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七里海湿地的东方白鹳们报“平安”：这一季零死亡

“2023年迁徙季，没发现一只（东方白鹳）死亡。”

近日，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王建民多次表示，2023年的保护措施效果很好。去年秋季迁徙季，来到七里海国家湿地的东方白鹳，日观测量高峰时达到4500多只，它们安然地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在水面冰封之前，“吃饱喝足”后继续南迁。

王建民是天津市滨海新区疆北湿地保护中心的理事长，在天津做了二十多年的东方白鹳保护工作。10月和11月，他常穿梭在各个湿地之间，观测来到天津的东方白鹳。

七里海湿地里的东方白鹳，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东方白鹳体态优美，全身大部分为白色，长着黑色的喙，长且坚硬，翅膀宽长，腿和脚也较长，且为鲜红色。因数量少，它被列为我国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被IUCN红色目录列为“濒危”级物种。

往年，天津不仅多次出现盗猎野生鸟类的情况，每到候鸟迁徙季，还会出现严峻的“人鸟矛盾”。

2023年秋季迁徙季，东方白鹳零死亡的“绩效”来之不易。早在东方白鹳来之前，七里海湿地便提前做了准备。据七里海湿地保护中心副主任韩宝亮介绍，此前他们在湿地内补充了鱼苗蟹苗，经过繁殖成长，在迁徙季，该中心打捞出东方白鹳无法捕食的大鱼，留下可以捕食的小鱼虾。

此外，该中心提前规划好鸟类适应的水位，协调水务局提前排水，把水位降到合适高度，供候鸟们栖息。

2023年的保护成果让王建民欣慰，但接下来的春秋季，又到了迁徙季，能否提前布局对东方白鹳的保护，保护效果又如何？这些仍然让他担忧。

歇脚的东方白鹳

公开资料显示，位于天津宁河区西南部的七里海湿地，是东亚至澳大利亚候鸟迁徙路线上的重要枢纽，也是众多珍稀水鸟的栖息繁殖地，每年有超过百万只候鸟迁徙过境。

1992年10月，七里海湿地被批准在此建立了“天津古海岸与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东方白鹳属于涉禽，多栖息于湖泊、水库、池塘等边缘的浅水区或水田中，有时也飞回到树上停栖，以大型昆虫、鱼类、两栖类和小型哺乳类为食。东方白鹳对生活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只有食物丰富、水源充沛、生态环境好的湿地区域才能成为其栖息地，这导致它们在野外数量急剧下降。

王建民介绍，东方白鹳在俄罗斯阿穆尔河、我国东北地区繁殖，每年10月初至11月向南迁徙。东方白鹳迁徙途中，因长途跋涉，中途要停歇。而天津水多，湿地多，成了东方白鹳迁徙路上喜欢停歇补给的驿站。

韩宝亮告诉澎湃新闻，游禽对水位的要求大概是20厘米，而作为涉禽的东方白鹳要求水位在5至10厘米，这也对承接东方白鹳的湿地也提出了水位要求。

人鸟矛盾

和大多数迁徙驿站一样，在天津也存在着严峻的人鸟矛盾。

十多年前，盗猎现象猖獗。王建民介绍，2012年11月，天津滨海新区的北大港湿地还曾发生东方白鹳中毒事件。

王建民便是亲历此事的志愿者之一。在发现中毒的东方白鹳后，志愿者们报警，并救治这些中毒的东方白鹳。13只被成功救治后，戴上脚环后放飞，而有20多只东方白鹳在此次事件中死亡。

王建民在2022年救治受伤的东方白鹳。

据中国青年报2012年11月30日报道，此次毒鸟事件还造成100多只候鸟死亡，案发现场发现了农药袋。犯罪嫌疑人王某某、刘某某在当年11月9日左右把4袋“克百威”在水塘内投撒，造成东方白鹳中毒。

当年11月30日，国家林业局召开“强化野生动物保护执法电视电话会议”，提出6点保护要求。此外，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局还公布，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开展打击破坏野生动物资源违法犯罪专项行动。

王建民称，那时盗猎者多数把毒死的东方白鹳卖去野味餐厅，300至500块钱一只，野生天鹅价格较贵，800至1200块钱一只。

“那时候常发生毒鸟事件，盗猎鸟类很严重。”他称，2012年11月东方白鹳中毒事件后，相关方面打击力度很大。

而在2017年，在上述毒鸟事件中被上脚环的“969号”东方白鹳在黑龙江的红河地区又被投毒，经过志愿者救助后，被接到天津的七里海湿地。王建民和志愿者们给“969号”戴上了跟踪器。

不幸的是，一个月后，他们发现“969号”停下来不再走动，这才发现它又再次被投毒致死。

王建民称，包括“969号”在内，那次一共发现8只东方白鹳被毒死。

几年后，又出现了养殖户和东方白鹳的冲突。由于七里海等湿地内水位较高，同时湿地内繁殖的是东方白鹳无法觅食的大鱼，导致东方白鹳飞去养殖户的人工鱼塘寻觅小鱼进食。

养殖户的鱼塘里来了越来越多的东方白鹳。王建民说，养殖户的鱼塘，秋季把大鱼打捞完，剩下的小鱼小虾会作为鱼苗卖出去，作为收成之一，而当养殖户把鱼塘的水位降下来后，成群的东方白鹳涌进来捕食。

“很多鱼塘没办法，渔民们都知道，这是国家一级保护物种，不能伤害它。”王建民称，之后，养殖户们开始用放炮的方式驱赶东方白鹳。而在相关部门勒令禁止放炮后，养殖户们又开始敲盆、敲桶来驱赶。

这产生了新的问题。他称，被驱赶飞走的东方白鹳，有的撞到高压线上，翅膀折了，腿脚受伤，即使安全飞走，也找不到食物。

2022年，一只东方白鹳撞上高压线受伤，被王建民等志愿者发现。

此外，王建民还提到他的另一个疑虑。在这些年的巡护中，他和其他志愿者常常遇到疑似吃了“死烂鱼”后死掉的东方白鹳。这类东方白鹳在被志愿者发现时，往往已经无法站立，送去救治也很难救活。

他们发现，每年有三四十只东方白鹳出现这种情况。他怀疑，是部分养殖户“清塘”用的药物有问题，但苦于无法检测，对此事未有结论。

一次成功的保护尝试

“今年最高日观测量达到了4500多只。”韩宝亮称，2023年国庆小长假期间，他就看到了最早来到湿地内的5只东方白鹳。

七里海湿地里的东方白鹳。

和往年不同，2023年，为迎接东方白鹳的到来，七里海湿地提前做了准备。

首先是解决了东方白鹳的食物问题。韩宝亮介绍，除了湿地里自然生产的鱼虾，在2023年5月，湿地提前撒了鱼苗蟹苗等。夏季，水量大，鱼苗蟹苗大量繁殖，到了迁徙季，在东方白鹳到来之前，捕捞大鱼，剩余的小鱼留给东方白鹳做食物。

其次，是把水位降了下来。韩宝亮介绍，湿地里的水位较高，这对像东方白鹳一类的涉禽不利，而想留住东方白鹳，必须把水位降下来。但降水位又需要水务局的排水泵站配合。为此，湿地管理方借加固堤坝的机会，协调水务局提供泵站排水，把水位降了下来。

王建民称，想留住东方白鹳，就必须还它一个舒适的栖息地。在一个多月的迁徙季里，湿地曾短暂出现过食物不充足的情况，“有的就又飞出去（养殖户的鱼塘）了。”随后，湿地又补充了一些食物，东方白鹳再次飞了回来。

“有一只飞不动了，到了（养殖户的）鱼塘以后，估计是又吃了有毒的鱼。”他介绍，大约在11月中旬，他们发现了这只虚弱的东方白鹳，及时把它带回救助站，“连着输了三天液，又给救活了”。

2023年没发现一只东方白鹳死亡。作为一个保护了二十多年东方白鹳的志愿者，王建民对这个保护成果倍感欣慰。

高兴的同时，王建民和其他志愿者们也有忧虑。

他称，2024年及以后，湿地能否继续提供充足的食物，能否顺利降下水位，过往几年出现的人鸟矛盾会不会再次重演，这都让他担心。

韩宝亮也称，为候鸟提供食物方面，2023年的花费，主要靠管理部门想办法，部分依靠志愿者捐助，没有较为稳定的支持。

王建民曾建议，在候鸟季，湿地为候鸟们提供良好的栖息环境，同时开放生态旅游，组织观鸟拍鸟活动等，解决部分经费问题。

但另一方面，韩宝亮也表示，目前对湿地的监测仍处于“凭经验”阶段，没有专业的监测人员和设备，该如何开放？开放到何种程度？湿地是否会因开放发生环境变化？这些，都是亟需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