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谁还愿吃爱情的苦？

他们的理想生活里，没有另一半的身影。

作者 | 崔斯也

题图 | 视觉中国

1999年，林志炫的《单身情歌》火遍全国，人们渴望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度过人生。25年过去，“告别单身”似乎不再是每一个人的渴望。对今天的很多人来说，理想的生活可以不必与他人紧密相关。爱情很好，但不爱也不错。

我和10位单身人士聊了聊他们的生活，他们并非不憧憬爱情，有时是担心个体的完整性被侵犯，有时是不愿再吃爱情的苦。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和“拥有一个关系”相比，城市女性似乎更在意关系的质量，选择“宁缺毋滥”。而城市男性的单身生活，往往是一种对于简单日常的习惯。

“母胎单身”：

自由的吸引力太大了

“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琦琦 30岁 女 “母胎单身”

几年前的某段时间，我很想谈恋爱，原因是很好奇谈恋爱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当时我积极社交，参与了一些陌生人社交活动，刷过社交软件，但是只留下一堆没有用的微信好友，获得的情绪价值几乎为零。

最近这两年和前几年有点不同，我觉得完全没有时间分给恋爱，工作很忙，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所以在没有遇到一个“非得跟他谈个恋爱不可”的人的前提下，除了父母催婚，找不到什么恋爱的理由。

2023年2月13日，北京。路人在巨型“玫瑰”布景装置旁留影。（图/侯宇/中新社）

有一年夏天，我和一个相亲对象吃了几次饭，每一次出门都觉得在浪费生命，就及时叫停了。与其找一个人和我一块儿浪费生命，不如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且对方也不是真的多喜欢我，可能就是觉得我条件还行，适合结婚。但我现在完全不想结婚，更不想和相亲认识的人结婚。不过以后我妈给我安排相亲，我还是会欣然接受的，主要是为了让我妈开心。

现在回想，前几年我可能处在一个需要建立自我认知的时候，很需要爱人提供这种确认感，比如他的在意、关心、鼓励和夸赞，我在一个最后没谈成恋爱的男生身上也获得了这些（感谢他）。但最近，我逐渐发现，这部分自我确认在我身上已经完成，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图/《单身男女》）

我现在几乎没有哪个时刻会觉得“有个对象就好了”，唯一产生这种感受的场景是过年回家，因为小城市里的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行动的，一个人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这个时候就会想，要不然租一个“男友”算了，所以我的解决方式是，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而单身生活的感受是，我的时间完全自由，可以随意支配，我的情感也完全自由，不会陷入无尽的内耗。我也想不到什么事情是一定要谈恋爱才能做的，感谢我的好朋友们！

“如果生活不够轰轰烈烈，

只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去冒险，

而不是因为少了爱情”

@路霏 28岁 女 “母胎单身”

上学时，我很多时候都没有戳破窗户纸的勇气，怕影响学习，更怕对方发现我“就这样”。毕业后，我就不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遇见或构建“窗户纸”上了。单好脱，心难动。我想要不期而遇的心动。

家人介绍过三个相亲对象，我和其中一个吃过一次饭。我们彼此都不是好看、外向和有趣的人，所以没什么动力去小心翼翼地对话、相处，聊过几次就不再有下文。更多的焦虑感受反而来自父母，我觉得自己在被他们着急地推出去，是个男的就能是佳婿，在他们看来，28岁还没结婚终归是不正常的。

（图/《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

没有恋爱经验作为对比，因此，除了被言情小说刺激，在想要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青春期，我几乎没感觉单身生活有什么不好。我没有感觉生活里有什么是自己一人或和朋友一起做不了的事情。如果生活不够轰轰烈烈，只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去冒险，而不是因为少了爱情。比起找一个人，我从过去到现在更想找的是“这辈子我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偶尔有遗憾没谈过恋爱的时候，就是构思同人文时，经常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如何升温。但这也可以问我谈过恋爱的朋友，问题不大。

经历过一些恋爱后，

已经对浪漫免疫了

“我失去了对‘爱情’的信念”

@小翰 30岁 男 单身6年

显然，从进入社会开始就很难有什么“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浪漫故事了。大家都很忙，如果“不幸地”没能延续学生时期的恋爱，起点是单身，那往后就有可能一直单着。

想认真开始一段关系，前期肯定有一方要“刻意”付出比较多，时间、心力、金钱，等等。倒不是想极端地表达在快节奏时代里“付出”本身成了原罪，但它有一个前提是，自己的现实生活状态得是稳定、有余裕的，比较遗憾的是我并不稳定。其中最具体的因素是：假如工作占据生活的90％，那恋爱会是什么样的？

（图/《单身男女》）

另一个原因是，我以前谈过的恋爱还是比较刻骨铭心、旷日持久的，尽管开心的记忆也不少，但后来回想时，我不会认为那是一种健康的关系，或许可以俗套地理解成“失去了对‘爱情’的信念”——日久生情的力量本来就更强。自单身以来，我压根就没有出现过纯粹的“喜欢”情绪。

社交软件玩过不下5个，见过的真人不到10％，有聊三天的，也有聊半年的，见过第二面的几乎没有，见识了世间百态和“物种多样性”，无聊且浪费时间。有一点是绝对绕不开的：任何社交软件里，男女地位都天然地极其不平等，背后再叠加现实里相反的不平等，本质上是一种非常畸形的生态环境。

现在00后似乎更流行“搭子社交”，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掉了恋爱的严肃性和广泛存在的对立，这种趋势就挺好。

（图/《单身男女》）

其实我没有“一个人真好”的时刻。当单身成为一种长期习惯，已经不存在好坏判断了。

比如跨年夜这种需要仪式感的日子，往往也是孤独感最强的，我会想起以前专门去某地旅游，在零点融入人流的热闹、抬头看到霓虹的灿烂和身边有人相拥的温暖。但下午出门转转，傍晚看看夕阳，晚饭后打开晚会当背景音然后打扫房间卫生，睡前给自己倒杯酒、玩会儿游戏，似乎也还不错、还算惬意充实。

“任何关系当中都有剥削”

@中小冰 34岁 女 单身8个月

我脱单的时间总不会太久，一般是3个月至半年。

之前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我深知我们之间没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单箭头”。用范德彪的话来讲，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风花雪月，必然是无言的结局。

（图/《社内相亲》）

我从未相过亲，家里人也不敢给我介绍，我妈还嘱咐其他亲戚不要管我的事。第一，我的社交人格偶尔非常外向，开朗得让人害怕，所以认识新男人并不费劲；第二，我个人十分抗拒相亲，我妈怕我怼人，让人下不来台，更让亲戚下不来台。

但究其根本，还是在于我对浪漫有憧憬。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但正因为我在乎爱、在乎浪漫，才能一眼分辨出虚伪做作的爱，对刻意的浪漫的抵触情绪格外强烈，“纯爱战神”可忍不了这些。

我很享受独处，有恋爱可谈时，也能沉浸其中。但我骨子里不相信两个碳基生物能和和美美地生活一辈子，任何关系当中都有剥削，都会令人感到不自由。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再认识新的人、陷入新的关系，我总会在第一时间感到疲惫——有很多桥段已经重复太多次了。此外，就像动漫《新世纪福音战士》里面提到的“豪猪两难说”，亲密关系就像两只想要互相取暖的豪猪那样，本意是想取暖，结果却伤到了对方，也伤了自己。

“与人建立亲密关系挺耗费精力的”

@月月 30岁 女 单身6年

以前一年里偶尔还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想着“谈个恋爱也挺好”，有一些冲动。但最近这一两年，这样的瞬间也没了，对恋爱没啥兴致。

（图/《请回答1988》）

我感觉与人建立亲密关系还挺耗费精力的，我精气神儿比较差，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耗费。

现在的态度就是完全顺其自然，天上掉馅饼，看对眼了，能相处了，把我砸着了，就轻松乐和地谈。如果没有这样的对象出现，那就不谈。

之前有段时间没工作，下载了交友软件，加了几个人的微信，也有出来见面认识的。我自己加的人，呈现在互联网上的“形象”肯定有某个点是我喜欢的，但认识之后，人的形象越发完整就不行了，我就想逃，对方让人烦的地方比招人稀罕的地方多，总体来讲没啥意思。

（图/《人到30又如何》）

我今年30岁，好像也变得更了解自己一点了，跟自己相处的时候，就试图看看能不能改改自己的毛病，多关注自身。

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洗完澡换了新的床单、被罩——一个人挺好；看了好看的电影，抽了根烟——一个人挺好；天气好，去了一家好看的小店，吃了点东西，路上走走——一个人挺好……当然，我也不做出“真好啊”这样的感叹，也就是“挺好”。

爱是件太累的事，“懒得去爱”

@麻雀 28岁 女 “母胎单身”

我是懒得主动社交的人，觉得恋爱就应该顺其自然，从来没主动想过要脱单。我是“很喜欢一个人待着”的类型。辞职后，我第一次一个人跑去海边玩了一周，非常快乐，可以自由地决定几点起、去哪儿吃饭、去逛什么地方，不需要任何沟通，除了吃饭没搭子、有些好吃的尝试不了以外，都很开心。

（图/《家族的形式》）

@懒豚 30岁 女 单身11年

我懒得找（对象），很喜欢一个人待着。毕竟到了一定年纪后，脱单意味着很多后续问题。而且，自己不够优秀，觉得吸引到的人估计也不会很优秀，但不够优秀我也看不上……

所以我完全没有脱单计划，不相亲，甚至新的朋友都不想认识，不想处理更多的人际关系。我时时刻刻都觉得“一个人很好”。

相爱总是简单，但相处太难

@瞅瞅 28岁 女 单身2年多

（图/《单身男女》）

有着想脱单的心，但一想到实操就“萎”了。单身大部分时候都是很爽的，想干吗就直接干，效率很高，不用和另一个人商量或等待，也不用作出妥协。洗完澡换上新睡衣、新床单，房间里放着自己喜欢的歌，随便看会儿自己想看的电视剧、电影，吃点自己喜欢的，这时候会觉得“一个人真好”。

@珍珍 29岁 女 单身1年

上次分手以后，我完全是主观上不想找对象。我本身也比较适应一个人做很多事情。比如晚上吃夜宵的时候，不用问另一半要吃什么；或想去参加一个活动，而另一半又不感兴趣的时候，我就去了，在以前，结果经常是不去参与这个活动。

一个人的时候，也不用找话题和另一半聊天，可以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即使今天大睡一天，也不会受到任何上进压力的催促，就觉得“一个人真的好啊”，所有都是动态的，自己掌握所有节奏的主动权，不用考虑另一半的感受。

当更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恋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情感生活和买车买房，都是次要的”

@皮特 33岁 男 单身2年多

这几年我都在准备出国留学，为了优先解决个人发展问题，感情问题只能排在第二或第三位。我也不能接受很功利地去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不打算相亲，也没有社交软件。

单身的生活内容会比较匮乏，我本身比较宅，也没有旅游、娱乐、消费的冲动。我觉得一个人比较方便，可以省很多钱。

目前我到了多伦多，租的是联排别墅中的一间。这种楼隔音很不好，所以很难在这里发展对象，声音多了隔壁的人会很烦，租约上也不允许。

（图/《家族的形式》）

这么说可能有点抬高自己：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卡夫卡写的饥饿艺术家，他长久地表演，忍受饥饿，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个月不吃饭，然后活下来。人们问他：你到底是在追求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他说，如果世界上有一种植物能够让他喜爱，他就不会这么做。

所以我现在觉得情感生活、买车买房这些都是花里花哨的、次要的东西，不是根本性问题。

运营：鹿子芮，排版：梁柠彦

原标题：2024年，谁还愿吃爱情的苦？

本文首发新周刊652期《只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