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大选2024·民生｜“代买”服务崛起：经济制裁下的平行世界

在耐克（Nike）退出俄罗斯市场之后，居住在俄罗斯西部城市彼尔姆的23岁青年安东“找到了一些门路”购买耐克鞋。

“2年前，一双耐克鞋大概要5000到8000卢布，但现在同样的一双鞋至少要1.5万卢布。而且，买一双耐克鞋也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俄罗斯现在没有官方的耐克品牌商店。”安东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道。

俄罗斯于2022年2月宣布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后不久，包括耐克、阿迪达斯在内的多个国际知名品牌高调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与此同时，美国等西方国家便将部分俄罗斯银行排除在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支付系统之外，并对俄罗斯央行实施限制措施。

当地时间2022年3月3日，俄罗斯鄂木斯克，实拍当地Nike商店。视觉中国 资料图

由于被排除在SWIFT系统外的二流银行无法与境外银行进行交易，直接从品牌官网订购商品并送至俄罗斯的途径也被切断，往返于国内外的“人肉”带货成了普通人的选择之一。

“有很多人在土耳其或阿联酋的迪拜买耐克和其他品牌商品，再带回俄罗斯卖，但是商品价格通常会上涨50%，有时甚至更多。”安东说道。

海外的朋友帮忙也是选择之一。安东举例说，一些人在中国有朋友，就可以拜托朋友从中国电商平台购买耐克鞋，随后从中国寄至俄罗斯。这种购物方式的邮费大概在每公斤300-500卢布，商品价格较之那些从土耳其带回的鞋子也要便宜得多。

即便是在海外没有认识的朋友，俄罗斯人如今同样也能买到这些难以在国内直接购买的商品。近两年来，“代买”服务在俄罗斯已经相当成熟。一些身在海外、能够通过当地支付途径付款购物的俄罗斯人成为“买手（buyer）”，为身在国内的俄罗斯人提供了相对便捷的购买体验。

海外“买手”“一条龙”服务

阿丽娜是一名“买手”，据她介绍，因为她会使用支付宝及微信支付，平日里自己就可以直接从中国购买商品。与此同时，她还可以帮助更多没有中国支付软件的俄罗斯人从中国电商平台下单。阿丽娜说，她经常通过得物平台下单鞋、化妆品、香水等商品，先是送货至中国边境城市，随后通过转运服务将商品发至俄罗斯国内。至于付款，则先由她以人民币支付，买家随后将卢布转至她的账户。

在转运环节，负责运输的既有个人，也有物流公司。有俄罗斯受访者向澎湃新闻透露，一些居住在边境的俄罗斯人会利用地理位置上的便利承担转运工作，并且收取一定数额的运费。此外，还有许多俄罗斯物流公司也开展了转运相关业务。

一些提供“一条龙”式海外代购服务的公司也成为俄罗斯人购买耐克、阿迪达斯等国际品牌商品的途径。在这类公司的官网上，俄罗斯消费者可以在完成注册后获取公司在海外仓库的地址，随后从亚马逊、eBay等平台下单，首先将商品发往当地仓库，随后统一送往俄罗斯进行国内发货工作。根据仓库所在国家不同，运费、配送时长也有一定差别。

相关网站宣传美国商品代购服务，广告词中写有“俄罗斯银行卡在境外支付时遇到问题？”“国际品牌的商品依然可供您选择”。

得益于更为方便的操作及更为精简的流程，“一条龙”式海外代购服务成为不少俄罗斯人的首选。不过，由于买家除了商品费、转运费外还需向平台支付一定数额的中介佣金，所以此类购物方式的费用往往较普通的“买手”代购更为昂贵。

有消费者在分享自己的购物经历时还曾提到，在挑选的过程中，商品的卢布价格按照俄央行实时汇率显示，但当跳转至订单结算界面时，商品价格却更高了。这是因为，买家在按照商品原价支付与当地货币同等金额的卢布给代购时，所参照的汇率通常并不参照俄央行给出的当日汇率，而是由代购自行规定，这也使得买家在无形之中还承担了一笔“汇率账”。

当被问及俄罗斯消费者为何在一些国际品牌离开俄市场后仍然要大费周章地通过其他途径购买其旗下商品，一些受访者向澎湃新闻表示，俄罗斯人一般不太注重品牌，而是主要关注质量。但俄罗斯人仍然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一个事实，即许多国际品牌已经离开俄罗斯，而还有一些其他品牌，虽然没有那么有名，但是在质量上并无差别，只是上面没有名牌标志。

作为“买手”的阿丽娜则表示：“国际大牌的质量更好，俄罗斯本土比较好的品牌不是很多。俄罗斯人只是习惯了买这些品牌的商品。再者，全世界都在穿名牌，俄罗斯人也不想落后于世界潮流。”

来自西伯利亚城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房地产投资商亚历山大·戈尔布诺夫（Aleksandr Gorbunov）在西班牙服装巨头Zara退出后，也想到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自己进口。他很快在哈萨克斯坦找到了一个经营Zara服装的卖家，然后以150万至200万卢布的价格进口了一批服装。他声称自己的加价幅度仅为200-300卢布。

“开始销售Zara的想法来自我的妻子，她说她非常希望Zara的衣服能回来”，戈尔布诺夫说。如今他在俄罗斯开设了一家名为 Panika（恐慌）的商店，专门经营Zara和Zara Home产品。“这都是官方的平行进口”，他说，因为俄罗斯现在几乎允许任何人转售在国外购买的产品。

海外“代买”的还有：车

在俄罗斯，可以通过一些“门路”购买的，并不只有运动鞋和化妆品等日常消费品。

今年31岁的弗拉基米尔生活在莫斯科周边。过去，他曾经是两家德国车企的进口商和在俄经销商。当时，他的收入相当不错。但在西方因俄乌冲突对俄发起全面制裁后，他的工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2022年2月以来，欧盟以及美国、韩国、日本等多国陆续宣布禁止向俄罗斯出售多种类型的汽车以及汽车零部件。此外，包括通用、福特、捷豹路虎在内的多个国际汽车品牌也宣布退出俄罗斯市场。

“欧洲汽车在俄罗斯很受欢迎。之前，我们和欧洲国家有直接贸易往来，但在制裁之后，做生意变得很困难。不过，还是有路子可走，那就是平行进口，这也是我现在的工作。”弗拉基米尔说道。如今，他的主要职责是通过平行进口的方式购买德国汽车并在俄罗斯销售。

“平行进口”是指一国进口商未经在该国享有知识产权的权利人授权，将权利人或经权利人同意在其他国家合法投放市场的产品进口至该国的行为。2022年6月，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法律文件，明确平行进口在俄合法化。该法免除未经权利人同意将货物进口到俄的个人刑事和行政责任，确认使用俄政府批准平行进口商品清单中涉及的知识产权成果不构成违法行为。在俄罗斯列出的平行进口外国商品清单中，就包括汽车。

除了通过平行进口的方式从第三国购买已经离开俄罗斯市场的国际品牌汽车外，弗拉基米尔还提到，近两年来他与中国的合作越来越紧密了。“现在有很多中国汽车在俄罗斯销售，这很酷，和以前相比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据新华社今年1月报道，俄罗斯大型商业银行奥特克里捷银行发布的一项市场调查结果显示，2023年，中国品牌汽车在俄罗斯市场所占份额增至49%。该调查显示，2023年，中国品牌汽车在俄销量首次突破50万辆，达到创纪录的55.3万辆，在俄市场份额从2022年的17%猛增至49%。

调查还显示，去年共有30个中国汽车品牌正式进入俄市场，最受当地欢迎的中国汽车品牌包括奇瑞、哈弗和吉利等。奥特克里捷银行分析人士表示，中国汽车在俄销量今年有望进一步提升。

在2023年12月的俄总统直播连线和年度记者会上，普京特别提到，中国汽车正在占据欧洲汽车的市场份额，这种现象不只发生在俄罗斯。中国汽车的价格和质量均在提升，高性价比为俄罗斯爱车人士提供了更多选择。

对弗拉基米尔来说，危机也意味着新的机遇。“我得说，制裁打开了许多新的机会之窗，但同时也让一些过去的机会消失不见。在经济稳定的时候，所有的市场都已经被分配好了。如果你不是像马斯克那样的天才，那么白手起家是相当困难的。而变革时代会开辟新的市场，这些市场很容易进入。举个例子，苏联解体后，什么都奇缺。人们靠口香糖和士力架巧克力赚了数百万美元。危机永远是新的机遇。”

弗拉基米尔也承认，尽管现在的收入和过去相差不算太大，但还是有所降低。尤其是在卢布贬值、通胀高企的情况下，即便人们获得了更多的卢布，但实际收入仍然变少了。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现在的世界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他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