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速追杀4》：动作片仍能发力

不久前69岁的成龙大哥为了宣传即将上映的新片，在接受采访时洒泪。他担忧未来功夫演员的前程，哽咽着说现在的市场已经不再需要功夫演员的出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能不知道，在不到半个月之前，3月24日，一部纯粹的动作片《疾速追杀4》（John Wick: Chapter 4）在多个国家公映，最后收获了4.3亿美元的全球票房。而出演主要男配角的演员，就是几个月后即将过六十大寿的甄子丹。

即使在漫威英雄和特效制作占据银幕热点的当下，以“实打实的功夫”为卖点的动作片仍有出路，甚至演员高龄也不算大问题。

影片的主打海报中，主演基努·里维斯又占据了最大的位置，他也是本系列影片最大的卖点。

当然，甄子丹即便戏份颇多，片中“盲杀手”的造型颇为抢眼，风头还是无法盖过影片唯一的主演基努·里维斯——他只比甄子丹小一岁，今年也58了。从2014年第一部开始，基努·里维斯就是这一系列成功的最大原因。不仅他本人占据海报宣传的唯一C位，而且导演也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查德·斯塔赫斯基。

斯塔赫斯基搏击教练出身，以特技演员身份进入行业，曾在《黑客帝国3》等影片中做过基努·里维斯的替身，后来又成为不少电影的动作导演。《疾速追杀》不仅是他的导演处女作，这一系列后续的三部也是他至今执导过的全部影片。当然由于票房大卖，导演查德·斯塔赫斯基未来也有其他大项目的计划，比如大热游戏的改编之作《彩虹六号》和《对马岛之魂》，都确定由他指导，正在制作的路上。

《疾速追杀》证明了，不是现在的市场不再需要功夫片，只是不再需要老派的港式功夫片。但好莱坞功夫片仍然在全球市场上引领风骚。

《疾速追杀》这一系列究竟有多成功呢？

用数字说话，2014年上映的第一部虽然口碑不错，全球票房也只不过8600万美元；2017年上映的第二部来到了1.7亿美元，而第三部则直接升至3.3亿美元——几乎每一部都是前作翻倍的成绩。更不用说在口碑上，前三部影片IMDB评分都是7.4，没有续集常见的下跌现象，而第四部至今取得了8.2分。虽然随着网络上这两日上线，可能会往下跌些，但在系列中仍然会是口碑最好的作品。

另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是，本片的长度达到169分钟，作为以打斗为主要卖点的“功夫片”来说，这委实令人惊讶：2个多小时的拳脚相交，你准备让观众看主角打几场，又能打出什么不一样的花来？

对于“功夫片”来说，这都是难以想象的成绩。

本片场景众多，大多配色艳丽，足以给观众留下鲜明的视觉印象。

《疾速追杀4》在时长和内容上的大胆尝试，基础是前作成功带来的信心。回到第一部，当时片长只有101分钟，正是动作片的标准容量。剧情也相对直白，一句话就能说清楚：黑帮杀了主角的狗，为了复仇，主角强尼·威克单枪匹马灭了整个俄罗斯黑帮。

故事是如此通俗易懂，以至于本片的中文译文被广大网友直接叫做《还我狗命》。如果你百度这四个字，会发现所有的二创视频都是本片。主人公嫉恶如仇的性格和铁血刚硬的态度，都给观众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而影片前半部分社区的生活氛围，面对流氓混混的戏弄，主角选择的刻意隐忍，以及他忍无可忍之后的暴力复仇，都有种反抗现实社会压迫的写实感。

——如果看过9年前的原作，再看今天的这部《疾速追杀4》，你会发现之后的故事走向根本风马牛不相及，风格也相差甚远，早就从地上窜到了天上。

“还我狗命”系列，养狗的都不是坏人，可以化敌为友。

如果你尊重现实中的物理逻辑，那么本片有好些地方会看不懂：

为什么盲人来到新环境，比眼睛好的正常人更能快速适应地形，来回跑动和躲藏？

为什么主角的惯用武器是手枪，但是他的作战习惯是跑到敌人眼前一边打斗一边开枪？

为什么影片中所有手枪，甚至冲锋枪的破坏力都不如近战武器？为什么主人公的高档西装还是高科技的“防弹西服”，可以直接挡下子弹？

对于这些为什么，都不用太在意。因为本片早就脱离了“还我狗命”的现实矛盾，进入到时下流行的美式漫画风格之中。

拿双节棍迎战冲锋枪？炫酷就对了，不要管那么多。

这种变化，在第一部就出现了。当主人公来到一个所谓“黑白两道都不敢惹”的中立酒店寻求庇护，影片主创发现观众对这种明显胡编乱造的设定竟然还觉得颇为带感，于是之后的续作都干脆围绕着“杀手酒店”，以及背后的全球神秘杀手组织“高桌会”，编出了一系列的“追杀与复仇”。

故事发展到第4部，再详细介绍剧情和设定已经意义不大了。情节内核其实异常简单：“组织派人追杀我，我就一路杀杀杀再杀回去”。

对于动作片来说，虽然有相对复杂的剧情，为主角的暴力输出塑造合理的心理依据会很重要，但“还我狗命”第一部已经把主角个性说清楚了，就是“不要惹我”。到了这一部，剧情仍然是“谁惹我我就杀谁”，即使不清楚之前到底演过什么，理解本片的情节也不会有任何困难。

动作片的主要看点还是动作场面的设计。情节飞一些无所谓，反正年轻观众们相比苦大仇深的隐忍，更喜欢一路开挂爽到底。

“中立酒店”，大阪也有一家。真田广之又出演了一个小角色。

本片的动作设计显然是一流的。作为一部纯正的、以“真人打斗”为卖点的影片来说，很多地方都有鲜明特点，充满视觉的刺激感。

比如主角强尼·威克继续前几部的路数，把手枪当匕首使，辅以近战搏击综合格斗的动作风格，基本都是近身缠斗，看起来十分过瘾。

作为主角，基努·里维斯就负责帅到底。

同时第一次出现在系列影片中的甄子丹，表现也相当抢眼。在打斗中可以看出他时不时用盲杖演绎盲人摸索的感觉，拳脚之中更有一种李小龙式的外放嚣张之感，像是在跳霹雳舞。虽然已年近60岁，但拳速和力量都同叶问时期一样让人眼花缭乱。相比主角基诺·李维斯时常跑起步来都显得跌跌撞撞，甄子丹的形体表演显然在所有武行中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甄子丹的表现非常抢眼

作为动作演员来说，自小打下的功夫基础，以及长期拍动作戏的经验积累，一招一式都带有岁月的沉淀，是骗不了人的。甄子丹的形体表演能力显然要强过许多欧美动作演员，而基努·里维斯能胜任今日的角色，也和从《黑客帝国》开始就接受香港武术指导的训练有关。虽然华语功夫片已近凋落，但在善于博采众长的好莱坞那里，也算发挥了一些余热。

别人在厨房生死恶战，甄子丹却躲在角落里吃日本拉面？不少动作设计上，这个角色显得相当嚣张，比主角还抢戏。

除了人物“怎么打”的动作设计，“在哪里打”的环境设计也是影片出彩的关键。比如成龙大哥就因为善于利用周边小道具进行表演而成名。而一般动作片中设计独特的复杂地形和环境障碍，也能体现角色闪躲腾挪的身手，增加刺激和惊险感。

从上一部开始，导演突然在朴实的动作设计之外，学会了在场景中布置大量广告式的炫彩灯光，用以营造次时代的游戏风格。同时借助镜子、玻璃等道具的大量碎裂，也能增强动作的力度感。本片前一半故事发生在日本大阪，场景中有不少霓虹灯管和摆放道具，整体色彩变得更加张扬突出，体现着神秘的东方风情。同时也利用日本刀剑等作为主要武器，做了不少精彩的打斗设计。都给了观众炫目的新鲜感。

大量冷暖对比强烈的广告配色，仿佛是在看炫酷的新造型手机发布会。

后一半故事发展来到热闹市井的巴黎。在众多杀手追杀主角的高潮戏中，众人在凯旋门之下的环形大广场，汹涌穿梭的车流之中展开打斗。有高速车辆的躲避和撞击，有枪战和近战的来回交替，甚至还有一条狗闪耀地跳跃出场。即使明知其中大部分是特效合成的场景，但复杂的环境设计和人物动作的精确，仍然让这一场成了影片中最华丽的场面，甚至放在近十年的动作片来看，效果都是顶尖的。

这段车流中的打斗是无比疯狂的，可惜静态图片无法体现全程动感的紧张感。这段戏是全片设计最为精妙的桥段。

离开车水马龙的街道，场景很快又转入到多级台阶的街巷。外部环境的快速变化，同样也是视觉养眼的一部分，而动作风格也立刻变得不一样了。这一场的最大亮点，是主角眼看要一路过关，几乎爬上台阶顶端，却又被敌人一脚踹下，略带些夸张地一路滚将下去，几乎滚完了200多级台阶到底。情节上的翻转不谈，对于替身特技演员来说，肉身滚那么多次确实是对能力的一大考验。内行看门道，影片之前有不少特效参与完成的动作，但这场实打实地展现了动作演员的内功，是动作片的又一种奇观。

利用台阶做出不少翻滚动作，实打实考验的是武行的能力。这也体现出动作片一种真实的魅力。

到了终场，终于连串华丽的动作场面结束了，影片进入到更为表现情节的氛围之中。观众能看到主角以一种类似近代欧洲的枪械决斗方式，了结了所有恩怨——这一场的看点不是属于传统动作片的、人物之间的徒手搏击，或是乒乒乓乓一阵拼枪和大爆炸，而是更为沉静的舞台，留给了人物更多展现勇气、智慧、情感羁绊的细节和表演。

最后的决斗场景，考验的并不是瞄准的技术，而是勇气。

对于动作片来说，影片结尾敢这么设计，也是需要不少勇气的。导演和主演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告诉观众，虽然我们拍动作是行家，但我们一样可以拍情节拍人物。“还我狗命”的硬汉，历经9年的成长，从小镇大叔变成超能杀手，如果要退场，也有一个属于硬汉式的，浪漫而凄美的退场瞬间。

艳丽的朝阳，也许红得过分了，但却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好在《疾速追杀》下一部5还在计划之中，可能还会继续制作续集。现在退不退场也无非就是个结尾而已，不用太当真。

本作为该系列又续写了不错的成绩。在纯动作片已不占主流的当下，证明了精巧的动作设计与艳丽的视觉效果，在不少年轻观众那里还是颇受欢迎。动作片，仅靠纯打斗吸引观众很难，但加上离奇的故事背景设定，出挑的美术风格，会有时下流行的次时代娱乐效果，看起来就热闹不少了。这一系列，未来也许就像“速度与激情”一样，越来越像漫画，只要观众还乐意买单。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