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特隆赫姆：欧洲漫画的代际传承人

英国漫画学者保罗·格拉维特（Paul Gravett）曾这样描述刘易斯·特隆赫姆给他的第一印象：“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紧张、坚定又内向的家伙，那副古怪矜持的样子，简直就像个英国人。”

《O先生》作者刘易斯·特隆赫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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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隆赫姆确实是一个极其特立独行的人，因而往往做出一些异于常人之举。他本名叫洛朗·沙博西（Laurent Chabosy），却选择了“刘易斯·特隆赫姆”作为笔名。笔名中的“刘易斯”似乎在向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致敬，其笔下的经典角色“拉宾诺（Lapinot）”与后者代表作《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兔子角色十分神似；而“特隆赫姆”则是一座挪威城市的名字—至于为何选了“特隆赫姆”，倒不是因为他本人和这座城市有什么羁绊，只是单纯因为听着不错，他曾这样解释：“我想要选一座城市的名字来做笔名，但刘易斯·波尔多或者刘易斯·图卢兹听起来不怎么样，然后我就想到了特隆赫姆这城市……”

拉宾诺（Lapi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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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保罗·格拉维特讲，特隆赫姆之所以选择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原因：这个词非常生僻，在法语中难以发音，他想以此来制造一种刻意的陌生感和尴尬感。他本人的叛逆和古怪，与主流文化背道而行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也无怪乎当时有杂志称他为满脑子奇思怪想的“疯子” 。

当然，特隆赫姆的叛逆和古怪，更多还是体现在他的作品上。在《实验室》漫画集中，特隆赫姆的作品叫做《心理分析》（Psychanalyse），这正是一篇打破了诸多创作成规的实验性漫画作品：他创作了同一画格多次重复的页面，再将这一页面反复重复。这部看似“离经叛道”的作品，事实上与当时艺术界中流行的“极简主义运动”遥相呼应，他通过“去装饰化”的做法，摒除一切流行漫画的形式和要素，拒绝一切场景和装饰，通过对漫画创作的极致简化，力图在极简的场景中去表现叙事的冲突性，以探究漫画媒介最本质、最纯粹的表达。

《心理分析》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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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实验室》仅仅推出了一辑便匆匆落幕，但对于特隆赫姆而言，这次经历却意义深远。在项目完成之后，他和包括让- 克里斯托弗·默尼（Jean-Christophe Menu）和大卫·博沙尔（DavidBeauchard）在内的几位参与者一起创办了“联盟出版社”（L’Association），而这家出版社日后将对欧洲漫坛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特隆赫姆此后便以联盟社为平台，不断拓展自己在漫画领域的积极探索，先后推出了多部脍炙人口的佳作，比如他牵头创办的漫画杂志《兔子》（Lapin），就为当时一大批先锋欧洲漫画家提供了展示舞台，联盟社的诸多作品也逐渐成为各大漫画节颁奖台的常客。

《我在伊朗长大》简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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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可贵的是，除了在实验作品上取得骄人成绩，联盟社在优秀商业作品的发掘上同样独具慧眼，比如国内读者熟知的玛赞·莎塔碧（MarjaneSatrapi）的《我在伊朗长大》（Persepolis），正是经由该社的发掘而大放异彩。特隆赫姆在商业漫画领域也同样获得了成功，他与尤安·史法（Joann Sfar）合作的《怪兽魔堡》（Donjon）系列就是一个典型的“龙与地下城”式的商业作品，在主流漫画市场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而尤安·史法同样是联盟社“捧”出来的明星创作者，他后来创作了更加广为人知的代表作——《拉比的猫》（Le Chat du Rabbin）。

《拉比的猫》简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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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主流商业漫画领域如鱼得水，但特隆赫姆从没有停下异想天开的漫画“实验”，在实验漫画领域，他依然保持着异常高产的态势，继续自己的“探索之旅”。比如，他于1995年创作的无字实验漫画《苍蝇》（La Mouche），“讲述”了一只苍蝇的爱恨情仇，故事短小精悍却意趣非凡，同时还体现了特隆赫姆对漫画媒介的思考和探索—如果漫画失去了对白，画面能否流畅地讲述故事并精准地表达情感？很显然，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苍蝇》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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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并非特隆赫姆唯一的无字漫画。事实上，他于2004 年创作的《O先生》（Mister O）可以视作其精神续作（本作中甚至还有一处《苍蝇》的彩蛋）。甚至可以说，《O先生》是其早期实验观念的集大成之作：从《心理分析》的“复沓重复”，到《苍蝇》的“哑剧表演”，再加上特隆赫姆招牌式的幽默感，共同构成了《O先生》这部小而精的漫画小品。这部作品的主角O先生被简化到极致，只剩下一张圆脸加上四段表示四肢的线段，再加上“两点一线”的“五官”。而他的故事更为简单：他想要跨过一道横亘在他面前的悬崖，跳到对面的山岩上，如果失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每个页面被平均分为6×10个画格，O先生每次都要尝试一种不同的跨越方式，但最终都会导向同一个结局——跌落悬崖。然后，在下一页他会“满血”复活，重新尝试其他方式跨过悬崖。简言之，特隆赫姆以一种戏谑、幽默的方式，讲述了O先生“西西弗斯式”的悲剧人生。

如果单从漫画创作的层面来看，《O先生》同样是充满惊喜的。我们不能忽略一个前提，那就是特隆赫姆在摆脱了传统创作桎梏的同时，也为自己圈定了一些创作规则—每个故事60个格子，所有角色不能说话，单一命题下的不同解题路径，以及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一个既定结局的故事中，如何能让读者感到“意外”。《O先生》更像是他给自己布置的一道创作谜题，迫使自己在既定语境中创作出更有趣的故事。特隆赫姆显然交出了不错的答卷。《O先生》最终呈现出30篇截然不同的故事，任何两个故事之间都不存在雷同的创意，而O先生的境遇在让读者捧腹的同时，也往往能够在某个瞬间击中读者内心的某个角落，从而达成读者与角色的共情。

我们也可以从《O先生》中窥得特隆赫姆的某些创作意图，他并不是想要通过创作去炫技或说教，而只是单纯地追求创作的乐趣，在作者的创作快感和读者的阅读快感之间谋求微妙的平衡。他在谈及自己和搭档的创作经历时曾说：“我们不是为了谋生而创作，创作是因为喜欢。我们享受合作的过程：给对方惊喜，让对方开怀大笑，让角色陷入困境，再一起想办法把角色解救出来。”O或许对于特隆赫姆而言，永远保持对未知领域的纯粹乐趣才是最为重要的，而漫画则是他探索和感知这个世界的一种工具，在创作的过程中娱己娱人。“追求漫画的乐趣”已经内化为他的一种创作本能，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保持这样旺盛的精力和情怀，不断地拓宽漫画创作的边界。

刘易斯·特隆赫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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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第33届法国安古兰漫画节，特隆赫姆荣获“终身成就奖”，组委会在介绍时说道，“他的作品与其性格如出一辙，非典型性、扑朔迷离、丰富多产，并展现出一种令人讶异的能力，他永远都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他的获奖也被认为是欧洲漫画“一个代际的传承”，时年41岁的特隆赫姆俨然成为欧洲漫画的中流砥柱。随后他还受邀设计了安古兰漫画节的吉祥物“小野猫”，他将自己对漫画创作的热爱、对漫画边界的探索热情，全部融入这只黑色的小野兽中，激励着后来者去探索，去闯荡。

【相关图书】

《O先生》

[法]刘易斯·特隆赫姆 著

大方×乐府文化 2023年11月

这是一本无字漫画，爆笑演绎了倒霉O先生的30种倒霉下场。O先生想到悬崖对面看一看，别人毫不费力就能过去，换成他却难如登天。

O先生毫不气馁，他填石子、搭桥梁、做翅膀……历尽艰辛，竭尽所能，以为一切努力终将如愿以偿，可迎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意外……

将法式黑色幽默与先锋实验叙事融为一体，随便翻开一页，都能让你笑出声。经典的乌巴波漫画叙事，一个灵感激发无限可能，以简单到极致的方式讲述荒诞的人生悖论。

原标题：《刘易斯·特隆赫姆：欧洲漫画的代际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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