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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特：人们为什么会对投资经历“记吃不记打”？

2023-01-03 19: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各位新年好！《信睿周报》本月将推送在2022年终特辑中，我们对30位学者和艺术家的短访谈。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他们对哪些问题产生了研究兴趣？对社会文化领域的发展趋势有哪些洞察？如何思考自己的研究与公众、与时代的关系？这份基于个体生命经验的“思想年鉴”将作为本报每年的“年终特辑”延续下去——今年是第四年，我们试图去捕捉那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为这个时代留存一条精神线索。（推送以姓氏笔画为序）

本文为系列访谈第一篇，受访者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长聘副教授包特，研究方向为实验经济学、行为金融、合约理论和房地产经济学。

2022年您在您的研究领域中投入精力最大的事是什么，以及为什么想去推动这件事？

我的主要研究领域是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从2021年到2022年，我主要在做两个研究项目，一个是基于区块链技术的非同质化代币（NFT）市场上的跟风交易和投机行为，一个是社交媒体对人的影响和大众对社交媒体监管的看法。

关注这两个话题主要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新经济时代：信息技术的进步极大地塑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物质生活和精神面貌；但同时，很多问题其实是根植于人性中的一些旧问题的新表现形式。我想通过自己的研究去把握我们的时代中一些飞速变化的东西和它们背后可能相对“永恒”的规律。

在您的研究领域中，最值得向大众普及的概念是什么？

总的来说，行为金融学里最重要的概念就是“非有效市场”和“噪声交易者”。传统金融学一般假设，即便个体交易者可能有各种行为偏误，市场在大多数时候是有效的。但行为金融学通过丰富的实验和实证证据证明：第一，由于人常常有从众效应，所以个体决策中的偏差在市场上可能不但不会被抵消，反而会因为人的互相影响而被放大；第二，非理性交易者在长期也不一定总是被清除出市场，就像“散户大战华尔街”事件体现出来的一样，散户不但可能会生存下来，而且当他们的力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些理性交易者的最优策略也不是和他们对着干，反而是加入他们，打翻另一批理性交易者。

另一个我觉得在最近几年很火而且很值得注意的概念就是“受驱动的选择性记忆”或者“记忆矫饰”。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人的记忆常常是不真实的，会被心理因素，比如美化自我形象的愿望所扭曲。放到金融市场上，这种机制可能体现在很多人对自己的投资经历都是“记吃不记打”，记得自己赚钱的得意经历，但选择性遗忘自己亏钱的惨状。这种倾向会导致人更难从错误中学习。

长期以来，公众对您所在的研究领域有哪些误解？

我个人感觉公众甚至学术界之前长期存在的一个误解是认为行为经济学是一个“非主流”方向。实际上这个情况早就改变了。如果你去看今天世界顶级大学经济系的教师主页，把“行为经济学”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的人是非常多的。所以行为经济学在今天真的是一个很主流的领域，或者说是主流经济学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据您观察，目前社会文化领域有哪些现象值得被深入研究？

我觉得社交媒体对社会的影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值得被进一步研究，特别是我们很多人都觉得它被发明出来原本是为了让大家看到更多不同的观点，对社会有更丰富和理性的认识。但从目前来看，社交媒体似乎确实可能有放大焦虑、降低幸福感，甚至加深对立和社会撕裂的倾向。

请推荐一些2022年打动您的精神产品。

图书：经济学专业书肯定是安德烈·史莱弗（Andrei Shleifer）的《并非有效的市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这本书是基于他之前发表的很多经典的行为金融论文写成的。

并非有效的市场
安德烈·史莱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5

其他相关学科的书我推荐丹尼尔·丹尼特的《意识的解释》（中信出版集团，2022），这本书讲了很多和我之前说的“记忆矫饰”相关的心理学现象。总的思想就是说人是一种特别依赖故事或者叙事的动物:我们的意识在加工很多信息的时候不是为了尽可能保持信息的真实性和完整性，而是为了基于这些信息讲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