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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也没什么好事发生的三十岁?

2022-12-14 13: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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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平野启一郎 非虚构时间 收录于合集#译文纪实 76 个 #NHK 4 个 #失业 2 个 #三十不立 2 个 #日本现场观察 9 个

人们通过从事自己想做的工作来认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并得到他人的认可。这就是如今的“三十代”群体的个体状态。一旦确定了未来的某个目标,他们就会拼命朝着目标努力。

可要是没有目标,就算有人在旁边大喊加油,他们也不清楚要为了什么、怎么去努力。这一旦同个体认同危机直接联系起来,就会成为极大的痛苦。

当人生因为一次失败或某些原因变得一塌糊涂时,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绝非易事。无法开口求助的“三十代”,需要一个包容这种求助的社会环境。毕竟,三十不立,又怎样?

文 | 平野启一郎

摘自《三十不立》

(日)NHK现代特写节目录制组 编著,马惠 译

2009年10月,我参加了NHK电视台的现代特写节目。我参加的这一期围绕住在北九州市门司区的39岁男性孤独死这一令人痛心的事件进行了采访。

男子离世时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帮帮我”。

在上节目之前,我跟工作人员做了事前沟通,相较于年轻人身陷经济困境的问题,我们更希望可以聚焦如今的“三十代”群体心理的问题、内在的问题。节目组没有邀请专注于解决贫困问题的NPO团体的相关人士,而是特意邀请了身为小说家的我参加节目,其原因正在于此。

为什么他没有向周围的人开口求助,以寻求一杯之羹或工作的机会呢?我是北九州人,年龄也跟这名男子相仿,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深受冲击。

而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就已经在思考如今的“三十代”群体的问题。21世纪是“年轻人的危机”以各种形式暴露出来的时代。派遣合同到期、沦为流浪汉等,各种各样的媒体都开始报道年轻人面临的种种困境。

年轻人真的很艰难吗?

前几日,我偶尔乘出租车,司机突然跟我攀谈起来。“像客人您这样的年轻人过得艰苦,说到底还是因为老年人增多,年轻人工资低却不得不负担大量老年人的养老金。”说起来滔滔不绝。他大概经常跟客人闲谈年轻人生计艰难的话题吧。

同时,也可以听到“年轻人真的很艰难吗?”的声音。有本题为《“年轻人可怜论”的谎言》(海老原嗣生著,扶桑社新书)的书,标题非常有话题性,在考虑如今的年轻人问题上极具启发性。

比如,关于网咖难民,据说全国有6万人,他们全部都是日结的派遣劳动者吗?从一到深夜12点客人便急剧增加的情形来看,会不会大多只是未赶上末班车的人呢?

网咖难民

另外,原以为在没车代步就去不了的郊外,或接受短期派遣的公司较少的地方小城市,网咖中网咖难民数量不多,大城市繁华街道上的网咖中才聚集了那“6万人”,可人员分布却并非如此。

根据作者的计算,网咖难民中的常客有5400人,连同偶尔去一去的人大概有9000人。另外,人们常说年轻人(15岁到24岁)中每2人就有1人是非正式雇佣劳动者,可实际上大学生兼职也被计算在内,作者认为这也与所谓的非正式雇用不是一码事。

与之相关联的,作者在这本书中强调的另一个问题,是教育部行政上的失败导致大学数量增长过快。1985年,全国仅有460所大学,2009年急速增加到了773所。大学生数量也从1985年的184.8万人增加到了2009年的284.6万人,增加了100万人之多。当然,出生率在持续降低。因此,以前高中毕业后就打算在当地中小企业就业的人都去考了大学,为了能在大公司工作纷纷挤破头去参加招聘考试。作者指出,这就是如今就业难的真实状态,其实大公司的招聘人数并未减少。

日剧《半泽直树》剧照

我们在研究社会问题的时候,只能基于数据。可是,根据解读数据的角度不同,就可能会导致数据的误用和滥用。关于这位作者的数据解读方式,或许也会有人提出异议,可重要的是在公开场合进行批判性的论证。

其实,在这本书中,作者也对我参加的那期现代特写节目有所批判。作者认为,数据上并没有显示出现今青年群体中饿死人数有明显增加的趋势,该节目却向观众传递了这种错误的印象。

正如我最初提到的,那期节目的主题是如今的“三十代”群体内心的问题,所以虽然在这一点上有所分歧,但从多方位考察如今的年轻人所面对的困难,指出了容易被遗漏的事实,就这点而言那期节目就值得一看。

经济二次探底的1998年

那么,就先从我个人的事情说起吧。我大学在读期间凭借《日蚀》这部小说出道,那是在1998年。前一年年末,山一证券(山一证券是日本当时的四大证券公司之一, 1997年 11月即将迎来创业百年之际,突然宣布“自主废业”,引起日本乃至国际金融界的轩然大波。欲知详情可读译文纪实《殿军》)破产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泡沫经济破灭后,90年代前期稍微有所好转的景气再度恶化,在1998年二次探底。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周围的氛围是真的一团黑暗。不管怎么说,京都大学毕业后去大公司工作的人大有人在,可是在京都其他名校就读的朋友找工作就非常困难了。

有人虽然拿到了内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工作,整个人处于虚无的深渊,不去入职;有人明明可以进大公司工作却选择辞职,自己创办风险企业。那是个对将来有着极大不安的时代。很多人去不了真正中意的公司,退而求其次去了第三、第四志愿的公司——根本不是出于本意,想着必须得开始工作而就职的人也比比皆是。

年满30岁时辞职的案例多发生在这个时期,在我的印象中女性居多。就业时处于冰河期,于是暂且先工作,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想办法努力看看。可是,这份工作跟自己想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30岁前不做决断的话,这一生也许就这样了——在这个时期,我周围很多人都辞职转行了。

日剧《凪的新生活》剧照

《日蚀》是一本以中世纪末期的欧洲为舞台的小说,讲述当贯穿欧洲中世纪的基督教世界观开始崩毁,主人公神学院学生所经历的神秘体验。我深深感到,那个世界有着一种强烈的现实感。不过,这部作品获得芥川奖的时候,社会各界的反响多种多样。

首先,我被称为当时最年少的获奖者。事实上,还有其他顶着最年少的头衔、同样在23岁获奖的作家。这些获奖作品有丸山健二先生的《夏天的河流》、如今的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先生的《太阳的季节》以及大江健三郎先生的《饲育》,还有村上龙先生的《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他也是以学生的身份获奖的。

其中,也有人批判说,《太阳的季节》和《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这两部作品都表达了同时代年轻人的心声,可平野启一郎的《日蚀》的舞台是中世纪的欧洲,根本没有为同代人发声。

平野启一郎

起初,我对此完全没有在意,可是从某个时期起,我开始深入思考——自己这一代的声音究竟是什么?身为作家,要如何代表同时代的人?将同代人的心声写进作品是作家的使命吗?我开始思考。

代表同代人的声音在哪里

不过,从结论而言,为同代人发声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说,如今的“三十代”从中小学生开始就熟悉电脑,可实际上那只是极少数。大半人是从Windows 95问世的1995年前后开始接触电脑的,1998年、1999年前后开始使用互联网。那时候还是拨号上网,根本没有泡在互联网上的感觉。我们这一代真正开始熟悉互联网,是在2000年以后了。网络从ADSL更新为光纤,人们能够随时接入互联网,大量数据能够迅速进行交换。

在那之后,假如我在采访中提到“如今的‘三十代’群体怀有如此这般的想法”,博客上就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你提到了如今的‘三十代’,我也三十几岁了,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被你这样简单粗暴地一概而论,对我来说是种麻烦。”我读到这样的留言,觉得非常有道理。

其实,《太阳的季节》也好,《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也罢,要问是不是代表了同代人的心声,我觉得应该说那终究只是代表了极少数特殊的人群,作者应该也没有要为同代人代言的意思。

《太阳的季节》剧照

当时并不像如今这样,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博客等途径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所以那样的小说被看作是代表了某一代人的心声。又或者,事后回顾往昔,人们会觉得那代表了时代之声。反过来说,不具备信息发布手段的大多数人只能将自己这一代的心声托付给作家或在媒体上发声的人。

然而,进入互联网时代,个体能够自由地表达心中所思所想,大幕拉开之后才发现,原来大家心中所想各不相同。大家开始心生疑窦,一直以来所说的某某一代是这样或那样的,其实不过是虚构出来的吧。

从市场角度出发,认为团块世代【指日本战后第一个生育高峰期(1947年至1949年)出生的群体】有某样倾向,所以做出某种商品能大卖的商业研判也好;认为新新人类都是某类人,所以做出他们会表现出某种投票行为的政治预测也罢——为发布一种具有高度概括性的信息,分类是非常方便的,可是个人的多样性也被掩盖得无影无踪。

在现实中,国民全员毫无例外共同经历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那就是全民总动员下的战争。战争动员是不论个人好恶都必须参与的,所以“战争一代”的说法肯定是可行的。经历过战争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受到战争的影响,那就会成为共同话题。

1947年到1949年间,日本迎来二战后的第一次婴儿潮。仅这三年,日本就出生了806万人口,这个年龄层的人被称为“团块世代”。

可是那之后,比如,就算某一代人被称作“披头士一代”,受披头士影响也是极小范围内的事。在对披头士毫不关心的人看来,被如此一概而论是不怎么愉快的吧。而如今所谓的团块世代,他们的父辈有着战争这一强烈的共有体验,这种体验构成了父辈那一代的同一性基础,团块世代则是失去了共有体验后被质疑年代同一性的最初的一代。

然而,就像刚才提到的,年代论本来就是无法成立的。碰巧出生在同一年,那大家的所思所想就一样吗?未必如此。特别是乡村与城市、九州与北海道,生活环境不同,想法就会迥然不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了团块二代(团块世代的子女)这一代,大家在互联网上能够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因此虽说是同代人,却真真切切地表现出了多样性。我认为,这是从其身上能够明确目睹这一事实的最初的一代。

自我实现和自我责任

经历了21世纪前十年的不景气后,在业绩好转的企业跟迟迟不见好转的企业的股价开始拉开差距的时候,杂志上开始频繁出现“胜利组”企业、“失败组”企业的字眼。这是受小泉时代的影响。人们经常说资产并非储蓄,必须进行投资,于是,“‘胜利组’企业应该在这里那里投资”的特辑在杂志等媒体上随处可见。事实上,将退休金全部投入股市,因雷曼冲击而血本无归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我的记忆中,“胜利组”和“失败组”最初是用来形容企业的。努力经营的企业是胜利组,对股东的话充耳不闻的傲慢社长所在的企业则被称为失败组。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两个词开始用在了人的身上。收入高的人被归为胜利组,据说这些人都住在六本木新城(又称“六本木之丘”,位于日本东京都的港区,是日本目前规模最大的都市改造计划之一,被打造为超大型复合性都市地区),而失败组的人则以非正式劳动者的身份工作——这种非常潦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式的争论出现在2005年前后。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不对的。可这种观点对千禧一代的年轻人产生了极大影响。

另一方面,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什么,社会又是什么”的也是这一代,实际上,闭门不出的茧居族中占比最高的也是“三十代”。虽说自我探索之旅甚是流行,但踏上自我探索之旅最多的,正是跟我同一代的三十五六岁的人群。

回顾过去,我们这些三十几岁的人在上世纪80年代的教育改革中,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被教导要重视个性、要看重个性,就如咒语一般。然而,等到了初中或高中,却渐渐不明白什么才是张扬的个性。老师总是强调个性、个性,那我们试着去烫个头发,或者改造下学生制服,这时却又被斥责说我们对个性有误解。那个性到底是什么?我那时候曾想过,喜欢棒球的人进棒球部拼命练习棒球是不是就算发挥了个性呢?

我是归宅部成员(此处应为作家的小幽默。所谓归宅部,应该就是放学直接回家),就算一直被要求个性、个性,可最终该如何发挥个性?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那时候我最后想到的就是,将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或许就算是个性的发挥了吧。

日剧《凪的新生活》剧照

“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做想做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在社会中要发挥自己的个性”“要去实现自我”。这样的话听了无数次。在潜移默化中,“自我”与“职业的选择”非常强烈地结合在了一起,从事有人生价值的工作就一定能够证明自己的个体价值 ——随着慢慢长大,这种想法变得根深蒂固。

另一方面,人们高喊着团块二代要接受重视个性的教育,但那时却还未开始普及素质教育。这一代人数众多,经历了万人同闯独木桥的残酷的考试竞争。大学数量的确增多了,可如果想考入排名靠前的大学,就必须得在人山人海的残酷竞争中胜出。回头看看才发现,其实我们这一代从高考那时候就切身体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成绩提高或者下降都取决于自己是否努力。拼命学习,成绩就会提高。可是,不努力,成绩就会下降。总之,这只与个人的努力有关,对其结果负责的只有自己。

“在社会中必须要实现自我”“只要努力就能够获得良好的社会地位”。从十几岁起就被灌输这两个观点的一代,正是这一代吧。

幻灭一代的连带意识

这一代把考大学当作理所当然的事,不问缘由,等到要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就业人数多又遭遇泡沫经济破灭后经济二次探底,就业形势极其严峻。于是,很多想要从事能够发挥自己个性的工作的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那时候,如果大家全都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产生了同代人的连带意识。比如,日本全国陷入了严重的饥荒状态,大家都在那时候受了苦。那十年之后,大家应该可以聊在一起,共同回忆当时经历的种种苦难。

然而,不管怎么说,日本实际上还是个学历社会,所以就算是同代人,也会分化出多种多样的结果。有人得偿所愿进了心仪的企业,有人虽不是心中所愿却也进了差强人意的企业,有人进了完全不喜欢的企业,有人没找到工作,或者还有人不知道做什么合适,就暂且做个自由职业者,想要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我自己就经常被问:“如果没成为作家的话,现在会在做什么?”说实话,我不知道。而且,我觉得这种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的人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世上的工作种类、数量并非迎合人类的个性而生,而是为了人类社会生活的需要才被创造出来的。

比如,想寄信的时候,需要送信的人,于是便有了邮政局,并非是有人擅长送信才出现了邮政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多彩多姿,但职业并不是为了适应这种多彩多姿才出现的。有需要,才有了职业。或者说,至少得是必不可少的职业,才能避免被淘汰,最终留存下来。所以,相较于人类的多样性,按需而生的职业种类还是非常有限的。

电影《小偷家族》剧照

的确,有些人很清楚通过哪种职业可以使自己的个性融入社会,还有些人并不清楚该如何是好。打个比方,孩提时代就对人体感兴趣,关心食物如何在体内的消化系统中循环的人,会成为医生来实现自我的社会价值。

那么,如果对无法解释的事情怀有兴趣,又该如何呢?比如,沉迷于用牙签搭建精美城堡的人要通过什么职业来实现自我?若是像建筑家这种马上能想到的职业还好,但是也有完全不着边际的情况。托马斯·曼在短篇小说《小丑》中就描述了孩童时代沉迷于人偶剧的主人公,在成人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故事。

另一方面,哪怕一些人喜欢写作、想成为作家,可社会上大概并不需要大量的作家吧。

努力也没什么好事发生的一代

也有人因社会必需的职业同自身个性之间的错位而苦恼,二十几岁的时候一边做着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工作,一边不断寻找真正展现自己个性的职业。这种情况下,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工作既不会对未来感到特别不安,体力也充沛,还可以同时兼多份工,跟旁人也能说自己现在随心所欲地工作是为了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可是,等过了10年、15年,到了三十五六岁的时候,在求职季出现的分岔口走上不同道路的人们身上,便显现出了非常明显的不同。

入对了行,从事能够实现自我的职业的人,即使刚开始做的都是跑腿打杂的琐事,到了三十五六岁的时候,总会逐渐被委以重任,能够做些有意义的工作。勉强入职,可做着做着就体会到了自身内在价值、大为满足的人也不是没有。

与之相对的,一心寻找自己想做的事,从事自由职业的人到了30岁左右,会发现体力精力越来越不济,工作机会减少,收入也岌岌可危。

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另外,也有人并不是在寻找自我,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持续从事同一份工作。当然,也有拼命寻找也找不到工作的人,或是虽然有工作,工资却难以糊口的人。

这一两年的雷曼冲击带来的经济低迷,让同代人之间的对话多少有了复苏的征兆。可在展开对话之前,总觉得还是不太清楚彼此之间应该谈些什么好。

在景况艰难的人看来,生活上丝毫不用担心经济问题的人还是很令人羡慕的吧。而且,就算是生活美满的人,也不可能像经济景气时那样极尽奢华。他们自己也会认为,自己在求职的时候虽然内心矛盾挣扎,却还是选择了成为正式职员的道路,努力了10年、15年,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听说有些人一直在寻找自我,如今收入很低的时候,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当事人自己的责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就现实来讲,虽说到了三十几岁工作还是不稳定的人群中——正如先前所说——并非由于寻找自我才落得如此境地的人非常多,但真实状况直到2005年以后才被世人所知晓,且如今也依旧存在很多误解。

日剧《凪的新生活》剧照

残酷的是,做着自己想做的工作的那部分人也不能自傲,或者说他们并不为社会所赞扬。如果高声宣扬自己一直以来都做着想做的事,并凭此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地位,就有可能被人诟病:“明明还有那么多贫困人口,你这么说是不是过于粗线条了?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那些人的心情?”

最终,三十几岁这一代就算努力也没什么好事发生。因为没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就提出希望有人施以援手的话,会被批评说是你自己不够努力。准备升学考试时的自我责任论卷土重来。

分散人生风险

在现代特写节目中播出的无法开口求助的男子,是在求职冰河期前稍早一些的时候进入社会的,最初似乎是在经营状况较好的公司里工作的,可是指标越来越高,他的身体最终被拖垮。身体垮掉之后,他沦落到同下一代即团块二代,竞争工作机会的地步。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较于团块二代,他更难将“帮帮我”说出口。

说真的,当然是说出来比较好。说出口的话,听的人其实不会有什么坏心眼,肯定会抱着“那我来帮帮你吧”之类的心情。只是,从现实来看,对方能做些什么呢?虽说是正式员工,朋友们过的也并非是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对方可以临时拿钱接济自己一下,可也是额度有限。能有多少人陪自己一起找工作,这个谁也不知道。

日剧《凪的新生活》剧照

最终,“自己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关系到“在社会上能做什么”的职业问题,人们通过从事自己想做的工作来认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并得到他人的认可。这就是如今的“三十代”群体的个体状态。一旦确定了未来的某个目标,他们就会拼命朝着目标努力。可要是没有目标,就算有人在旁边大喊加油,他们也不清楚要为了什么、怎么去努力。这一旦同个体认同危机直接联系起来,就会成为极大的痛苦。

一直以来,人都是individual、是个人,都是不可分割的存在,而事实上,人能够根据人际关系将自己的存在做分割——这是我一直以来所提倡的概念。人会与形形色色的人相遇,在相互作用中,能够感知到同此人在一起时的自己是这个样子,跟别人在一起时的自己是那个样子,能够做出细致的分割。

为了活下去,要喜欢这个世界,或是要喜欢自己。总归要喜欢一边,否则会活得很艰难。可是,就算别人让你好好爱自己,若非自恋狂,真的很难发自内心地去爱自己吧。

日剧《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有很多烦心事,尤其是人生事事不顺的时候,就算身边的人告诉你要爱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我觉得,我们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感受——跟那个人一起的时候,自己意外地话多,也会开怀大笑;喜欢跟那个人在一起的自己,却不喜欢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自己;等等。在这种种感受中,只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分人”,以此为根基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个人基于环境和人际关系而不断分化,也就是“分人化”。工作进展不顺利的时候,是身处职场关系中的“分人”没有做好;而在喜欢的互联网世界中,在感兴趣的网站上就可以开心起来。

要分散掉人生风险,可以将自身分割成几个“分人”。“这个不行的话,还有那个”,这样想就可以更加轻松地活下去。活下去,就是要分配好交织在一起的“分人”的比率。哪个“分人”对自己很重要,哪个不重要?时期不同,结论也会不同吧。有时候,在某人压倒性的影响下,同那个人在一起的“分人”占了自我的大半,不过,同其他人在一起的“分人”终于越来越重要的时候也可能会出现。

美剧《人生切割术》剧照

当面临不得不开口求助的局面时,认为自己遭遇了彻头彻尾的失败,那对向他人开口求助是会心存抵触的吧。可是,这样一来,若身在公司的“分人”遭遇不顺,个人兴趣上的“分人”、与家人在一起的“分人”以及跟眼前的对方在一起的“分人”,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想要改善这种状况”——如果换成这种说法,对自尊心的负担一定会减少吧,我们在对待身处苦境的人所面临的问题时,思路也会随之改变。

(本文基于2010年7月17日举办的“北九州生命热线第三十二回自杀预防研讨会”中的基调演讲《“三十代”的危机—现在,“三十代”该做些什么……?》写就。关于“分人”,在2012年出版的新书《何为自我:从“个人”到“分人”》和小说《填满空白》 [均由讲谈社出版]中做出了更加详细的解说。)

作者简介

平野启一郎

1975年6月出生。日本小说家、文艺评论家、音乐人。

相关图书

《三十不立》

(日)NHK现代特写节目录制组 著

马惠 译

书号:9787532789047

定价:42元

内容简介

39岁孤独死的青年,身旁的便签纸上只写着三个字:“帮帮我。”

这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求救信。

30多岁,正值壮年,却失去了工作。滑入社会底层的“三十代”青年们,无法发出求助的声音。社会普遍将他们的失败归结于个人不够努力,让他们“不要娇气”。

NHK现代特写节目录制组直面“三十代”群体的生存现状,系列节目反响惊人。在“自我责任”的名义下沉默着的孤寂身影,引发同代人爆炸式蔓延的共鸣。

“三十不立”,真的只是个人的问题吗?

作者简介

NHK现代特写节目录制组,“直面社会的现实状况,回答世人关心的问题”。自1993年4月节目组开播以来,NHK现代特写以这条不变的宗旨应对社会的巨变。不问题材种类,深挖人们希望了解的话题,以成为繁乱社会的指南针为目标。

原标题:《努力也没什么好事发生的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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