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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乡建谈‖张子艺×徐泓滨:生发性原创思维进入乡建更有生命力

2023-09-07 14:2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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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前话】

2021年,《崖边》MOOK推出《崖边2:艺术里的村庄》,梳理中国六个典型的艺术乡建项目,共有12位作家、艺术家参与了讨论。他们都有体悟大地和人民、反思资本主义危机、生发中国本土文明的挚真。近期,我们摘发部分访谈内容,以“艺术乡建谈”归栏发布,以继续艺术乡建话题。

今天关注宋庄现象和“白庙计划”。

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一些艺术家聚集在中国的文化中心北京,并“漂浮”在北京周边的村镇,圆明园画家村、宋庄画家村、798艺术区就是“北漂艺术”家曾经集中的集聚地。中国当代艺术由此滥觞。徐弘滨作为宋庄成长的见证人之一,于2013年发起“白庙计划”,组织85位艺术家在白庙村进行公共艺术的创造,完成了一百多件公共作品。“白庙计划”是艺术家用艺术的方式介入乡村建设的一个实验性案例,为艺术乡村建设模式的摸索提供了有价值的思考。

下面是作家张子艺对徐弘滨的专访。

白庙计划开幕现场

张子艺:用梁漱溟的话说,救济乡村只是乡村建设的“第一层意义”,乡村建设的“真意义”在于创造新文化,“乡村建设除了消极地救济乡村之外,更要紧的还在积极地创造新文化”。上世纪90年代起,中国各地以宋庄为代表兴起的乡村建设,是否被视为梁漱溟提出的第二层意思?是上世纪初乡建的一种延续?

徐弘滨:现在各地提艺术乡村和文化乡村的建设,提出是用文化去建设,包括在乡村教育、艺术,还有很多乡建的行政经济,是一种全方位的乡建思潮,宋庄是不是一个乡建的课题,这个界定比较模糊。宋庄的存在,只是作为一个偶发性的现场存在那里,当地政府在最初接触的时候,完全是“艺术家来了,能带来一些新的发展的可能”,于是大家为了做这件事情,当地政府的很多官员也参考了很多国外艺术区的理念,来做宋庄的艺术区,或者说叫艺术聚集区。经过多年发展,最后体现出来乡建的特征,这是一个结果,但并不是最初的构想。

业界一般认为,乡村建设是跟乡村经济有关,后期也就是最近几年乡建比较热的时候,大家提出艺术乡建、文化乡建,很多艺术家到乡村里去做乡村建设的事情,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把宋庄列入乡建中去,去思考,但其实从最早的角度,艺术家不是主动参与的乡村建设,是有一种乌托邦的幻梦在里面的感觉,可以说包括艺术家和当地政府都没有这样的动机。

张子艺:对于第一批进驻宋庄的人来说,深层动机是什么?

徐弘滨:非常偶然的,95年左右的时候,北京的圆明园画家村要被清理,画家张惠平

的学生是宋庄小堡村的人,介绍大家来宋庄来买房子,买了个宅基地,是个偶然的机会大家就进来了。大家刚进来还是有一些乌托邦的情节,向往自由自在的状态,当时的艺术家也并没有要改造村庄的愿望。

刚来的时候宋庄是典型的北方农村,跟全国各地的农村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东西,路是土路,连路灯都没有,画家还捐钱帮着村里修路灯,可以说是非常典型和原始的北方村落。最早一批进驻的画家,大家都买农民的宅基地,是完全产权买下来了。当然这属于民间契约,到后面也因为这件事埋下伏笔,宋庄的农民卖了宅基地之后反悔,他们打官司要回房子,因为按照中国的法律规定,城里人不能到农村去买宅基地的,所以后面是有这样的争议。

我的印象中,最早是16个人买了小布村的房子,后来断断续续,不完全统计,有200到300户买了宋庄宅基地的院落,2005年左右,在小堡村后面的荒地上建立了一个艺术园区,后来慢慢发展就是各种各样的形式都有了。

对画家而言,大家是希望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一点,在农村的院子里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对创作和交流来说,比在城市里的套房好得多。因为院子是开放式的,套房则是封闭空间,两者对艺术创作是有影响的。

张子艺:这个土地是什么形式?

徐弘滨:租的,艺术园区租了50年的地,手续只是当时批了一块一二百亩的通州区艺术产业用地,后来很多人在这一块地之外买的地,各种各样的批文都有就比较复杂了,甚至是当地乡镇企业家手头的几十亩地也转租给艺术家。这些都是小产权性质,不太合法的状态。2020年就出现一个问题,之前村里租给艺术家的地,以前是50年,后来农民要改成20年,可以说这种变动反悔的问题每年都在发生。

张子艺:乡村和田园在千年的封建主义社会中,一直是士大夫群体歌颂和怀念的对象,当然,他们未必愿意真正踩在故乡的泥土上,深入到一个村庄中去,是否也是一种乌托邦一样,真正改造村庄的幻梦?

徐弘滨:有一部分艺术家,确实是想到农村去避世,这是最初基本的心理诉求,这和90年代大的环境也有关系。最早到农村的艺术家就是几十个人,宋庄的状况也只是给大家提供了一种环境,一个跟城市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的区域,比如说大家虽然住在农村,但是也可以去城里,宋庄当时虽然在远郊也有公交车,当时的环境就是跟城市环境有脱离,但是也有连接的关系。

当然,最初大家是有一个乌托邦的理想在里面,艺术家想追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可以说当代艺术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这里是很公共化的一个地方,跟我们在城市中的套房不太一样。可以说,宋庄一开始就是公共化有公共语境的,大家共同化为一个乌托邦的状态进入宋庄的,因为它要把文化的东西分享出去,所以涉及到一个公共化,这就为我们接下来的话题,乡村建设的公共化就比较贴近了,不过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种建设是被动的,是潜意识在做。因为艺术家需要交流,需要为自己的作品做展示,需要艺术活动,2000年以后就开始有一些策展活动,从意义上来看是乡村建设,我们就把它称为艺术乡建的过程,但艺术家不是有意而为之,不是出于乡建的目的,是出于交流和公共化的目的。

果园装置现场行为

张子艺:那么我们可否理解为,当代艺术的公共化属性的概念和表达,是从西方文化中汲取的养分?这跟我们80、90年代的出国潮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徐弘滨:我们最早谈中国的思想启蒙是上世纪80年代,这个时候就引进了很多西方文化艺术的思潮,引入了很多重要的文学、电影、美术作品,这个时候就基本上是一个整体社会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潮流。

当时艺术界有出国潮,很多艺术家要去国外去学习或者交流,比如说陈丹青等艺术家,那么没去的那些艺术家呢?就在北京周边的一些地方聚集来进行艺术创作,事实上当时是有很多小型的艺术家集合区域,有些村子可能几十个人,有些村子上百艺术家,这些艺术家一直是处在一种半流动的状态下,后来随着很多地方城市建设,比如说罗马湖被拆,五环附近有艺术家的村落和工厂开始新规划,这些艺术家被赶走,他们觉得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宋庄。

而且一开始,宋庄的艺术家都是一种当代艺术的表达,这些跟传统的中国文化是不一样的,这就要求生活本身、生活习惯和工作状态都和西方当代艺术的思潮紧密相连,宋庄艺术家的状态说明了我们跟西方的交流是非常紧密的。比如说当时宋庄的很多艺术家,男女朋友都是国外的,甚至很多国外的艺术家都来到了北京,宋庄艺术家最早的展览都是在国外做的,可以这么说,当代艺术这个潮流是在国外兴起之后才在国内了解的。

宋庄的影响力最先在国外火了,墙外开花之后,最早的收藏家都是国外的,甚至国外的拍卖会、大型的展览都有宋庄艺术家的展览,国内才知道了,有这么多艺术家在国外产生了影响力。

张子艺:宋庄是偶然的产物,意即所有北京周边的村庄,都有成为宋庄的潜质,还是偶发的一种选择,因为当地政府在某些时候对艺术家的支持,是否构成了这种选择?

徐弘滨:这个艺术家的选择,愿意接纳都会形成这样一定规模,宋庄没有什么独特的资质。宋庄的形成,和最早的10几个艺术家有关,这个圈子是人带人,栗宪庭比较有影响力,也做策展人,同时在村子里他能起到一个艺术家跟村民维持秩序的缓冲人的关键作用,所以他的影响力比当地政府的号召力强得多,艺术家是看着他们才过去的,而不是看着一个喜欢搞文化的当地领导。

张子艺:所以这其实是各种微妙的巧合碰撞在一起,产生一个必然的结果?

徐弘滨:没错儿,是有这种必然性,各种条件聚合在一起,产生了这种结果。

张子艺:目前,全国各地出现了半政府推动主导,半艺术家推动的乡村建设实验,对这种模式,你有什么看法?

徐弘滨:突然之间,乡村变成热点,但是你发现很多人把这个事当成一个项目,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文化的事情,一个真正的梁漱溟他们主动参与进去的社会理想,和乡村的创新文化。也有一些有理想的人,真正去做的人,可能发现,完全是一种拿钱干活儿。

张超《路标》

张子艺:对,很多乡村文创项目,逐渐演变成一种商业活动,如果这些培植的人离开,本地的人无法自发形成一些创作的。

徐弘滨:因为在生态的流程中没有注入活性的东西,必须要培养人原创的自发性,而不是被动的接受,一天能赚500块钱,这种驱动,这种驱动就把人害了,完全是一个活儿,而不是自发的状态,而不是我为了自己的快乐。

需要让他们自发性地愿意去做这件事,变成自己的兴趣和真正热爱的事情,我来做这件事是和自己有关的,我在参与的时候,我在表达我的诉求,我能得到我的东西。我们在理解现代的乡村振兴的东西,真正的启蒙还是在思想层面,如果思想层面的活动没有进入整个经济层面的话,这个事儿会变成一个不了了之的事儿,结果可能完全是一个硬件的东西,没有软件的东西在里面。

张子艺:2018年,政府发布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除了经济建设之外,还谈到了精神文化建设层面的一些关照,这个大的背景,对推动艺术乡建有哪些影响?

徐弘滨:现在乡村的生活来说,不是说无法解决温饱,而是有些乡村经济条件还是不错的,只是文化建设相对比较落后。为什么会落后呢,我认为是教育和眼界的问题,他们认识不到自己需要获得这样一个文化的消费和享受,天然地认为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人口达到一定程度,就是社会规划的问题,不能让村民永远是被动的状态而不是主动的状态。

张子艺:你身边有朋友参与这种政府推动的乡村文化建设吗?目前进展如何?

徐弘滨:宋庄的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给大家提供一个借鉴,乡村的建设和文化的建设,自发性也好原创性也好,生发性的原创思维进入,可能更有生命力和价值,会感觉到价值所在,虽然说一手好牌会被新的城市规划打破,但是精神传播价值已经达到了,这是他的意义,慢慢就达到了。我们不能看结果,要看一个时间的过程,要看在当中产生了多少有意义的事情。(以上内容摘自《崖边2:艺术里的村庄》,详阅请入手。)

相关书籍

 主编: 阎海军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副标题: 艺术里的村庄

出版年: 20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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