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课｜讨债人年前要债被刺死，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

“过年本来对一个农民来说是一个团团圆圆的日子，而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我不愿去回想这两个字。”

2017年1月26日，除夕夜前夕，25岁的小伙卢建接到电话后匆匆离家，帮忙包工头师傅去讨债。双方在讨债的过程中产生口角进而打斗。而后，卢建遭人用剪刀扎刺身亡。

房屋尾款惹争议

案发地在福建寿宁县斜滩镇楼下村渡船头自然村，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2011年，两位乡贤为了改善村民居住环境，自愿出资400万作为基础建设费用，村民们只要交9万元的成本价，就能住进近200平米的新式农宅。

经过招投标，卢建的师父张增春承包了渡船头村的房屋改造工程，在每户交了1万元定金后，工程随即开工了。2015年，房子建好了，村民们纷纷搬进了新居。但对村民尾款未付的事，与张增春签署协议的“村建设指挥部”却无人过问。到案发时，他被指挥部拖欠了103万元，拖欠了工人近30万元的工资。

由于部分村民不付尾款，张增春无法支付民工工资。每到年关，民工都会向他追讨。迫于无奈，他们只得自己找村民讨债。其他村民见他们上门，多少会给一点，但李烈锋一家却多次都分文不给。

原来，当地政府按人头划拨了一笔钱，专门用于每家每户的屋顶搭建。可由于规划不到位，再加上建材涨价等原因，政府给的那笔钱花光了，余下李烈锋等几个村民家的屋顶没钱建了。

李家人表示，包工队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他们家的房子没有装琉璃瓦装饰的斜屋顶。

他们对房子不太满意，认为张增春想要拿走8万元的余款，就得负责将他家的屋顶修好，并且需要按当初政府划拨的，每人3000元的标准给他家13口人扣除3.9万元的总费用。

张增春表示，他承建的是房屋的主体工程，屋顶的搭建是另外一家公司在负责。而李烈锋他们所拖欠的8万元余款是房屋主体工程的费用。

虽然修建屋顶不在张增春的承建范围内，政府给的钱他也没有拿到一分。但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张增春愿意扣除2万，只让李烈锋家拿6万元钱，可李烈锋家人并不接受。

张增春也想过采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但碍于业主同乡的情面，他最终还是决定私下解决。

上门追债起冲突，竟酿成血案

案发当天，他叫来自己的徒弟卢建，两人一同前去李烈锋家要债。讨债过程中，双方言辞激烈，越吵越凶，很快就发生了冲突。张增春一气之下让卢建锁上了李家的大门，并推倒了李烈锋的母亲。

双方冲突在老人倒地后彻底激化。就在李烈锋质问对方为何打老人的时，他听到卢建放狠话威胁家人安全。随后，李烈锋的头被对方用金属砸伤，顿时血流如注。

看到对方下手严重，受伤的李烈锋越想越不服气。他表示，当时考虑到家人的生命安全，就拿起了厨房菜板上的刀打算自卫，顺着张增春和卢建追出了家门。

对李烈锋拿刀自卫的说辞，张增春并不认同。他表示自己和卢建都受了重伤，他的眼睛严重出血，完全看不见人，是卢建搀扶着他往外走。

没过多久，怒火中烧的李烈锋就追了上来，又和卢建产生了冲突。一气之下，他用手中的剪刀捅在了卢建的心脏。

因眼睛出血，张增春未看到他俩争执的过程。他表示双方没有语言交流，更没有激烈打斗，只听到卢建惨叫一声后，就瘫倒在地了。等他被人扶到路口时，才被告知卢建已经浑身是血。

一出事故两家悲，案件结果敲定

卢建的哥哥介绍，被害人卢建出事前一年，其父就因为家庭拖欠外债无法偿还等原因自杀身亡。仅一年后，儿子卢建又丧命，其母难以承受几度失声痛哭。

卢家人希望法院能为卢建的死寻个说法，并要求行凶者李烈锋支付民事赔偿款100万余元。可在法庭上，李烈锋与他的辩护律师认为他们是正当防卫，应当获得轻判。

庭审前后，检察机关和法院都组织双方进行民事赔偿部分的调解。李烈锋供养家里两个孩子和双方的老人，他和妻子经营着一家小卖铺，收入并不高。面对近百万赔偿金额，李烈锋一家根本承受不起。

案发后，李烈锋的妻子几度找到卢建家人调解，几度下跪认错。在法官主持的第二次调解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为了减轻丈夫李烈锋的罪责，她想尽方法筹到了51万元，替丈夫代为赔偿被害人母亲51万元。

2018年3月21日，福建省宁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了一审宣判。法院认为，被告人李烈锋持剪刀捅刺他人，致使一人死亡，其行为已经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李烈锋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

一审宣判后，被告人李烈锋不服，提出上诉。2018年9月，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改判李烈锋有期徒刑15年。

普法时间

Q1:您怎么看这个案子？

A1:它是一个悲剧，非常令人惋惜和痛心。被告人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被害人的父亲一年前刚去世。对两个家庭来说，这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和痛苦。这非常令人惋惜，是本不应该发生的事。

Q2:被告人李烈锋说，这一切是由被害人卢建上门来讨债引发的。而且动起手来的时候，也是对方先动的手。所以李烈锋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正当防卫。

A2:正当防卫必须是针对正在实施的侵害行为所进行的防卫。李烈锋在刺死卢建的时候，卢建等人的侵害行为已经实施完毕，危害结果已经发生。即李烈锋的头部受伤流血，并且卢建等人已经离开了李烈锋家里，他们继续实施侵害的紧迫性已经消除，而李烈锋追出去到第二现场这个位置刺死卢建，无论他是出于泄愤，还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个对于是不是成立正当防卫影响不大。当然卢建等人的侵害行为，它是一个量刑情节，可以考虑对李烈锋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A3:您看现在马上又到年底了，尤其是春节前这段时间，可能各种讨债的事情比较多，往往特别容易引发这种纠纷或者是酿成血案。那您觉得对于这种常年解决不了的这种债务纠纷 ，应该怎么解决呢？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Q3:根本的还是要走法律途径。老百姓自己私力解决的话，很容易使矛盾激化。比如在这起案件当中，卢建他们选择春节去要债，就是想给李烈锋一家施加压力。但正是因为在春节这种特殊的时间节点，激化了矛盾。其实在这起案件当中，债权债务关系并不复杂，对于这种合法行为产生的，而且是债权债务关系比较明确的案件，当事人去法院起诉，提交相关的协议、合同作为证据的话，并不需要非常复杂疑难的审理程序。另外我们也可以在有权威第三方在场，或者主持的情况下协商解决。比如说在村干部，或者这个案子中的“村建设指挥部”的相关人员，他们在场的情况下进行协商。无论如何，一定不要使用暴力或者其他过激行为去讨要债务。

冲动是情绪的搅局者，除倍增怒气外一无所益；沟通是摩擦的润滑剂，让多方共赢触手可及。

（原题为《年前要债，讨债人被刺死，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