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海洋的灭绝》，一位海洋动物保护者和他的遗作

林凡靖

在正在举办的2018年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中，一部特别的纪录片吸引了人们的关注。这便是聚焦鲨鱼保护主题的“Shark Water Extinction”（《鲨鱼海洋的灭绝》，暂译名），影片以冷静的拍摄手法展示了本该是海洋霸主的鲨鱼，在人类社会却濒临灭绝的困境，特别是游走在各国法律边缘的捕鲨行业以及背后的种种政治腐败。在电影节首映后，10月5日，影片将在北美地区公映。

“Shark Water Extinction”是导演罗伯·斯图尔特（Rob Stewart）于2006年拍摄的纪录片“Shark Water”的续集。在这部12年前的前作中，斯图尔特跟踪拍摄了捕鲨行业，纪录片上映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思，也间接促进了一些国家的法律的改变，和民间鲨鱼保护团体的创建等。如今，已有超过90个国家禁止捕鲨或鱼翅交易。尽管如此，斯图尔特发现，鲨鱼的困境并未有明显好转，这也是他持续拍摄这些纪录片的初衷。

遗憾的是，“Shark Water Extinction”也是斯图尔特的最后一部作品。去年1月，在拍摄这部影片时，这位37岁的加拿大人丧生于一次加勒比海的潜水事故中，影片最终由他的私人基金会和好友尼克·赫克托制作完成。

从西非、西班牙、巴拿马群岛到法国、哥斯达黎加，斯图尔特的摄影机像一部鱼眼般逡巡在这些国家的那些私人捕鲨组织里，这是一个数万亿美元的行业，一个在金钱和利益的驱动下，仍然欣欣向荣的行业。在全世界范围内，大量的鱼翅浓汤仍然被端上餐桌，而那些濒临灭绝的鲨鱼也仍然被用于人们的各种消费。斯图尔特认为自己有一个使命，这个使命是在一切还没有为时太晚之前，拯救鲨鱼，拯救海洋。

这并非是一个英雄主义的理想，而更像与生俱来的本能。斯图尔特的全家都是海洋爱好者，全都拥有专业潜水证书，而他本人，在十三岁生日那天，也随着父母和姐姐一起，加入了海洋探索者的行列。其后的15年间，斯图尔特一家的旅行目的地只有一种类型——适合潜水的海岛。

出于对海洋的热爱，进入大学的斯图尔特选择了生物学作为他的专业。毕业后，他成了一名自然摄影师，过着四处旅行的生活，而他的主要拍摄对象之一，就是鲨鱼。

“从我记事以来，我一直被鲨鱼所吸引，它们是最了不起最神秘的地球生物。我觉得如果读懂了它们，也就读懂了生命的含义。”这是“Shark Water”的第一句台词，也是罗伯·斯图尔特被问起自己为何如此痴迷鲨鱼时，给出的解答。在一次采访中，他把自己称为“鱼呆子”。小时候，他便时常随父母一起出海钓鱼，不过这个调皮的男孩很快发现，在海里和鱼儿一起游泳要比坐在甲板上垂杆来的有趣得多。

斯图尔特与鲨鱼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发生在他9岁时，对于当时的经历，他只用了一个词来概括——“不可思议”。或许那个魔幻时刻，也注定了斯图尔特的人生轨迹将和鲨鱼密不可分。他说，鲨鱼的诞生比恐龙还早了1.5亿年，如今恐龙早已灭亡，而鲨鱼却仍然游曳在深海，可见鲨鱼的生命活力之强。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值得尊重。

不过，斯图尔特真正开始投身于鲨鱼保护事业，却是在一次加拉帕戈斯的旅行之后。当时他受邀前往当地海域拍摄锤头鲨群，却意外地碰到一艘违法捕鲸的渔船。渔船在遇见他们后便逃走了，而当斯图瓦特和他的同伴沿着渔船之前放出的鱼线追溯到海里时，却看到了可怕的景象——160多条鲨鱼纠缠在鱼线中，窒息而死，还有无数其他鱼类，整个海面像修罗场般惨烈。他们试图解救这些海洋动物，却发现只是徒劳。而且，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只是一艘渔船放出的一根鱼线。

深受震撼的斯图尔特决定要拍摄一部关于鲨鱼的纪录片，去寻找“人们杀死鲨鱼的理由”，而我们又该“如何阻止这一切”。这便是“Shark Water”的由来。与别的海洋生物纪录片不同，斯图尔特的镜头对准的不只是梦幻般美丽的海底世界，还有血腥残酷的捕鲸行业。他为此远赴12个国家，花费5年时间准备。在拍摄过程中，他不无伤感地意识到，即便在动物保护行业，鲨鱼保护也太边缘了，因为“人人都害怕鲨鱼，他们只想拯救熊猫和大象”。

然而鲨鱼远远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危险。如果只看每年动物袭击人致死的数据，因河马造成的死亡数字要比鲨鱼高的多，更别提被认为很弱小的蚊子等昆虫了。在“Shark Water”中有这样一幕镜头，罗伯·斯图瓦特蹲在海床上，几条鲨鱼在他身边温顺地游来游去，他不时伸出双手轻抚它们。“我们从小就被大人灌输了‘鲨鱼很危险’的概念，”在一次采访中，斯图瓦特说，“他们总是警告我们，在海里别游得太远，然而最后……你看见了那些所谓危险至极的动物，它们如此美丽，也并不想伤害你，你于是发觉那是你有生以来见过最不可思议的生物，你的整个世界因此改变。”

在拍摄“Shark Water”的过程中，斯图尔特结识了动物保护组织“海洋守护者”的创始人保罗·沃特森，并加入了后者组织的哥斯达黎加猎鲨对峙行动，这次旅行使斯图尔特拍摄到许多非法鱼翅交易的素材。这些影像资料被公之于众后，直接推动了哥斯达黎加政府出台相关法律的进程。2012年，哥斯达黎加的鱼翅出口量从2008年的327吨下降至67吨，同一年，当地政府颁布法令禁止割取鲨鱼翅，规定鱼翅必须与鲨鱼身体连在一起。

然而比起鲨鱼灭绝的速度来说，这些措施只是杯水车薪。几年后，斯图瓦特发现，在佛的角存在大量的蓝鲨非法交易。每天有超过1500条蓝鲨遭到捕捞，并被送往西班牙做成宠物食品。这个世界有变好吗？斯图尔特这样怀疑，他决定拍摄“Shark Water”的续集。

去年年初，斯图瓦特带着“Shark Water Extinction”摄制组来到了美国佛罗里达州取景。他的目的之一，便是在当地海域中寻找行踪难定的锯齿鱼。这是一种长着鲨鱼的身体和一张锯齿状嘴巴的深海生物。它非常害羞，很容易被水肺潜水设备设施产生的气泡惊扰，因此斯图尔特决定采用一种新型潜水设备。2017年1月31日清晨，斯图瓦特潜入海中，久久没有浮上水面。搜救持续了72个小时。2月3日，他的姐姐在网上发布消息证实，有人在海底找到了斯图尔特的遗体。

罗伯·斯图尔特去世后，家人和朋友以他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并完成了他的遗作。而在他的纪念网站上，也有许多人写下了长长的留言，有人说，看了“Shark Water”的纪录片，他也成立了自己的鲨鱼保护组织；有人说，从未想过美丽的海洋中，会有这样的血腥故事正在发生……或许，这正是罗伯·斯图尔特所希望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