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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你,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2023-08-09 12:5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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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故事关键词:谈恋爱 -

那期间我一直在上海参加排练和录节目,一旦正式录制通常就是通宵,白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再去练习使用新假肢,感觉累的时候就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但他还一直调试来调试去,劝说我要认真训练,当我不耐烦地在训练室思绪恍惚地走来走去时,他会突然跳到我面前,像个顽固老头一样跟我念叨说:“你的屁股肌肉用力不对啊,这样走下去骨盆就要变形了,屁股!用力!”

而我所想的却是:天哪!你居然看我的屁股。

你好,终于见面了!

2013 年我在上海录制 《舞出我人生》,导演问我可以穿高跟鞋吗。我说我很想穿,但截肢以后就再也没穿过了。导演让我去联系一下假肢公司,看看能不能安装一对能穿高跟鞋的假肢。

我好多年前在美国收到过一张假肢公司的名片,公司地址就在上海,为了节目的需要,我就发短信给对方询问可不可以为我提供更换假肢的服务,结果他们立刻就回我了,因为他们也在看我录制的舞蹈节目,也正好想要联系我问问能否做他们其中一款产品的代言人。

那天我们相约见面。到了公司,接待我的是一位以前认识的工程师,我以为是他帮我更换假肢,但他告诉我:“廖智,今天会有一个新来的同事为你服务,是一个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学霸。”

紧接着,从他背后远远走来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子,清爽整洁的短发,穿着深色的工作 POLO 衫、深色长裤和黑皮鞋,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走路的样子慢慢稳稳的,略显儒雅,本该是温柔亲近的,不过因为面无表情而略微让人感到有些距离感,胸前晃荡着一根银色的十字架项链。握手的时候感觉他的手瘦长温暖,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稍微扫了一眼职位和名字:亚太区技术培训经理,王××/CharlesWang。

他没有多做介绍,便开始蹲下来检查我的腿,仔细地摸着我残肢上曾经受伤的每一个留色不均匀的地方。我和他的同事们一直在聊天,一起同去的两名记者也跟着有说有笑。而他就在我的脚边帮我做检查和研究我过去用的假肢,后来好像还用石膏给我的腿取了个模型,不过印象都不深刻了,因为我太开心地和大家谈天说地。我和他几乎全程零互动,印象中就只记得他递来名片时的那句“你好”。

没过两天我要去复旦大学演讲,候场的时候有些紧张,因为那阵子太忙了,我没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暗自希望如果现在有人能跟我一起祈祷该多好,把紧张说出来,这样我的压力会小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超级阳光的男孩,浅蓝色的长袖衬衫挽起来到手肘处,一条卡其色五分短裤,小腿线条年轻而健美,脚上是浅色系的帆布鞋。他笑脸盈盈地朝我走来,一副打招呼的模样,我也笑着跟他点点头,然后咧着嘴不露声色地问身边的妈妈:“这个人是谁啊?”我妈也咧着嘴说:“不知道,学生会的吧。”

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站起来跟他握手,他可能从我的表情看出来我已经不认得他,于是又一次递了名片过来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没关系,我今天也带了名片。”

我一看名片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哦,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听你的演讲啊。”我以为他是公司派来拍摄一些照片、视频什么的。

我说:“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很紧张,你可以跟我一起祈祷吗?”

他说:“没问题啊,我就是来陪你祈祷的。”

虽然这番对话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更莫名其妙的是,我们都懂彼此在说什么,并有一种不需要解释的默契。我拉着他到大厅的门背后,我们躲在那里安静地祈祷。演讲很快开始了,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在台上激情演讲的我时不时能瞄到他,他很认真,眼睛亮晶晶的。

演讲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就要坐车离开,我看见他站在车外面看着我,就礼貌性地把车窗摇下来说:“你还没走啊,你要去哪里?”

“都可以啊。”

我心想,什么烂回答,都可以是哪里。

“你要回家吗?”

“不想回家。”

“你要回公司吗?”

“也不想回公司。”

那一刻就觉得他很怪,但碍于礼貌,我只好说:“那……我们现在去吃饭,你要去吗?”

真的就是非常客气地问了一句,我觉得一般人肯定会说“不用了,你们去吧”。但是他说“好呀”。紧接着,他一下打开车门就挤上来了,我当时就震惊了,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却也莫名觉得这人很有趣。

吃饭的过程中,我们终于有了多一些的交流,席间他跟另外一个女生聊天,女生提出几部电影问他喜欢吗,他都说“我不喜欢”。

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喜欢完全脱离现实而过于理想化的电影,我喜欢有想象力但同时也能带来对生活思考的电影。”

紧接着他提到一些影片的名字,恰好也是我喜欢的,我于是开始跟他聊起了电影这个话题,当时正好 《悲惨世界》 上映,我说挺想去看的,就是没时间。

他认真地听我讲话,认真地思考,认真地表达自己的看法。那次吃饭他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Charles 虽然话不多,但有主见,他待人友好却也可以不带犹豫地说“不”,尊重别人,也相信自己——这是我欣赏的品质。

天哪,你居然看我的屁股!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便感觉亲切多了。

之后每次见面都是调试我的假肢,他蹲下来帮我做各种调整,话不多,但彼此都觉得轻松舒服。我以前也换过好几次假肢,但只有他会这么认真地捣鼓我的腿。有时候调试完各个组件的螺丝以后,我在训练室走来走去感觉挺不错,他总是能看出一些新的问题,说“不行,你再走两步给我看”。

几次三番后,我就开始烦了,感觉这个人特别较真,而我是个急性子。

那期间我一直在上海参加排练和录节目,一旦正式录制通常就是通宵,白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再去练习使用新假肢,感觉累的时候就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但他还一直调试来调试去,劝说我要认真训练,当我不耐烦地在训练室思绪恍惚地走来走去时,他会突然跳到我面前,像个顽固老头一样跟我念叨说:“你的屁股肌肉用力不对啊,这样走下去骨盆就要变形了,屁股!用力!”

而我所想的却是:天哪!你居然看我的屁股。

虽然在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使用假肢五年了,也自认为自己走得很不错,假肢康复得非常成功。但他却会一直叮嘱我说,你的大腿用力不对、屁股用力不对、核心没有控制好、膝盖踩踏不稳会受伤等。

刚开始我还听着,到后面就很容易失去耐心,心里也很骄傲地反驳他:“我都站在舞台上跳舞了,还用你来教我怎么走路吗?”有时候也会怀疑他的指导方法,因为身体的感觉是往左倒一点更舒服,但他偏要我往右靠,我一度以为他故意刁难我。走着走着不耐烦了,就走得歪七扭八的,但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提醒我认真走每一步,指导我正确的发力方式。

有一次我坐在椅子上用手机听音乐,他提着我的假肢走过来说:“再试一次。”我忍不住说:“你年纪轻轻,怎么比我爸还烦人呢,你学的专业就叫烦死人专业吗?”他眼神很犀利地看着我,我以为他生气了,有点惶恐,心想:“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跟他还没熟到这个地步。”我的眼神都被他看飘忽了,心里酝酿着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正在尴尬紧张中,他扑哧一下笑了,然后指着我的右腿残肢说:“你仔细看过你的腿吗?”我呆呆地摇摇头,他说:“第一次见面检查你身体情况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右腿外扩了,跟你过去四年都没更换接受腔和没有定期复检有关,估计你当时也没有系统地接受过步态训练吧,继续这样下去你的膝盖就要受伤了,紧接着就是骨盆变形,再来就是脊柱,你那么爱美,骨骼变形到不可逆转的时候恐怕就要伤心难过了。”

听他这么说,我才想到,好像的确是右腿膝盖时不时会不舒服,左边股骨头好像也会不太舒服。我问他这两处不舒服是不是跟假肢有关,他说:“当然了,所以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想好怎么帮你定制一个新的康复方案,你身体受伤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不好好训练照顾好身体,就是你的错了。”

我莫名觉得怎么有点羞愧呢,又想挽回几分面子,于是跟他说:“我还是很照顾我的身体的。”

他说:“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一年内把你外扩的右腿矫正回来。”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自信肯定,那一瞬间我好像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他,不由自主地服软了说:“好吧。”

后面的训练我就认真多了,也开始对着镜子按照他的指导练习核心力量和迈步技巧。当他帮我调整假肢对线的时候,我会认真感受力量的分布,尽可能表达清楚来配合他的调试。

后来我终于拥有了一双可以穿高跟鞋的假肢,我穿着它蹬上了12 厘米的高跟鞋,那是我截肢后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穿着它参加了舞蹈比赛、走上了红毯,并最终在舞蹈大赛中斩获亚军。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人在默默守候着。

一段时间后我回到重庆见闺蜜,我们去商场吃饭,她忽然说:“我发现你现在走路走得越来越好了。”那一刻,我想到了 Charles,想到那个下午他看着我的眼神,想到他安静又执着的坚持。过去没有对比,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假肢使用得已经很好了,不知道原来右腿外扩还会给身体带来潜在威胁,以为截肢的人只能将就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没想到在 Charles 的训练下还可以再进步,穿假肢的感受还可以更舒服,曾经那两个被摩擦到色素沉淀的地方,颜色慢慢还能变浅……

我意识到他对我的训练是有用的,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敬佩他,也认同了他作为专业人士的权威,他专业的科学精神和执着的态度使我折服。

原标题:《遇见你,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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