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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于旸:小众意味着很安静,没有那么嘈杂

2022-11-09 13:1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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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太空漫游》

高中时代,周于旸开始尝试写作,并两次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并由此受到鼓励,下决定将文学创作作为自己的志业。对他来说,写作成为枯燥的学生时代让他“逃离”现实生活的有效路径。

作为伴随着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95后,周于旸却有意识与网络保持距离,在他看来,当下生活反而是很难把握的,网络词语和软件App的生命力不会比一本小说的时间长。在很多时候,周于旸更愿意将自己的小说背景设定在1990年代,并认为从那个时代看今天,一切都好像是科幻的。

周于旸的创作题材非常广泛,尽管他不讳言马尔克斯对自己的深刻影响,但他却说:“我现在有点想要撕掉魔幻的标签。”在周于旸笔下,魔幻和科幻之间有时候是没有壁垒的,他希望在自己的小说里,这两种元素可以碰面。面对文学越发式微的现实,他享受这种安静的状态,并认为科幻元素可以为文学注入新的活力,并成为未来的显学。

文学创作的道路是相对寂寞的,依靠着一路以来受到的鼓励,周于旸坚持走到了今天。2022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马孔多在下雨》,回首自己的创作,他意识到很多小说都是在不经意间完成的,但它们反而形成了不一样的风景。

这是2022年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决名单作者访谈第五期,对谈嘉宾是入围作品《马孔多在下雨》的作者周于旸,请大家持续关注2022第五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首奖作品的揭晓。

周于旸《马孔多在下雨》

周于旸:写作本身就是逃离

01.

让魔幻和科幻在小说中碰面

文学奖:我们不妨就《马孔多在下雨》这本书的书名跟你聊一聊,其实看到这个题目,喜欢文学的人会立即反映说这是致敬马尔克斯的。读过之后肯定也会发现这本书里的确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魔幻和科幻的元素,为什么会采用这样一种方式?

周于旸:相对来说,日常会有一些现实的局限,很多问题在现实范畴内很难讨论,比如死亡之后的世界,或者关于轮回的问题,这可能是我们没有办法在现实语境中讨论的东西,魔幻和科幻会打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现实也有魔幻甚至科幻的部分,但我发现小说中的魔幻和科幻却很少碰面,比如一条毯子飞起来了,在《百年孤独》里面它就是一个魔幻的场面,放到一些科幻小说中它就是一个科幻的形容,我想在小说中尝试想让它们碰面,这种带着魔幻和科幻的小说会比较有趣。

文学奖:你曾将自己的写作定义为魔幻与现实的交界点,你怎么理解这个交界点?为什么没有试图在它们当中任何一方靠近一点?

周于旸:交界点这个说法来自于朋友给这本书做的一个书评,后来有一次分享会我就用了这个题目。这本小说集里的第一篇《鹦鹉螺纹》里有一台“永动机”,就是很具体的一个交界点的表达。在我看来,它如果永远转下去可能就是魔幻(或者科幻的),如果有一天停下了,它就是现实的,这篇小说处魔幻和现实的交界点,取决于“永动机”最后会不会停下。

当然,这篇小说最后还是落到了现实的处理,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更有意义一些,因为我们要讨论问题的时候,往往还是会回归现实的,因此要说靠近,我还是会往现实的方向去。

文学奖:我们可以看出你对马尔克斯的喜爱,你还说自己在写作的时候会模仿一些靠谱的作家,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请你聊一聊你个人的阅读和写作之间的关系是如何的?

周于旸:我在写作者里面可能不算是一个读书特别多的人,小时候经常会看一些名著的少儿版,这导致长大之后再去看这写作品,感觉自己好像读过,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读过,但又不愿意再去读这些作品。

其实对我产生比较大影响的作家可能和大部分爱读书的人差不多,比如马尔克斯、卡夫卡……我也喜欢很多中国当代的作家,上学的时候很喜欢王小波,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写得那么有趣。余华、莫言、苏童的小说也会去看。

其实我没有特别钟爱某一个作家,大家都各有所长,我会去学习他们各自的一些部分。马尔克斯可能是离我的理想更近的一位作家,我希望自己写出来的感觉跟他更近一些,所以写作的时候,马尔克斯的痕迹会表露出来。

文学奖:你曾说自己写作的内容通常离真实的生活很遥远,并且认为小说家应该往更宽广和宽阔的时空中寻找痛感,这和我们之前接触到的一些青年作家不同,大部分人最初还是会以自己的真实生活作为写作题材,对此你怎么看?

周于旸:可能就是因为大家都从身边去找题材,我有点想打破这样的期待。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身边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书写的事情,不论是我的成长经历,还是周围人给我提供的素材,都是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事情,在文学的历史上被反复书写,我也不太愿意再去写类似的东西。

作为学生,别人可能会期待你写校园小说,你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别人就也会觉得这些作品会带着职业的痕迹,我不太想这样。

我开始写作的时候还是一个学生,但我不是很想写校园,于是就想往魔幻和科幻方面尝试。

文学奖:你曾说自己是典型的小镇青年,但是你的作品很少触及到这个题材,我想知道为什么?

周于旸:我的成长环境很日常,小镇相比于农村或者都市没有那么多特色,不像农村和城市那么特色鲜明,可能两边都沾一点,但又不是很突出,所以没有那么值得去书写。

我后来去各个地方旅游,不同的小镇差异还是挺大的,我这边的小镇是比较大的一个镇,每一块儿的风貌都不太一样,目前我还没有考虑要扎根地域去写作,但像《鹦鹉螺纹》和《云顶司机》这些篇目,我写的时候其实就幻想它们发生在小镇上,但我没有明确写出来。

文学奖:你的作品《鹦鹉螺纹》《云顶司机》《北冥有鱼》《岛的周围全是水》等等都会涉及到对代际问题的探讨,你塑造的父亲很多时候对子女是一种压制性的形象,我很好奇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周于旸:我喜欢的很多书都和家族史有关,不论是《百年孤独》还是《红楼梦》,当代的不少乡土文学也都是关于家族史的,我也想要书写这样的家族史。后来我发现短篇小说是容不下你写一部家族史这么庞大的题材的,所以这些小说就变成一些讨论代际问题的作品,只能写一部分或者一个阶段的代际问题。

这也和选择的篇目有关,我出这本书的时候,大概有二十多篇可以选择,最后选择的这十篇基本上是我自己感觉写得比较好,更愿意被大家看到的部分,正巧把关于代际的都选进去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题材的作品,写爱情、悬疑、科幻的作品都没有选进去。

文学奖:你曾说《马孔多在下雨》每一篇故事都是有关于逃离的,你是如何理解文学意义上“逃离”的意义?

周于旸:我理解的逃离是很直接的,逃离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物理空间上的逃离。《鹦鹉螺纹》的主人公最后选择了消失就是一种逃离,《穿过一片玉米地》的主人公到外星球去也是一种逃离,《如虎之年》从头到尾都在迁移……回看这些作品,主人公都在移动,最后却不知所终,我觉得这种“下落不明”也算是一种逃离吧。

文学奖:以你个人的经历来说,你是否经历过某种“逃离”?

周于旸:我觉得写作本身就是逃离,最早我开始写作的时候就想逃离现实生活,高中学习成绩不太好,也不是很想学习,那就总要找点事情做,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才想到可以发展写作。

写小说这个事情很方便,在上课的时候也可以干,老师在上面教我就在下面写,这就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逃离吧。

02.

科幻慢慢会成为显学

文学奖:你很早就开始写作了,你还记得最初和文学遭遇的时刻是什么样的?是什么让你很早就决定把写作作为自己的志业?

周于旸:遭遇的瞬间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事情,可能就是小时候喜欢看书,我特别喜欢文字的东西,哪怕像词典或者说明书,我都觉得上面的文字很有玩味的价值,爱上文学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突然迸发的事情。

支持我一直写作的原因是那些正面的反馈,自己埋头写作的话很难知道写得是好是坏,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受到的鼓励还是挺多的。像是高中拿到“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奖项之类的,这让我觉得自己能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如果一开始全都是退稿什么都发表不了,我估计也坚持不到现在。

文学奖:你是本届文学奖入围作者当中年龄最小的,跟其他作家能够拉开至少一个代际的维度,所以我也很好奇,你觉得被称为Z世代的95后一代人是否有自己的独特性?

周于旸:区别应该没那么大,而且我的小说也不大像95后的东西,因为我写的很多小说都是架空时代背景的,而且我经常会幻想它们是发生在1990年代左右的事情。

我反而觉得当下是很难书写的,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怎么去把握,我们已经习惯于通过网络交流,在以往的视角来看我们现在就是“科幻”的时代。那么以前写人物对话都是面对面的,还有肢体的动作,现在用微信和视频交流,它怎么呈现到文学作品当中去?我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去书写的事情。

因此,我还是更喜欢传统的方式,无论是交流的方式还是生活的方式,所以我的小说反而不是很95后。

文学奖:95后是成长在网络环境里的一代人,这可能是之前代际的作者所没有的经验,你刚才谈到自己把握不了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科幻”的时代,但网络还是不可避免地对你产生了影响吧?

周于旸:我本人是很受网络影响的人,自己也经常网上冲浪,但我不太愿意把它书写到小说。网络小说我倒是没怎么看,它们都太厚太长了,我还是看短篇多一点。

我反而不是很喜欢网络的影响,在书写的过程中,如果书写当下生活,它或多或少是避不开的一个东西,但它的寿命不是特别长,比如现在我们用的这些APP软件,它存在的时间不会比一本小说的时间长,甚至网络词汇的寿命都是很短暂的,这些东西又要到你的小说里去,因为你要书写当下,又回避不开,可是过几年大家已经不这么讲话了,这些语言就是一个过时的东西,反而会让你书写的内容保质期变得很短,让你的作品显得没有那么严肃,所以很难处理。我更愿意去书写网络时代到来之前的东西,它们可能离人性或者离我想探讨的一些问题更近。

刚刚谈到更宽阔的时空,我觉得有一些很永恒的值得深思的问题,比如不可避免要面对孤独的问题,或者关于轮回命运的问题,它们可能离我想书写的内容更近,离网络世界又很遥远。

文学奖:你刚才用严肃来形容某种文学的质感,你怎么定义你心目中的文学,或者什么是你心目中严肃文学?

周于旸: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刚刚说的这些形容也是泛指,很多人问我“你是写什么小说的?”,他们可能觉得我写的就是网络小说或者通俗小说的,但我其实也很难回答。

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并没有想要一定要做什么样的文学,它是不经意间成型的,但是我想讨论的问题可能严肃一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人性的问题。

当然科幻小说对我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因为科幻的时空观特别广阔,它的时间拉得很长,可能动辄就要几千年,它的空间可能都不在地球上,整个宇宙那么大,超越了传统文学中的时空观。

如果非要界定严肃文学和类型文学的话,我反而觉得科幻文学也有很多值得其他作者借鉴的东西。

文学奖:能再谈谈你对科幻小说的认识吗,你为什么这么看重科幻小说?

周于旸:科幻小说我看的并不是特别多,但是《三体》给我带来了一些影响。科幻小说的时空观念更磅礴,比传统文学更磅礴一些,这种气势和恢弘是科幻小说独有的。

科幻慢慢可能会成为显学,成为未来小说的一个主流方向。目前它跟主流文学相比还是边缘一些,但未来它会得到更多的讨论和阅读,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出现。从九十年代看我们今天的作品都是科幻文学,科幻时代会慢慢朝我们过来。

03.

小众意味着很安静

文学奖:你很早就开始写作,多次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并且获奖,这类文学比赛对你意味着什么?

周于旸:我参加了好几次,两次拿了一等奖,还有一次拿了二等奖。参与“新概念”的初衷是我最初写作的时候并不知道能通过什么途径让别人看到我的作品。参与“新概念”的路子其实和很多80后的前辈作家更接近一点,他们当中很多是通过“新概念”出道,之后才有了出版和发表的机会,走上文学道路。到我这时候,“新概念”的影响力可能没有那么大了,相对而言成了一个小众的比赛,写作的人会知道,但要通过参赛走上文学道路已经很难。

参加好几次是因为第一二次的时候没有获得什么机会,仅仅是去现场参加复试之后拿一个奖回家,我觉得有点遗憾。后来才终于获得编辑的约稿,我的前两篇小说终于有机会发表在《萌芽》杂志,之后才有机会在别的一些刊物上发表,今年才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

我最初的困境还是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的作品被人看到,怎么才能走向文学这条道路,所以只能学着80后的前辈们去尝试一下,确实得到一些机会,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文学奖:你刚才讲到这个现象,其实说出了青年作家的一个普遍处境,一方面获得了一些诸如文学奖项的鼓励,它支持你继续写作,但另外一方面,正如你所说的,今天不再是一个可以依靠文学获得世俗意义上成功的时代。在文学一定意义上变得小众的今天,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创作的?

周于旸:决定走写作这条路,我的内心还是有这么一个认知的,知道它是小众,它没有那么多曝光度,也没有太多期待自己很容易被大家看见,相对来说我反而更喜欢这样一种状态,如果很大众的话,参与的人数非常多,竞争也会很激烈,小众意味着很安静,没有那么嘈杂。

文学奖:你对自己的写作有没有一定的规划?目前看上去大家可能会以“魔幻”“科幻”来归类你,你觉得自己目前可以被什么标签框定吗?

周于旸:这个事情交给评论家去干吧,写作者自己应该不太喜欢被框住和定义,还是希望自己有更多的可能性。因为这本书的原因,可能大家会觉得我是比较偏魔幻的写作者,其实并不是,我也有很多不魔幻的东西,现实的东西也有很多,在下一本书或许可以看到。

我现在有点想撕掉魔幻的标签,我觉得它不是那么能概括我的书写,我不太愿意被它概括,因为我写的科幻也有很多,《马孔多在下雨》这本书里起码有两篇科幻,我还写了一些悬疑,也写过爱情小说,我现在还在尝试不同风格的阶段,这本小说只能代表我的某一个方面。

文学奖:你最近的创作状态如何,未来有什么写作计划?

周于旸:最近在写短篇,手头上有一个正在写的短篇科幻小说。未来可能还会再写几个短篇,就想写长篇小说了,但也要到底能不能写出来,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目前我没有明确的计划,手头有几个故事,觉得值得去写就动笔。如果做长篇可能要做很多前期的准备工作。其实我的很多小说都是在不经意间形成的,它们可能和初期设定的目标离得很远,但写完之后往往会觉得也是另外一种风景。

宝珀理想国文学奖由瑞士高级制表品牌宝珀BLANCPAIN与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出版品牌理想国共同发起。公正、权威、专业是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诞生时确立,并将一以贯之的原则。宝珀理想国文学奖是华语文学领域首个为发掘和鼓励45周岁以下的优秀青年作家,由商业品牌与出版社联合创立的奖项。这一奖项的设立,也是为了让大众真正感受到“读书,让时间更有价值”。

原标题:《周于旸:小众意味着很安静,没有那么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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