡青春的隐隐作痛,正如他所说:“每个人都经历着受骗和伤痛,最终掌握了在这条街道生活下去的本领。”而如今的东野圭吾,就是蛮有本领的人,因此,他才可能写出一本《解忧杂货店》,以“解忧”为题。

回到《解忧杂货店》,浪矢老板可以为客人解全然因为他细致而蛮有同理心的回信吗?我想,忧,一半一半吧!忧伤的人,得到他人的关注、聆听,以及真诚的响应,的确可以修补内心破洞的一半,但另一半的修补却在于:忧伤的人先将自己的忧伤写下来了。

你问:“写下来,就能够完全解忧,有这么神奇的事吗?”的确没有这么神奇,也没有这么绝对,但“写下来”的解忧力是肯定的。如果我们容许忧伤缠绕,我们会慢慢地逐渐失去内心重要的东西。但如果我们可以将忧伤写出来,它便从内心走出来了,就像写日记一样。

写日记,就像给自己寄信。当你在纸上写下烦恼,烦恼也会慢慢从心底转移到纸上。东野圭吾曾在访问中提及:“我一直都处于不安的状态。”作为作家,将过去的忧,将现在的不安,持续写出来,就成了书。作为一个长期写日记的人,我同样经历过“写下来”的解忧力。在此,希望你也给这解忧法一次机会。试试将心中的烦恼写下来,再感受一下怎样。就试一次吧?

原标题:《大作家鲜为人知的一面,或许是生活的解药良方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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