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饥荒、高考与爱情,我的热血青春与记忆

2023-06-07 11:5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字号

《大江大河》剧照

- 世 相 故 事 -

看到这里,我欣喜若狂,就像小说中描写的范进中举一样,发了疯一般挥舞着录取通知书蹦了起来, 冲着巷顶的天空大喊一声:“我被录取了!我被录取了!”

-1-

1960年,我在绥宁高中读高三。

这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比较严重的一年,也是一个大饥荒年。全国都过起了苦日子,粮食定量供应,人们普遍吃不饱,我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月的粮食却只有二十七斤,远远不够吃,只好用蔬菜充饥,但仍然填不饱肚子。

当时,我们班上有位女同学,名叫曾庆英,双眼皮,大眼睛,瓜子脸,身材苗条,扎着一对长长的辫子,因为我成绩好,平日里,她经常向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有时候一问就是大半个小时,每次我都耐心地给她讲解。

她家就住在县城,离学校近, 在大家普遍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她经常从家里拿些诸如炒菜、水果等好吃的给我和其他一些同学补充营养。

曾庆英是班上的文娱委吴,歌唱得好,戏也演得不错。有一年国庆节,学校要举办文艺晚会, 我们班准备编排一个有关上山下乡的话剧,吴光源演教授,她演教授的女儿,还差教授夫人没人演。

有一天下午,她把我叫到教室旁边,笑着问我:“班上要排演一个话剧,想要你演教授夫人,你同意吗?”

我有些迟疑,因为教授夫人是个女的,而且角色的气质很高贵,我担心自己演不好,她看到我为难的样子,就鼓励我说:“不要怕,我可以帮助你,你先试试看。”

在她的盛情相邀下,我不好拒绝,只得勉强答应了。在排练过程中,她果然很耐心地教我步子应如何走,语气如何把握,语言如何表达,有时怕我不理解,她还亲自示范给我看。在她的细心帮助下,我慢慢理解了教授夫人这个角色,演起来也就比较自然了。

演出结束后,她专门走过来对我说:“你演出非常成功,教授夫人演得很像。”

我当时十分高兴得到她的认可。

此外,在另一个节日里,我班还演了一出由班上袁公湘编写的话剧, 叫《激流》,它以物理老师周存中讲的“双高课”(即当时所谓的高速度、高质量)作为题材。文娱委员曾庆英当仁不让担任导演,她很认真地挑选了演员,其中主角物理老师由我担任。

由于两人接触较多,班上有人说我们在谈恋爱。

其他人听到风就是雨,认为我们是在谈情说爱了,这事在班上广为传播,有的同学还直接问我:“你和曾庆英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脸红地笑了笑,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回答。

其实,我内心对她十分有好感,但是当时学习环境异常严峻,而且我已经上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学校虽然从湖南师范学院引进了一批老师,但这些刚踏上教学岗位的老师又存在教学经验不足的问题,很多知识点讲得不够透彻,我无法完全领会,只得课下买参考书自学。

更要命的是,由于营养不良,我得了“水肿病”,脸色发黄,两腿水肿,学习起来更显力不从心。时间紧张,课堂上无法高效掌握知识点,我又身染重疾,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这时候,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考上大学,我每日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敢分心,因此也并没有积极回应这段感情。

-2-

1961年7月,我参加了高考。

据有关部门统计,1961年全国参加高考人数较此前一年和后一年大为减少,相较于1962年四十四万人的高考人数,这一年高考人数仅为其一半,约二十一万人,同时,高考录取率也大大降低。

之后,我离开了生活学习三年之久的绥宁高中,挥别了同学,回到家中等待录取通知书,按照往年惯例,通知书半个月就可以到达我村。

回到家后,突然从紧张的学习生活中解脱出来,我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反而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还有一份隐隐的期待和紧张,觉得每一天都十分漫长,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一会儿担心没考上,一会儿又担心通知书还没拿到手就被别人拆开了。

一想到通知书,我又觉得等邮差将通知书从镇上送到村里实在是耽误时间,一种一刻都不能等待的焦灼感日日煎熬着我,在这种忐忑不安中,我度日如年,没两日,我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到唐家坊邮局去拿通知书。

于是,第二日,我就赶到镇上,与唐家坊邮局局长刘鼎坤说好,通知书不送到村里,我亲自到邮局拿,刘鼎坤见我一副急切的模样,打趣了我两句,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即便这样,我仍然免不了焦虑。

这一年高考对我太重要了,先不说事关我个人前途,单单是家中亲人的付出,就是我不能承受之重。虽然我考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也自信考得不错,但录取通知书一日不来,我就一日不得安生。

这种情绪在通知书临近寄到的时候几乎爆发,我每天一早起来就往邮局跑,沐着朝阳兴致勃勃地去,中午顶着烈日失落而归。

-3-

终于有一天,我一到邮局,刘局长就兴奋地大声对我说:“友尧同学,你的通知书来啦。”接着,就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我心一紧,慌忙接过来,扫了一眼,死死拽在手里,连声说:“谢谢!”

“快,赶紧打开看看啊,肯定被录取啦!”刘局长笑眯眯地看着我,兴冲冲地说道。

“呵呵,哪个晓得呢!”我干笑几声,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手脚都有点不听指挥了。匆匆和刘局长道了声谢,挥了挥手,就惊慌失措地跑了。

我心里非常紧张,也没看路,直往人少的地方冲,一口气跑到一个很偏僻的巷子里才停下来。不知道有没有被录取啊?我弯着腰直喘气,眼睛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信,有些情怯,这是我盼望已久的通知书啊,可是这一刻,我有些不敢拆开它。

终于,我缓过气来,直起腰,谨慎地向四周瞄了一圈,看是否有其他人在。还好,当时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寂静无声。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信拆开了,一张红底黑字的通知书映入我的眼帘,标题《湖南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字非常醒目,我心中一喜,继续往下看,“唐友尧同学:通知你被录取我校土木系专业……”

湖南大学录取通知书

看到这里,我欣喜若狂,就像小说中描写的范进中举一样,发了疯一般挥舞着录取通知书蹦了起来,冲着巷顶的天空大喊一声:“我被录取了!我被录取了!”天空湛蓝,白云悠悠,这一段时间以来,心中的不安和紧张都仿佛借由这一嗓子全部倾泻了出来。

-4-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虽然参加高考的人数逐年增加,但是绝对人数还是极低。一是高中数量少,很多县都没有高中,或者只有一两所高中,且招生数量有限;二是由于当时经济条件差,很多优秀学生在初中毕业之后选择就业,或者是读中师、中专;三是因为新中国成立后,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学生动辄停课,学习的时间不能保证,很多人即使读了高中,也没有坚持学习。所以就当时来说,大学生是很少的,一个村几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甚至一个县也出不了几个大学生。

就拿我就读的绥宁高中为例,绥宁高中是绥宁县新建的高中,我是第一届学生,当初招生时,绥宁高中就有择优录取的权利,不然我也上不了这个高中,但是高考时,两个毕业班共计八十四人,考取大学(含专科)的八人,上线率不足10%。其中,考取湖南大学的有三人,我和同学黄金生考取湖南大学土木系,李仕正考取湖南大学物理系,是那一届考得最好的学生。

可想而知,大学生在当时是多么的稀有。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我是家中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我们那一房第一个大学生。父母都觉得我考上大学,是为家里争了光,耀了祖。

对我而言,考取湖南大学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正是因为考上了大学,我才有机会走出杨家坪村,走入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有一个更广大的人生舞台。

而曾庆英,曾让我的高中生涯有了一缕不一样亮色的姑娘,后来考入邵阳师范专科学校,学制两年。

从此,我们分隔两地,慢慢就联系少了。

后来我得知,她与我三哥的初中同学黄源迪结了婚。黄源迪是我学长,同在湖南大学土木系学习,学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比我高三届。

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原标题:《饥荒、高考与爱情,我的热血青春与记忆》

阅读原文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