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刘德华：偶像的定义

编者按：本文仅描摹作为歌手的刘德华。

1.

昨天晚上（12月28日），刘德华现场中止巡演的新闻登上了热搜第一。当晚的香港红磡体育馆《My Love》演唱会上，刘德华演唱了不到3首歌曲，就因“喉咙发炎”而忍痛宣布退场。他也在现场哭着向观众鞠躬道歉，表示后续退票事宜将再公布。

刘德华哭着向歌迷致歉

这本是一场一年前就该举行的演唱会。推迟到今年，是因为2017年1月17日，刘德华在泰国拍摄广告时，马匹突然发疯，从马上坠下的他也因此腰脊受伤、盆骨断裂，仅仅两个月后，他便复出为《侠影联盟》站台宣传，只是还未痊愈的他不得不将演唱会延期。

外界的关注和粉丝的狂热可想而知。早在9月公开售票时，就因粉丝与黄牛产生冲突，随后由刘德华决定取消排队买票、全部改由网上发售。

演唱会开到第六场，还发生了一个意外。一位看台区前排的男歌迷，在刘德华在舞台上挥手致意时，忽然越过护栏冲到舞台上，跌跪在了刘德华面前。

刘德华第一时间抱住了歌迷，缓缓将对方扶起身，然而这位歌迷一直试图与刘德华有更紧密的肢体接触，画面里，我们看到刘德华一直理性地与他对话，有保安试图冲上舞台维护华仔的安全，刘德华一手扶着歌迷，握着话筒的另一只手冲着保安做出了一个“Stop”的动作，示意自己能够安抚好这位歌迷。

确认歌迷安全离开后，刘德华松了口气，告诉全场观众，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做，之前自己发生了坠马的意外而受伤，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德华2017年不慎坠马

刘德华兑现了承诺再次踏上红馆舞台，而即便意外受伤让他心有余悸，面对冲上来的狂热观众，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和慌乱，甚至也维护到了这位狂热歌迷的体面。

而当昨晚的演出事故发生后， 歌迷和网友也自觉维护起了这位老牌歌王的体面，纷纷表示“刘德华的为人大家多年来有目共睹，请嘴下留情”“希望敬业的华仔尽快康复”。

刘德华曾在自己四十岁时出了首歌，叫《十七岁》。歌词里他深情回忆了自己出道至今的过往，到了这次演唱会，《十七岁》依旧出现在了歌单，只不过有句歌词改了：

“如今我五十七看从前沙哑了声线 回忆我冀望那掌声从依然到今天”。

唱到这一句时，刘德华眼睛里饱含泪花，全场歌迷回应以掌声与喝彩致意。

外貌、人品、业务水准、待人接物，这些全都做好的人，本身就万中无一。

而刘德华一做就是四十年。

2.

刘德华在偶像顶点站立太久，久到我们已经忘记他也曾经历过低谷的时刻。

和两栖艺人多是从歌坛开始事业不同，刘德华的出道是以演员的身份。1981年，刘德华加盟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第10期，与他同期的还有影帝梁家辉，后来成为知名导演的张之亮，以及最近又被P成圣诞老人的徐锦江。

刘德华之所以选择进入歌坛，是因为有林子祥这个伯乐。后者1980年代在香港音乐界的影响力，完全不亚于谭张梅陈四位，是各大颁奖礼的常客，并在1994年便拿到了香港乐坛的最高荣誉——金针奖。

刘德华、林子祥合作了许鞍华导演的《投奔怒海》

林子祥与刘德华分饰《投奔怒海》片中的男一号和男二号，拍摄期间剧组去唱卡拉OK，林子祥对这位后辈的演唱十分欣赏，于是便大力鼓励刘德华去歌坛发展。

刘德华的确这么做了，1985年他与华星唱片签约，华星是香港本土的知名唱片公司，与TVB（无线电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华星打造的第一位打造男歌手是张国荣，《风继续吹》和《Monica》一扫他前期事业的不顺，短短两年时间便与香港乐坛彼时霸主谭咏麟分庭抗礼。

但刘德华却没那么幸运，首张唱片《只知道此刻爱你》过于稚嫩，反响平平。

屋漏偏逢连夜雨，1985年刘德华与TVB的合约也出现了问题，本想着“五虎将”一同出走，却因为TVB“威逼利诱”梁朝伟续约，“五虎将”土崩瓦解的同时，刘德华也遭到了封杀。

TVB“五虎将”：黄日华、刘德华、苗侨伟、梁朝伟、汤镇业

被雪藏期间，刘德华失落、惶惑而迷茫过，但正如我们后来了解到的那个刘德华那样，他有着可以说超越了几乎所有从业者的意志力和偶像自觉，那段日子里他骑马、射箭、游泳、滑冰，并苦练歌艺。刘德华始终坚信，自己的时代终将来临。

而那一天的确已经不远。

3.

1986年，邵逸夫先生亲自出面调解，刘德华和TVB终于握手言和。

也是在这一年，刘德华从华星转投到百代唱片。1985年到1989年，刘德华发行了《情感的禁区》、《回到你身边》、《回到你身边&法内情》、《刘德华》、《爱的连线》、《共你伤心过》六张唱片。其中1987年发行的《情感的禁区》中的同名主打歌成为其第一首成功流行的歌曲，而1989年《刘德华》中翻唱的《我恨我痴心》，更是成为刘德华的代表作。

《情感的禁区》

不过当时的刘德华还远没有成为天王，那段时间，整个香港乐坛都笼罩在谭咏麟和张国荣此消彼长的统治之中，加上许冠杰、罗文、林子祥这些老牌天王余威犹在，刘德华在乐坛，顶多算是有潜力，而十大劲歌金曲和十大中文金曲这两个乐坛最重要的奖项，刘德华在八十年代也是颗粒无收。

1988年，谭咏麟在颁奖礼发言表示不再领任何乐坛的奖，1989年，张国荣更是宣布直接退出乐坛，香港乐坛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曾有过短暂的群雄逐鹿，接下来则是影响了九十年代最深刻的文化现象——“四大天王”。

1990年，刘德华转入宝丽金旗下的厂牌宝艺星唱片，5月发行的专辑《可不可以》销量达到了三白金（15万张），同名主打歌也帮刘德华拿到了第一个十大中文金曲。

而同年推出的国语专辑《如果你是我的传说》，更是狂卖四白金，并打开了台湾和内地的市场。

刘德华在1990年的成绩是恐怖的，这一年的12月，另一张粤语专辑《再会了》出街，同名主打歌赢得了1990年度TVB颁发的十大劲歌金曲奖，他本人更是勇夺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星奖。这也是谭咏麟和张国荣的垄断后，第一次有男歌手获此殊荣。

1990年，刘德华勇夺十大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星奖

与此同时，张学友在1988年走出低潮，次年推出的《只愿一生爱一人》（系《让我一次爱个够》粤语版），连同《夕阳醉了》和《忘情冷雨夜》一同走红，并在各大颁奖礼上大放异彩，大有继承谭咏麟衣钵的气势。

就在人们都以为张学友和刘德华会复制谭张二人的局面之时，黎明在1991年火速蹿红，《是爱、是缘》甚至一举夺下了IFPI香港唱片年榜冠军。

三剑客的格局还未稳固，1990年末因为一只摩托车广告而在台湾走红的郭富城，于1992年猛龙过江，返港发展，而在国语音乐市场，郭富城已经凭借《对你爱不完》和《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红遍华语市场。

“四大天王”的称呼来源有不同说法，但不管是香港“演唱会之父”张耀荣还是邵逸夫夫人方逸华给了这四个人定义都不紧要，因为从1992年开始，四人共同统治香港乐坛乃至整个娱乐圈的时代，毫无疑问地开启了。

“四大天王”：刘德华、郭富城、张学友、黎明

4.

1993年的香港十大中文金曲，四大天王的作品占到了八个席位，随后的几年里，即便有王菲、关淑怡和彭羚这样的天后压阵，以及周华健、巫启贤和王杰这种实力唱将的气势汹汹，亦或是李克勤、吕方这些本土一线歌手，哪怕是后来人气直冲峰顶的新晋偶像郑伊健，都无法撼动“四大天王”的地位。

就连罗志祥模仿郭富城、欧弟模仿张学友所组成的四大天王模仿秀组合，都小有名气。而无数次“新四大天王”的噱头，也没有一个名单得到过认可。

说回刘德华，尽管“四大天王”中张学友在歌坛成绩斐然、黎明的白马王子和郭富城的唱跳功力也俘获无数少女的放心，但作为偶像，刘德华无疑是最成功的那个。

在香港，刘德华蝉联了1991到1995年的TVB劲歌金曲最受欢迎男歌手；在台湾，他又蝉联了1991-1997年十大偶像之星的冠军宝座；在大陆，刘德华在1995年把他全亚洲卖了300万张的《忘情水》带上了春晚的舞台，完成了连谭张二人都未曾在大陆达到的成就。

1995年，刘德华登上春晚献唱《忘情水》

头衔与数据并不能说明一切，在九十年代，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刘德华就是帅哥、受欢迎的男性、女孩子梦中情人、流行偶像的代名词。

这里很难去梳理刘德华在九十年代的唱片，因为在音乐市场占到流行文化主要份额的那个年代，刘德华这种级别的歌手必然是要密集地发片的。《天意》、《忘情水》、《今天》、《笨小孩》、《世界第一等》、《中国人》、《冰雨》、《爱你一万年》……那些年，在红馆连开20场的是刘德华，各大颁奖礼拿起奖杯的是刘德华，商业大作的主演是刘德华，街头巷尾的盗版磁带店里循环播放的，还是刘德华。

更难得的，是他在唱片密集发行的同时还保持了高强度的电影作品输出，1988年到1992年这四年的时间，他参演的电影竟然超过50部，虽然角色集中在“深情烂仔”和“悲剧英雄”这种同质化角色，但不要紧，刘德华三个字就是上到投资人、下到观众所垂涎的目标，就连有黑道背景的资方，都要互相竞争强迫刘德华入组的机会。

尽管中国的流行文化在九十年代百花齐放，很多文艺作品在国外夺得大奖，但如果非要选出一个人来代表九十年代，这个名字必须是刘德华。

5.

时间进入到新千年和21世纪，“四大天王”除了黎明退出香港乐坛颁奖礼外，其他三人只要发新歌，仍旧能在劲歌金曲和中文金曲占到一席。

然而，除了张学友早早结婚、专注于歌坛、事业稳定之外，其他人都面临了转型的危机。

毕竟一直以来的偶像路线，面对谢霆锋、陈冠希和余文乐的崛起，以及周杰伦、王力宏、陶喆这些华语乐坛新势力的冲击，都显得有些尴尬。

而刘德华是及时转型且最成功的一位。

2000年8月，刘德华发行专辑《男人的爱》，唱片封面上，虽然刘德华的脸上依旧满是胶原蛋白、金发仍维持了少年感，但环绕嘴唇的浓厚胡须，让唱片封面顿时有了冲击感，直观感受是：华仔变了。

《男人的爱》

从全民偶像的精致到成熟男性的沧桑，刘德华用这张专辑里一首现象级名曲《男人哭吧不是罪》完成了转身。影视作品那边，也有集港产片之大成的《无间道》压阵。

如果说九十年代的乐坛和影坛是粗粝的，那么进入到21世纪后，乐迷和影迷们显然不想再继续为量产的音乐买单，刘德华也放慢了步调。

2002年的《美丽的一天》，是笔者第二喜欢的刘德华音乐专辑，十首歌由十个真实的故事改编而成，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练习》与《黑蝙蝠中队》，而我本人最爱的，则是讲述了因家庭突变，妻儿负起巨债，十多年奋发向上故事的《A Better Day》。

关注香港乐坛的朋友一定会有一个共识：国语歌词更加直白简单，粤语歌词更能从细微之处见深情，国语专辑有了《美丽的一天》，粤语专辑后来也就有了《Coffee or Tea》——这也是我本人最喜欢的一张。

这之后，刘德华的个人形象也开始走向了细腻，2006年的《声音》延续了《Coffee or Tea》的概念，聆听这个世界不同人群的声音，关注朋友、家庭、师生、人生、相处的问题，成了这张专辑的主题。刘德华也在这张专辑里，破天荒地把情歌减少到只有两首。

而之后在2007年的国语专辑《一只牛的异想世界》，光是从名字便不难看出刘德华对于流行性和商业性已经没有这么大的执着，做一些风格轻松自如的音乐，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毕竟，对于正版唱片销量达到4800万张，盗版更是数以亿计的刘德华来说，他已经不需要任何行动再去证明自己的地位了。

6.

2008年之后，华语音乐市场凋敝而电影市场蓬勃，相比于曾经顶级电影演员也纷纷出唱片，近十年来，连原创音乐人也都纷纷跨界出演电影。

对于刘德华来说，这个问题并不存在，音乐与电影的商业成绩都达到此番高度的，华人明星无出其右。

但近十年来，刘德华仍然在出唱片，与其说是商业考量，不如说这是刘德华对歌迷的回馈。

2009年的《希望·爱》，是他在全球金融危机、香港经济低迷的逆境期间，想要传递给每个普通人的希望和爱。

2010年是刘德华出道30周年，他的专辑《忘不了的》选择翻唱1970、80年代许冠杰、张国荣、邓丽君、蔡琴这批歌坛巨星的经典曲目，而新歌《珍爱舞台》和其粤语版《I Don’t Wanna Say Goodbye》，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份对歌迷、对大众、对他钟爱的乐坛的礼物。

2018年12月，时隔八年，刘德华再次站上了红磡体育馆四面台的中央，全场歌迷们山呼海啸，他们或是在香港生活几十年的本地人，或是从内地、台湾，甚至海外赶来的粉丝。如同站在舞台上的偶像一样，他们也不再年轻了。

而台上的刘德华，用结实的肌肉、不输当年的舞姿和歌喉，向红馆里，向整个香港，向全球的华人证明了偶像的意义：即便谁都无法青春永驻，但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有些美好的东西是可以被留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