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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果园发展史上,产能过剩是常见问题

【德】贝恩德·布鲁内尔
2023-08-30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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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戴维·梭罗曾经说过,“当人迁徙时,不仅会带鸟儿、四足动物、昆虫、蔬菜和专属佩剑,还会带上他的果园”。历史上,人们在果树栽培领域的努力串联起不同地区和大陆,直到今天也依然如此。由此可见,果树培育牵涉到时间、地形和国家这些因素间的相互影响。本书概述了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各类果园及果园的结构原理。毕竟,果园的形态反映了该历史时期的环境条件。笔者将尽力为各位呈现人类在果树间生活与劳作的景象,以及果树所启发的人类思想。

各类植物(和树木)的种植地点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符合审美追求的观赏景点,一类是注重收成的生产场所。按照这个标准,景观花园是艺术品,而华盖似的树荫下鼓起鲜亮水果的种植园则是劳动果实。实际情况果真如此泾渭分明吗?难道果园注定与美景无缘,即便不实行大规模种植的果园也是如此?在本书中,我们将探索把这些本应清晰的界限变得模糊的花园和果园。毕竟,这些空间由各式各样的元素塑造而成,包括光影变幻、漫步的旅人眼前徐徐展开的小径、小坐休憩之处,或许风雨忽来时有可供躲避的小木屋,又或者会出现一架秋千。

但是,不管设计多么绝妙,人们在此挥洒了多少心血,或者产量有多么喜人,果园的存在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暂时的,尽管它在人类聚落附近可以存在数十年之久。随着流行风向转变,人类会改变获取食物的来源;又或者果园主人搬走,无人接手打理,其他植物鸠占鹊巢。最终,果园的一切痕迹都会湮灭。不过,就算地图上再也不会出现已然消失的果园,它们的确曾经存在过。它们铸造了一段历史。

或许我们可以将果园看作某种舞台,无论主人是谁,这里都上演着果树及其照料者之间独一无二的剧情。从这个角度来想,果园邀请我们共同欣赏了一出果子如何在动物、人类和其他植物陪伴下生长乃至成熟的精彩大戏。

几年前,笔者在一本法国出版的关于果树栽培史的书中读到一篇文章,成了写作这本书的契机。那篇文章话题多元,其中一部分谈到约旦河谷北部的雅各布女儿桥考古遗址。研究人员在那里发现了石头工具和多种生物遗骸,其中包括不同种类的水果和坚果,有橡子、扁桃仁、荸荠和大西洋黄连木(Pistacia atlantica),后者是一种与开心果有亲缘关系的常绿灌木。

据预测,雅各布女儿桥遗址发现的生物遗骸有30万年历史。这个数字令人难以置信,我不得不反复确认。这意味着这些考古发现来自旧石器时代,即智人从非洲热带草原迁徙至此前约10万年。当时,欧洲和北美洲有一半土地覆盖在永冻层之下。更有甚者,近期研究显示这些遗骸中有一部分或许能追溯到更久之前。

我隐约怀疑自己曾有幸亲身体验过该地区的生活,在查阅地图后终于得以确认,发现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就在以色列北部的加利利湖附近。当时,我在湖北边的阿米亚德基布兹(阿米亚德意为“我永远的人民”)待了几个星期,离约旦和戈兰高地不远。雅各布女儿桥遗址就在离我6英里(约10千米)多一点的地方。

阿米亚德种植的果树并非本土物种。我被派到的任务是帮忙采摘其中一种外来植物的果实——牛油果。这种富含营养的梨形水果起源于墨西哥丛林,从那里流传到巴西,现已灭绝的大地懒很可能曾帮助其传播。考古证据显示,早在公元前约6000年左右人们就已经开始食用这种果实,不过直到约1000年后才首次积极尝试栽培牛油果树。由于果子外皮很像爬行动物的皮,英语中一开始将它们称作“鳄梨”。

阿米亚德基布兹内的牛油果园有几百棵果树,坐落在主生活区外沿。这些6英尺(约2米)高的果树一行行有序排列,长枝四散,树间距和树高差不多。我们只能靠长柄夹摘取大多数果子,也需要时不时爬到树上,一头扎进枝干间,艰难地穿过张牙舞爪的牛油果树那茂密的墨绿色叶子,将石头一般硬的牛油果从枝头拽下,往往得靠拧才行。每天晚上,餐桌上都会出现成熟牛油果的绿色果肉,口感如同黄油一般。我很快厌倦了牛油果的味道,它们的高热量也在我身上显现,然而没有太多可替代的选择。在果园发展史上,产能过剩是常见问题。我也很快发现,人们能想出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来加工水果和坚果,丰富它们的味道和口感,使得它们可以一年四季出现在餐桌上。可惜,尽管如此,人们最终还是会和我一样感到自己的饮食单调乏味。

之前提到的那篇法语文章撩拨得我心痒痒的,似乎总在促使我进一步展开调查。早在那么久以前,遗址中发现的那些古老水果和坚果就已经被人采摘,这令我啧啧称奇。尽管我们无法确认是哪一群早期人类留下了这些遗骸(直立人、海德堡人,甚至即将出现的尼安德特人都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旧石器时代初期,我们的远古祖先已经在采摘和加工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我联系了这篇文章的作者、植物考古学家乔治·威尔科克斯,向他打听这片遗址。他告诉我,叙利亚、土耳其和其他地方的人直到今天依然在食用和使用我们的远古祖先享用过的大西洋黄连木果实。石器时代之后,大西洋黄连木所代表的一系列果树为珍视它们的社群所做出的贡献远远不止于提供食物。它同时具备贸易和娱乐价值,直到今天依然如此。它的汁液可以加工成酒、药物、香水和熏香。它的树皮含单宁,可以用来处理动物皮革;它强健的根系可以有效预防干旱多灰地区的水土流失。黄连木属中另一种树——阿月浑子(Pistacia vera)的果实就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开心果。在土耳其东部地区,人们将阿月浑子嫁接到大西洋黄连木的砧木上,因为后者是本土植物,更加强壮结实。

我之所以开始回溯果园的发展史,是为了进一步了解果树和人类如何相互依存、共同进化。这个共生的过程同时改变了双方。显然,人们通过食用美味的水果改善了饮食,生活质量也因此提高。反过来,人类影响了果树的结构和结出诱人果子的能力,令果树更有吸引力。除了果树和水果之外,人们也与果园所在的土地产生联系,他们不仅在这片土地上播种、灌溉、丰收,也在此交谈、生活、享乐。

根据我们已知关于农耕起源的一切信息,果树栽培往往伴随着人类在附近安居乐业。果园成为固定的生产性园地,被标出边界,成为某个特定家族或氏族的财产。不管这些宝贵的果树和灌木扎根于何处,果园主人总能找到办法采摘它们的成果。人们从枝头拔下果子;用齿形工具从灌木丛中梳理出浆果;把苹果、樱桃和李子从枝头摇落;甚至还会敲打树干让坚果和橄榄掉入网中或滚到地上。今天的我们在果树下漫步或穿梭于橄榄林中,听到风拨动树叶的“飒飒”声,此时只要施以一点想象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古人的画面——他们四下忙碌,尽情享受新鲜的收成,或是将所得加工成油或果干,待到更加贫瘠的季节再从中摄取营养。

岁月长河流淌,水果的生物进化伴随着漫长的历史演变,足可与犬类、牛或鸡的驯化过程相提并论。迈克尔·波伦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理论,认为并非人类种植单方面改变了植物,植物也反过来影响了我们所有人,这个过程甚至可以算有意为之。

埃及植物学家阿哈默德·赫加齐和他的英国同事乔恩·洛维特-道斯特进一步探索了这个理念,认为:

从植物的角度出发,我们只不过是数千种或多或少无意识“驯化”植物的其中一种动物罢了。在这场共同进化的双人舞中(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种类一样),植物必须将它们的子孙后代散播到能够蓬勃生长的地方,并将基因世代传递下去。

他们还提出,

在庄稼和园林观赏植物的进化过程中,人类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并培育植物,标准包括尺寸、甜度、颜色、香气、果肉厚度、油脂含量、纤维含量和药物浓度。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描述了过去一代又一代果园主和园丁“近乎无意识”采用的一种手段:

重点在于永远选择最优秀的品种进行播种,然后当略为优秀的品种横空出世时,立刻选择新品种,一路进化下去。

如此繁育出的作品是无数人经年累月努力的结晶。人们在早已遗失于历史长河中的果园里埋头苦干,一直与大自然的力量合作。从这个角度来看,水果是来自果树的慷慨馈赠,惠及所有动物,当然也包括人类。获益者又反过来帮助挑选出那些格外实用或美味的水果品种,提高了它们的价值。

本文为《果园小史》一书的前言,澎湃新闻经出版方授权刊载,标题为编者所拟。

《果园小史》,【德】贝恩德·布鲁内尔/著 肖舒/译,译林出版社,2023年8月版

 

    责任编辑:顾明
    图片编辑:张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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