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辛瑟：写作者与教写作者

文|贺瑶

指导老师|刘蒙之

威廉·辛瑟（William Zinsser）是18本书的作者，包括《论写得好：非虚构写作非正式指南》（On Writing Well），也是网站“Zinsser on Friday”的专栏作家。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辛瑟几乎只做两件事情：写作与教写作。

                             威廉·辛瑟（William Zinsser）照片

辛瑟与他的打字机

威廉·辛瑟于1922年出生于美国纽约，他是四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在他的家庭中，祖父创立了一家虫胶公司，而威廉便是这家公司的继承人，但他并不打算以此谋生，并认为，新闻业才是他的使命。在还在使用打字机的时代，威廉自学打字。从此之后，威廉开始了自己与打字机的故事。

              威廉·辛瑟在纽约的公寓里用安德伍德打字机工作

二战期间，辛瑟在意大利和非洲服役，战争并没有中断他写作的故事，在被指派撰写陆军部队的历史后，战争教会了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写作，即便热沙从襟翼吹过，即便在沙漠帐篷里。1946年战争结束后，威廉回到美国，他先后加入了《纽约先驱论坛报》、《纽约》杂志、《星期六晚邮报》以及《纽约时报》杂志，在那里他撰写专题报道、电影评论，并在其他出版物作为自由撰稿人。三十年后，在经历了种种特稿作家、戏剧编辑、影评人、社论作家等种种职业后，辛瑟依然坚定地与自己的安德伍德打字机在一起。在1970年代开始创作《论写得好》一书时，辛瑟除了“一个悬空的灯泡、一台安德伍德标准打字机、一堆黄色复印纸和一个电线废纸篓”之外什么都没有。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威廉·辛瑟在佛罗伦萨

辛瑟的一生与打字机相伴，更是与人相伴。1970年代，辛瑟在耶鲁大学教授创意非虚构写作，他的学生包括克里斯托弗·巴克利（Christopher Buckley）、简·梅耶（Jane Mayer）和马克·辛格（Mark Singer）等未来之星。在与专业写作者碰撞观点、交流技巧之余，辛瑟也乐于与并未掌握写作技巧的普通大众相处，并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其中不乏有生活故事可以分享的律师，渴望记录她出色工作的教会志愿者。“作家是记忆的保管人，所以接触人们，采访你的父母，你的祖父母是极其重要的。不要担心别人怎么想。重要的是成为过去的记录者。但我认为，写家族史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不管有没有人看过”。普通大众同打字机一样，是辛瑟的重要伙伴。

写作的科学与艺术

辛瑟的《论写得好》已经出版30余年，在这30年中，技术不断发展，计算机取代了打字机，删除键取代了废纸篓，其他各种键插入、移动和重新排列整块文本。但没有什么能取代作家。他或她仍然被困在同样的工作中，说一些其他人想读的东西，这也就是辛瑟认为作家的任务：写下“其他人会想读的东西”，作家所销售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自我。

同样，技术的变迁也导致在线写作和非虚构写作的技术门槛呈指数级下降，优秀写作和新闻业的风险呈指数级增长——在科学领域更是如此，糟糕的写作不仅让读者不愉快，而且有潜在的危险。然而，辛瑟认为，“我坚持我的传统技能，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过时了，”他总结道，“无论新技术出现什么，作家们都会继续写作，去任何他们的感情和好奇心召唤的地方。这可以使生活变得有趣。

辛瑟严谨而开放，非虚构写作即使是严谨的，但也依然欢迎不同专业参与其中。他赞扬了大卫·麦卡洛（David McCullough）和罗伯特·卡罗（Robert Caro）的历史写作，琼·迪迪翁（Joan Didion）的新闻写作，雷德·史密斯（Red Smith）的体育专栏。他欢迎任何能够以“活力、清晰和人性化”写作的人。

辛瑟在写作方面不仅仅认为科学的内容是受欢迎的，科学的写作方法也是应当被重视的。他经常给学生布置科学作业，并借此来引导其写作。辛瑟曾让学生描述事物如何工作的看似简单的练习，例如：缝纫机如何工作、泵如何运作、苹果为什么掉下来、眼睛如何告诉大脑它看到了什么。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辛瑟也希望学生通过科学任务播种下科学写作的种子。在这一层面上，辛瑟认为写作是组织现实的工具，正如科学地描述事物如何工作。写作迫使作家带领读者完成与之相同的想法和推论序列，并清楚地了解这个过程，对于许多思维混乱的学生来说也正是一个突破。作为非虚构作家，辛瑟认为科学写作的这一原则适用于所有非虚构写作，因为它教会作者一步一步地引导读者，从对一个话题一无所知到理解到足以被其更广泛的内涵所吸引。

事实上，辛瑟的经典著作中最长效、最具影响力的章节之一即是涉及科学写作的艺术——这常常让作家和科学家都感到困惑。辛瑟曾幽默地表示，他们之间最坚实的共同点是建立在对写作前景的共同恐慌之上。他谈到了这种非理性的恐惧：“写作不是英语老师拥有的特殊语言。写作就是在纸上思考。任何想得清楚的人都可以清楚地写出任何事情。揭开神秘面纱的科学只是另一个非虚构主题”。辛瑟认为不必努力地写出形成线性序列的句子，这并非幻想的飞跃或隐含的真理，只有事实和演绎是才是至关重要的技术。

辛瑟在科学写作方面，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但这并非可以断定他是一位严肃而古板的作家，多年来，辛瑟找到了让自己和读者发笑的方法。1968 年，《生活》杂志的执行主编拉尔夫·格雷夫斯（Ralph Graves）与辛瑟签约，让他定期撰写严肃幽默的文章——这些文章将利用幽默的机制，如戏仿、讽刺和嘲弄，来表达一个严肃的观点。“在每一个周，我试着让奔腾的六十年代静止15分钟，这足够让读者为最新的文化或军事工业疯狂行为哭笑不得。在那个年代，离奇的事情一夜之间就成了家常便饭，只有幽默作家才会指出这仍然是离奇的事情。他们中既有夜总会的喜剧演员（莫特·萨赫尔、莱尼·布鲁斯），也有漫画家（赫布洛克、朱尔·费弗），但所有人都很严肃。比如军事力量的过剩。例如，辛瑟写了一篇专栏文章，讲述了在巴黎越南和平会议上关于桌子形状的反复争论。他在《论写得好》一书中解释了这个故事：“九周后，情况变得如此离谱，以至于只能通过嘲笑来接近它，我描述了在我自己的餐桌上通过每天晚上改变餐桌的形状，或者降低不同人的椅子以降低他们的‘地位’，或者通过把他们的椅子转过来，这样我们其他人就不必‘认出’他们。这正是巴黎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认为人们把写作看得太重了，”辛瑟说。“他们只需要放松一下，玩得开心。”他认为，关键是要认真对待你的工作，但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写作与如何写作

 威廉·辛瑟（William Zinsser）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教人们如何成为更好的作家。

在玛拉里·特诺雷·塔普利（Mallary Tenore Tarpley）对辛瑟的访谈中，他提及成为更好作家的写作秘诀。辛瑟说，人们常常全神贯注于写好文章，以至于他们用不必要的词语来混淆他们的故事，使读者误入歧途。优秀的作家让每个字都算数，既做到精炼，又做到准确，带领读者踏上正确的征途。辛瑟也认为有要把写作看作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当作家问他如何“成功”时，他说道要写出他们想讲的故事，而且讲得好，并不会被出版商或编辑的程序性事物所干扰，即为自己写作，而不是为他人写作。

1974年，当辛瑟向妻子卡罗琳抱怨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写的时候，她说，“你应该写一本关于如何写作的书”，对于辛瑟而言，这个建议“来得太突然了”。

他犹豫是否要进入这样一个由小威廉·斯特兰克（William Strunk Jr.）和辛瑟心目中的文学英雄E.B.怀特（E.B. White）所著经典《风格元素》（The Elements of Style）构建的领域，但当他阅读《风格元素》后，他发现这是一套没有具体建议及指导方针的原则性读本。“我不会与《风格元素》竞争，我会补充它。”诚然，辛瑟对待写作赤诚又严谨。“On Writing Well”本来应该被称为“Writing Well”，但他得知诗人唐纳德·霍尔（Donald Hall）的一本书已经命名为此后，又添加了“On”。

康涅狄格州尼安蒂克的棚屋，威廉·辛瑟在1974年夏天写下了《论写得好》

在犹豫之后，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写教写作的书，但他喜欢这个想法——辛瑟已经在耶鲁大学教授了四年课程，并为自己做好了打算：在耶鲁大学的学年结束后，搬到康涅狄格州尼安蒂克的别墅避暑，在那里躲上三个月，完成自己的写作计划。由此，在一个悬空的灯泡、一台安德伍德标准打字机、一堆黄色复印纸和一个电线废纸篓的陪伴下，辛瑟的写作指导书《论写得好：非虚构写作非正式指南》（On Writing Well）问世。

《论写得好：非虚构写作非正式指南》（On Writing Well）封面

辛瑟对于写作指导也并非古板的传统师生挂念，他曾提及，“许多年轻作家都把我当作导师。他们在曼哈顿的电话簿上找我。‘我知道你很忙，’他们说，以为我每分钟都在电脑前写作。我告诉他们，我有很多忙碌的方式，而这（写作）是我最喜欢的方式之一。我特别喜欢和那些希望自己的写作有所作为的人一起忙碌。”诚然，写作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与作家们一起碰撞观点亦是重要一环。

简洁性是《论写得好：非虚构写作非正式指南》整本书的灵魂。辛瑟在书中不断强调这一理念，而且也以身作则——《论写得好》本身就是简洁性写作的典范，在书中几乎找不到一个赘词以及模棱两可的句子。

美国《图书馆杂志》曾经给《论写得好：非虚构写作非正式指南》这样的评价：“自《风格元素》以来，还没有一本写作指南能像这本书一样介绍得如此清楚，可读性如此之强，每一页都体现了对语言的热爱和尊重”。无论是对于写作，还是对于教写作，辛瑟对语言有着赤忱的热爱，对写作有着严苛的标准，对简洁表达孜孜不倦的追求。

辛瑟的一生都在执着写作与教写作，正如他所言，“一个清晰的句子不是偶然诞生的。很少有句子第一次写就就能达到效果，甚至第三次也依然词不达意。在绝望的时刻记住这一点。如果你觉得写作很难，那是因为它很难”。在反复咀嚼、措辞里，威廉·辛瑟对于写作的追求与敬畏称得上忠诚。

参考资料：

https://www.williamzinsserwriter.com/index.html

https://theamericanscholar.org/author/william-zinsser/

https://www.themarginalian.org/2015/05/27/william-zinsser-on-writing-well-science/

https://apnews.com/general-news-a0d2c66e8ea4422082b48cff0b40da24

https://www.poynter.org/reporting-editing/2011/william-zinssers-5-tips-for-becoming-a-better-writer/

https://english.yale.edu/news/department-news/remembering-william-zinsser-1922-2015

https://www.openculture.com/2015/05/10-writing-tips-from-legendary-writing-teacher-william-zinsser.html

https://www.litcharts.com/lit/on-writing-well/characters/william-zinsser

https://www.npr.org/2015/05/13/406505154/william-zinsser-author-of-on-writing-well-dies

 （备注：文章所使用的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