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香山论坛｜东北亚安全面临分化危险，如何刹车避免重回“冷战”时代

巴以战火延烧、俄乌僵局待解，世界纷乱激荡之中，亚太地区依然保持整体的和平，但是潜在的不确定因素若隐若现，中美俄大国关系的失衡牵动东北亚局势，该地区的安全架构正在发生变化。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美日韩首脑聚首戴维营，进一步强化包括防务在内的三边合作；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与俄总统普京会晤，讨论多个重大问题和合作事项；普京访华并与国家主席习近平会晤，表达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支持。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8日，美国马里兰州戴维营，美国总统拜登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韩国总统尹锡悦举行会谈，并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澎湃影像 资料图

“东北亚存在两极分化的可能性。”美国昆西国际事务研究所东亚项目首席主任迈克尔•史文在第十届北京香山论坛上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东北亚的许多交叉利益将限制极化的严重性，但是如果中美进入更深层次的竞争，东北亚地区将出现更多问题，必须首先努力改善北京和华盛顿之间的关系。两国需要采取行动，表明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克服问题，而非制造问题。

冷战时期，东北亚一度出现中苏朝对美日韩南北三角对立格局。当前，美国兜售集体安全概念，持续深化美日韩“南三角”机制。当目光望向区域的另一边，中朝俄间的双边关系推进，但三国表达了明确的不结盟立场。对于东北亚不断变化的形势，中美日韩三国学者均认为阵营化尚未形成，但是重回冷战的风险真实存在。

美日韩走向三边联盟？

10月，美日韩已两度进行联合军演。本月9日至10日，三国在济州东南方公海上举行海洋拦截与反海盗演习，这是三国时隔7年再次举行联合军演。紧随其后，10月22日，三国在朝鲜半岛附近上空首次实施联合空中演习，美日韩战斗机护卫美国B-52战略轰炸机的编队飞行。

新华社援引朝中社10月20日发布的评论文章称，闯进“敌方地区”的美国核战略资产应当成为朝鲜武装力量第一个“消灭对象”，先发制人打击权利已经不是美国的“独享”。

可以观察到，美日韩的安全合作正在由虚向实演进。在8月举行的戴维营峰会上，三国在强化安全合作方面达成协议，同意建立年度化三边多领域演习机制，年内启动针对朝鲜射导的数据共享和实时导弹预警数据交换机制，成立三边工作组协调应对朝鲜海外金融和网络活动的行动。

“美日韩三边安全合作已经上了一个台阶，‘亚洲版北约’成为亚太安全形势里出现的新挑战。”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研究员江新凤对澎湃新闻说，“亚洲版北约”即美国在亚太地区建立一种北约式的安全合作网，包括“二三四五”，二是指双边的同盟，三是奥库斯（AUKUS），四是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还有五眼联盟。现在出现了美日韩军事一体化趋势，至于他们是否会建立三边军事同盟，当前很难下结论，但军事合作加强的趋势非常明显。

当问及美日韩是否会走向三边同盟时，日本防卫研究所亚洲非洲研究部部长增田雅之和韩国全球战略合作研究院院长黄载皓都向澎湃新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黄载皓指出，过去韩国对于美日韩合作并不积极，现在在美国的“印太战略”框架下，尹锡悦政府积极反应，反映了韩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方向。但是他强调，韩国和美日进行的军事合作并不是一种全方面的合作，韩国会有所选择。

增田雅之表示，日美韩在安全保障方面的合作将会进一步深化，但和军事联盟相比还处于完全不同的层次，三边合作与美日同盟的合作深度和密度完全不同，“我们不希望在东北亚形成阵营化的对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日本和美国需要和中国进行对话，否则若发生误判，就容易让东北亚陷入分裂。”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室研究员杨希雨在北京香山论坛“东北亚安全趋势与塑造”分组会议上指出，美日韩的三边军事同盟事实上已经建立起来了，并且在不断加强，戴维营峰会就是三边联盟的一个里程碑。他认为，东北亚安全架构陷入分裂，一边是美日韩追求集体安全，其他的东北亚国家则在另一边。“我们确实面临着回到冷战结构的威胁，应该在共同安全的基础上重新思考该地区的多边架构。”

朝俄距离拉近引猜测

当世界的目光聚焦于欧洲和中东的冲突时，朝鲜半岛近期趋于平静，朝俄间的互动引发关注。据环球网报道，俄罗斯防长绍伊古7月25日率团对朝鲜进行访问，金正恩会见了绍伊古，双方进行友好会谈，并承诺加强双边关系。美国国务卿布林肯7月接受采访时称，美国认为绍伊古访问朝鲜旨在确保武器供应，以使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中获得帮助。克里姆林宫回应，上述指控没有根据。

时隔两个月，朝鲜劳动党总书记、国务委员长金正恩9月13日在俄罗斯远东地区阿穆尔州东方航天发射场同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历史性”会晤。据新华社报道，朝俄首脑讨论了多项重大问题，包括两国在应对军事威胁方面进一步密切协调和相互支持，并达成协议和共识。

这是新冠疫情出现后金正恩首次海外出访，也是他继2019年4月之后第二次访俄。俄罗斯国际事务理事会学术主任安德烈•科尔图诺夫10月30日在北京香山论坛分组会议上说，朝鲜领导人此行访俄不寻常，而且参观了俄罗斯的航天发射场，这引发了外界猜测，俄罗斯对朝立场和对该地区采取的安全措施是否发生变化。他说：“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中国对事态发展如何反应。”随后，现场有乌克兰军官提问中方学者，在俄乌冲突持续的背景下，如何看待现在的俄朝关系。

杨希雨回应上述提问称，俄朝双边关系是两国间的事情，中国无权发表任何评论。不过如果俄罗斯与朝鲜进行有关核武的合作，中国会说不。除此之外，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合作，我们只能保持我们的立场，不做任何评论。

对于朝俄首脑的互动，韩国总统尹锡悦9月接受美媒采访时指出，朝鲜和俄罗斯的军事合作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和各种国际制裁，是非法且不正义的。

黄载皓表示，朝鲜和俄罗斯的关系近期变得更加紧密，这或许是朝鲜的安全需求，同样韩国也有自己的选择，和美日进行军事合作。他说，希望朝鲜不会做出进一步的军事动作，否则韩国保守政府在压力之下会采取一些措施，可能会刺激周边安全形势。

事实上，美日韩的防务合作不断刺激朝鲜半岛局势。据央视新闻报道，金正恩在8月底的一次讲话中表示，“由于美国等敌对势力鲁莽的对抗活动，如今朝鲜半岛水域变成了世界最大的战争装备集结水域、最不稳定的核战争危险水域”。

东北亚面临军备竞赛风险

近年来，东北亚地区的军演愈发频繁，今年10月美国核动力航母“罗纳德·里根”号停靠釜山，参加美日韩海洋拦截与反海盗演习。同时，日本和韩国与北约的互动更加活跃，日本防卫政策调整，大幅增加军费开支，局势令人担忧。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部教授阿莱西奥•帕塔拉诺指出，“小的多边主义兴起，军力平衡受到影响，东北亚有军备竞赛的趋势。”目前的军演主要针对三种能力：无人机作战能力，以及人工智能和量子计算的引入；远程战斗能力，尤其是中远程导弹和高超音速导弹；指挥控制系统能力。

韩国军方今年9月宣布成立无人机作战司令部，由陆、海、空军以及海军陆战队构成的韩军首支协同作战部队。韩方称，此举旨在应对朝鲜无人机越境以及现代、未来战争中无人机使用率增加等安全环境变化。

今年7月，在庆祝朝鲜祖国解放战争胜利70周年的阅兵式上，朝鲜首次对外公开两款新研制的无人机。军事分析指出，两款无人机外形上与美国“全球鹰”和“死神”无人机非常相似，外界将其称为朝鲜版“全球鹰”和朝鲜版“死神”。

另一方面，日本大幅增加军费，并在新版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中强调所谓的反击能力，该国政府计划2024财年开始在自卫队设施内建造更多弹药库，用于储存远程导弹。今年10月4日美日防长还达成协议，美国将提前一年至2025年向日本交付“战斧”巡航导弹。

江新凤认为，日本实际上扎扎实实在走扩军备战的道路。对日本来说，是否继续走和平发展的道路，是一个问题。而且这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引发地区军备竞赛。此外，日本称要发展的持续作战能力强调加强弹药导弹的储备，要把包括日本西南方向、九州的一些指挥所地下化，强化掩体，这就是一种备战准备。希望日本客观理性地看待周边安全，增进安全和政治互信。

不论东北亚局势如何演进，地区国家都是搬不走的邻居，面对一个联系日益紧密、充满严峻挑战的世界，和平和发展是共同的目标，正如第十届香山论坛的主题所示“共同安全 持久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