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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河流

2019-05-21 18:4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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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大赛50强入围稿件

作者|人世老枪

黄时建

“命运的底蕴,是由其他人看不见的经验所组成,切割和决裂会再度愈合,会痊愈且被遗忘。然而隐秘的深处,它依然存在,继续淌血”。

——黑塞

我姓黄,叫黄时建。虽然出生在湘潭,但我其实是正宗的长沙人。

家里的经济情况只能说是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只是我父母亲都算是比较开明的人,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蒙了。汉学与西文我都读过。高小毕业以后,我又考上了湘潭中学。1938年的夏天,我读三年一期的时候,日本人的飞机就经常飞过来丢炸弹。当时我们湘潭中学在枫泉坪。为了安全起见,学校让我们学生都转移去了附近的云潭。那个地方离开城区其实已经很远了,都已经到了郊外,按理并没有多少军事价值,但是日本人却还是要轰炸。当时云潭那里有一口很大的水塘,上面搭了很多瓜棚。有冬瓜棚,南瓜棚。躲警报,跑飞机的老百姓都喜欢躲在那里面。本来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没想到最后被一些没有骨气的中国人出卖了,这些汉奸和日本鬼子相互勾结。日本飞机一来,他们就打信号上去,日本飞机就根据信号丢炸弹。一、二十个炸弹下来,炸死了七十多人。其中还有我们学校的学生。这样一来,学校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更不要说正常学习了。后来学校就决定搬到乡下去。我家里舍不得我,怕我的安全没有保障,就没有让我一同前去。

恰好武汉的形势十分紧张,虽然还没有沦陷,但是也快要沦陷了。武汉的日知中学,从湖北搬到了湘潭,正在当地招生,我就报名去考,结果我还就考上了。当时的学制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学校根据我的成绩就让我插班进了高中部一年二期。后来学校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不久就搬到了湘乡(县)的锦屏寺。在锦屏寺那里读了一年后,学校办不下去了,因为学校没有钱了。这一下我们又没有书读了。

当时从武汉、南京、上海、江苏、浙江,流亡到湖南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这么多学生,学校都停办了,要怎么安置呢?就由军训部白崇禧命令薛岳,在长沙对河岳麓山办了一个入武生团,专门收留这些流亡学生。入武生团的团部就设在南迁长沙的清华大学里叫海东坡,现在中南大学的学校里,以前这个学校叫中南矿冶学院。这个学校为什么现在这么有名,那是他们是以原来清华大学为基础办起来的。整个入武生团都安置在那里。我到入武生团招生报考的时候,那是一派凄凉。身上带的钱不多,晚上睡觉又舍不得去住店,我们几个同学就睡在长沙天心阁的麻石上面。还好那是热天,除了蚊子多一点,其它的对我们来说还不是太大的问题。考试的地方就在现在的农业厅,放榜是在又一村那里。当时叫中山纪念堂。考完后来看榜,一看榜上有名。

第二次长沙会战时,日本鬼子一口气打到了新墙河,长沙告急。上面对我们还是很保护的,就让我们火速南迁到湘南的祁阳,就是原来办游击干部训练班的地方。在祁阳黎家坪三角塘那里搞了一个多月。日本鬼子就被打退了,回长沙后不久,接着就是第三次长沙会战,这一次我们就没有走了。上面给我们入武生团还分配了任务,就守护长沙的河西,从观音港到湘潭的河岸都归入我们入武生团守。战斗开始时,日本人嚣张的很,从观音港那里,大摇大摆的就坐着小汽艇来了,而且汽艇上面的人还不不多,是日本鬼子的先头部队。我那时在第三连,被安排在最前线。我们当时很紧张,一看见日本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冒里冒失就一顿乱枪打开了,结果日本人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么猛,一下就把这只船打跑了,还打伤了几个人。中间一个朝鲜人被打落水后还被我们俘虏了。后来日本人的大部队就跟上来了,那就打得很惨了,但最终这次会战我们中国人胜利了。我一直说我运气好,这不是假的,第一次参加战斗不仅活了下来,还打了一个大胜仗。

“我是一个在黑暗里大雪纷飞的人啊,各自的命,各自担待。”

——木心

会战结束以后,我们这些学员就开始准备考试。

当时黄埔军校也就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二分校,派了考试组到长沙,所谓考试组其实是甄别组,通过考试体检后甄别出一千一百多人直升军校,这样我们就到了湖南邵阳的武冈,我被分在第七总队。在入武生团是士兵训练,挂两朵花喊做一等兵,离开入武生团时变成了三朵花是上等兵。到了武冈军校后挂的符号直接就是中士符号,也就是一根杠两朵花,这就进行正式训练了。

军校的课程设有八大课程,所谓八大课程,具体叫什么名称我是不太记得很清了,但大概印象还是比较清晰的。有政治经济学教程,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上蛮多政治课,步兵操典,射击教范倒是比较多。步兵操典就是制式教育的开始,射击教范就更重要了。典范令,也叫阵中勤务令,这也算是一大教程。还有筑城学教程,就是砌碉堡和设计碉堡,以及过河的搭桥、修路等,等于现在的建筑学。我后来在长沙的单位上好多房子,都是我设计的,这些学问都是在军校学筑城学学的。对于我们步科的学员来说,战术测量学教程也是一门相当重要的基础学科,测量学首先要从地形地势的识别学起,地形是什么地形,因为要识别地形才好组织阵地布置部队,因为出去要当指挥官,这门学科的考试最为严格。光测量学我们就专修了三个月,武冈的山山野野都被我们拿着标杆测量仪器绘成了地图,每个人都要交,不交就是不及格那就直接被淘汰。还有一个就是骑术和特种兵教程。

在学校里我学习还是相当刻苦的。射击学教程我的成绩相当好,这门教程很复杂包括测量瞄准角度,射击学最精密,要想打得准,距离多远弧度多大统统要计算得清清楚楚。阵中要务令,那就是部队装配备后勤运输这些东西。建筑学就是挖阵地,还要实践,绘图。挖阵地先从散兵坑挖起,每个人都是一把园锹一把十字镐,背在背上到山里去挖。散兵坑就是掩体部,修了掩体部就是筑碉堡,再进一步就是在教室上课,学习设计营房。还有就是在资江边上的河道坪那里架桥,一般学架浮桥,苦是苦但玩还是好玩,大家把那些现成的三角叉,一顿抬了,在河道上把三角叉竖起,上面架一些棍子,再把板子铺上去,人就可以从上面跑过去了。只要不要求过大的装备,只是过人的话,那还是相当容易的,用我们长沙话说就是喝豆腐脑(长沙方言意即十分简单)。难的是枪械学教程,学枪械呢,要把枪栓拆下来。怕它发生故障伤到人,撞针断了就要换撞针,怎么搞要懂得原理。重机枪的构造比较复杂,有三十来个零件,拆下来放好再装上去,这我是最拿手的。考试的时候用布把眼睛蒙起来,摸着搞,最快三分钟要装好,我一般都是最快的。还有军械学,就是对炮的拆呀,卸呀。炮弹的装药呀,刺刀的利用等。

最有意思的就是上专修课,骑兵一个月,就是专门骑马,天天骑,屁股都骑烂。重武器专修,就是重机枪,迫击炮等,要专门培训三个月。那个重机枪,有捷克的,还有美国的,最重的是马克辛的重机枪,特别重,一个炮筒,一个架子,重得要死,我们中国人喊水机关,转移的时候要专人背了搞。那尤其搞起夜间训练来,背起这个东西好重,又不能掉队,急行军时要跑,好重呀人都跑死。

为什么我们二分校的学生在全国吃香阿,就是我们军事素质过硬。成都本校那是文化第一,但要说能够耐劳吃苦真正会打仗那是我们武冈二分校排第一。我们在学校一呆就是两年,一年四季都是草鞋赤脚。武冈那个草鞋,我的天呢,不像其它地方的草鞋,别的地方是用草打的,我们是用笋壳叶打的,因为武冈那里出竹子,那竹叶打的草鞋晒干后,那是绷天石硬的(长沙方言意即特别硬)。加上武冈那里的路,全是包谷卵石修的路,当地人叫包谷路。每搞一次夜间拉练,那脚上肯定起泡。起了泡,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热水浸泡。千万不要弄穿,弄穿了就会灌脓,然后会感染,这教官都有命令的。泡了热水以后,泡就会慢慢阴干了,阴了就结了皮。里面长了皮,外面就结了茧,这时千万不要去揭皮,不然又会感染。最后一个是防毒教程,但因为防毒装备少,训练也非常简单。术科方面,除了射击以外,最重要的训练就是劈刺。我们的劈刺教官叫曹玉成,那是很有名气的。蒋介石到我们学校视察,点名从李明灏主任点起,点到曹玉成的时候都不直接叫名字,望了他喊曹老师,他只有二十几岁三十不到,曾经在日本士官学校当过教官,以劈刺著名。他在我们学校当武术教官时,我们二分校的劈刺在全国相当有名。我们每次上劈刺课,他都会亲自上课。其实助教区队长队长也都在那里教,但他每次还是亲自上场教。他会走到每个学生面前,帮我们纠正姿势。前弓后箭,如果哪个的后脚没有伸直,他就会纠正,还说如果没有伸直,他只用一个手指头,敲一下,你的脚就会要发肿,我们以为是假的,结果那是真的。有些同学额挨他一点,那是哭爹喊娘的。教师里面,刘公武是很有名的政治学家。是我们政治部的主任,他请来的教官都是名流学者。主任李明灏是蒋百里之后的著名军事教育家。一般的军事教官,战术教官,射击教官都是留学生。以在日本留学的最多。比那些保定和云南讲武堂毕业的老教官。讲得要精辟得多。另外我们还要上日文课。因为你和日本作战,捉了俘虏是要审问的,其次数学,物理也要学,射击中就有数学知识,炸药、弹药的使用,就是物理的应用、化学方面的课。主要是防毒。考试重点是重机枪的射击、拆卸、故障排除;还有就是迫击炮的使用,角度、吊打、打死角;高度多高距离多大,要测量,计算好;装多少包炸药,炮弹就刚好落在那个地方,各种考试严厉的很。日文考试是口头考试,一个个喊进去,要日本鬼子投降怎么说,答出即可。射击,每个礼拜要打三枪,三发子弹,靶心十二环。我打过三十五环,得了三块光洋的奖金。劈刺考试,你对着我,我对着你,面对面搞看谁嬴。1943年7月,阴历6月,阳历7、8月我们就毕业了。我们总部大概选了十几个到军校本部参谋班。最优秀的就分到远征军,我就被选到了远征军。我们三个同学从长沙出发,一个是长沙的符翔葵、一个是长沙县的杨伯庄,我们三个一路去的。我们三个都是分配在第八军。打松山之前我在荣誉1师第二团三营机枪三连当少尉排长。守在马关老河口,河对面就是越南兵与法国兵。符翔葵与杨柏庄就分在103师.。没过多久就开始打松山了。

“几百只充满气的橡皮舟,更多的竹筏,以及原始而又不方便的来回拉绳摆渡的渡船,都在怒江峡谷无数的渡口做好了准备。一支超过十万人的部队,一万多头骡马和毛驴,两万多挑夫散布在险峻曲折的隘道上,沿着山路,走向怒吼的激流。武器装备的碰撞声和骡马的铜铃声回响在七至八千码的深谷中”

——美军顾问佛兰克多尔回忆录

说起打松山,那话就长了。

我是1943年的7月,阴历六月间,从黄埔二分校毕的业。当时军校毕业也要分配的,学科优秀的那十几个人,有的是留校当教官,有的就去了战区的作战室当参谋。像我这样术科考试优秀的学生,就被分到了远征军。当时我跟别个还真的不一样,想到就要下到部队去还真的是好高兴的。

学校的生活什么都好,就是伙食太差。每天早上出操的时候我们都要唱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其实心里面只想着河道坪门口的那间包子铺里的包子,想起都流口水咧。但是我们又没钱买,后来我们就把歌偷偷的改成了:“萝卜白菜,霉米豆腐,这是要命的黄埔。”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去了包子铺买包子。老板不肯收我的钱,给了两个包子给我,跟我说:“多亏你们训练,搞到我们少睡了好多懒觉。”  我望着他,半天做不得声。

当时第八军的军部在文山的古木镇。我们去报了到以后,就让我在军部参加了中美合作训练班,专门训练使用美国人的武器,有卡宾枪、冲锋枪、火箭筒,还有火焰喷射器,反正都是美国人的东西。等我们差不多熟悉了这些武器,就把我分到了荣誉第1师第2团3营3连当少尉排长,负责重机枪。第8军下面的3个师,分别是荣誉第1师,82师,103师。除了103师之外,其它的两个师都很特殊。都特别能打。这就是后来为什么要我们第八军去打松山啊,因为我们军能打啊。

1944年的时候,突然接到命令,要我们把我们的防守阵地交给53军。我当时还在铺上睡觉,紧急集合令就下来了,要求我们带上所有装备,立即从马关的老河口出发,还不准问去哪里,说是到了就知道了。

从马关、文山、蒙自,这一路每天都是急行军,一天起码大几十华里。到了昆明,我就想这总该休息了吧,结果只吃了一顿晚饭,又立即行军。从禄丰、一平浪、东山、一直到楚雄。还不让我们停。为了加快我们的速度,长官司令部卫立煌还给我们派了汽车,一车坐到了保山,然后让我们检查装备,清点人员,连夜跑步赶去施甸县。我们这些老兵都有经验,知道这肯定是要打大仗了。一停下来,就有人就开始给家里人写信了。我年纪小,才不信这些,老话讲的好,要死卵朝天,不死又过年,我就不信老子这样背时。

最后我们到达的地点是施甸边上的一个渡口,叫碧寨渡。前面就是怒江。

“我第一次看到了那可怕的怒江河谷,与我们科罗拉多大峡谷一样地伟岸雄歭,但更加险峻。水深约60码,平均宽为400码,岸壁之间水流湍急,流速为每小时15英里。怒涛拍岸,其声在数英里之外都可以听到。就在这里,我们将横渡十万人的部队向日军阵地进攻”

——美军顾问佛兰克多尔回忆录

我们团过江的时候,很多人坐的是美国的橡皮舟。但其实那个橡皮舟起不了多少作用,江水流的太厉害了,我们的重机枪太重了,又好大一坨,我们就自已砍竹子扎竹排。橡皮舟太小,加上水流又急,重机枪放在上面,方向很不好控制,人也不好操作,我们自已扎的竹排子大,重机枪放在上面就好多了。

那个早上的雾好大,隔个一二十米就看不清人了,水又急。但命令一下,也顾不得那多了,背起家伙就出发。怒江的水,你是不晓得,那是真的急。有的流下去最远的有十四五里。我过江流下去十二里,过江后就到了杨梅大山脚下。杨梅大山的学名叫高黎贡山,那山是原始森林,山里全部都是树木,没有路走,没有人迹,除了松鼠、猴子外没看见别的家伙。搭帮雾大,才让我们做了一顿饭吃。如果没有雾,连饭都吃不成,因为怕被日本人的观察哨看见。吃完饭以后,就在集结点附近隐蔽了起来。

第二天一清早开始上山。上山几十里,下山也几十里,一天要赶到山顶。这是上头的死命令。为什么呢,靠怒江东向的这边是背阳的,阳光很少基本照不到太阳,有瘴气。瘴气是怎么来的呢,长年累月的树叶落下来,腐烂变成腐质土。我们一脚踩下去,最浅的齐脚踝,最深的齐腿把子(小腿)。瘴气就是这样来的。还有就是要注意毒蛇。蟒蛇它那个家伙大,容易发现。毒蛇小不易得发现,被咬一口就麻烦了,那个山里面到哪里跟你搞药咯。最厉害的是蚂蝗。腐质泥里面的蚂蝗,好长一条,一爬在你身上吃血,随你怎么打也打不下,撕也撕不脱,撕起来疼死人。还有蚂蚁,有小指拇这样大的一只,夹子像螃蟹的夹子一样。夹一口又疼又痒。一下一个包。蚊子也大,咬起人来躲都没有地方躲。我们每个人用手巾打湿,蒙着嘴巴上山。到了山顶上面,上面树少,当西晒,太阳照得到,这个时候人才放松起来。山顶上干燥,我们就在上面休息。先挖一个洞,像我们湖南埋死人挖的金钱眼一样,每班挖一个。为什么一定要挖洞睡觉呢,因为挖出来的泥巴是新鲜的,它们会挡住蚂蚁,蚂蝗不到上面来。人坐在里面,背靠着背睡觉,还要抱了枪。

下山几十里,就好走多了,为什么呢?那边阳光充足一些,瘴气也没有了。走到约半山腰的地方休息,大概是十一二点钟,下山、突击,一家伙走三十里,就占领了长岭岗山下面的一个小镇。那里日本人不多,只有一个小队,还有点管理人员,只有四五十人。这点人哪里经得我们打咯,我们一个团没用十分钟就彻底把他们灭了。占领长岗岭后才架锅吃饭,吃饱饭以后,连嘴巴都来不及抹,一个命令就开始冲锋,几分钟就占领了黄草坝。黄草坝是个最要紧的地方,在龙陵与松山中间,我们把黄草坝一占,就把滇缅公路切断了。这一仗打得最好。占领黄草坝以后,上头马上把七十一军调了过来跟进。

“渡过怒江的战斗,不论对中国军队还是日本军队都是始料未及的。日本人低估了中国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衣着单薄,总是吃败仗的中国“老兵”,会在最糟糕的雨季,进入世界上气候和地理都是最恶劣的地区,他们把这一地区称作东方的毒药。我曾经前往督战察看,由于前前后后数次争夺,敌我死尸杂陈,有数百具之多,且腐尸气味阵阵冲鼻,白色的尸蛆,甚至从绑腿缝里,眼眶里,口腔里,鼻子里钻进钻出,爬满了脸部及全身,真是惨不忍睹”

——美军顾问佛兰克多尔回忆录

当时宋希濂的想法是要我们第8军打松山,71军打龙陵。滇缅路被我们切断以后,日本人的汽车过不来,他们后方的部队都在缅甸,没有办法过来。这下日本人就急了,就只能靠空中飞机。空中飞机呢,这又搭帮了美国人陈纳德的飞虎队打得日本人的飞机都不敢飞。打龙陵的时候,我们在回龙山一线的老东坡打阻击,我们重机枪连就占领老东坡,防止日本人,不让日本鬼子的战车、军队抢攻黄草坝。保卫黄草坝,免得日本人支援松山、龙陵。在老东坡,日本鬼子反攻得很猛。他们就是想夺回滇缅路,好去支援松山和腾冲。腾冲那边,日本人也被中国人打得节节败退。我那时当排长,总是喜欢自己打机枪,排里没有哪个比我打得准,打得好,排除故障又快。我们整个排有三挺重机枪。日本鬼子也不怕死,上来就冲锋,被我们一顿扫射就压了下去,后来日本人看我们这里重机枪的火力实在太厉害了,就想打掉我们的重机枪。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突然间来了一枪,我正在打机枪,一粒子弹打中了我的手,我旁边的班长,帮我上子弹的,他说,“排长你负伤了,你挂花了”。我说哪里罗,没有,他说,“都出血了”。我一看,真的出血了,没看到出血还没事,一看到出血就晓得疼了。日本鬼子的子弹一打来,打在手这里,估计是距离比较近,子弹一下就穿了过去了,这里就马上开了一个眼(洞)。他们的子弹不像我们的开花。这时,班长就连忙脱下裤子,屙了好大泡尿给我消毒,当时没有水。他把裤子一脱,对着我的手就撒。然后用急救包包上,包了后,我就继续打重机枪。最后,老东坡还是守住了,我也升了中尉排长。因为负伤不退,上头就把我从少尉排长升了中尉排长。这一仗以后,我们把阵地移交给了71军32师。因为伤亡太大了,虽然是老兵,伤亡还是大。我们那个侦察队一队人全部死光了。一个团都没剩多少人了,把我们调回到长岭岗整编补充。

“炮口喷着火,将几个敌人的影子抛向了空中。同时五六名战友勇敢地向前挺进。战壕里响起了洪亮的呐喊助威声。敌人被突发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但敌人并没有就此败退,新手一个个地接替上来,继续对我实施轮番攻击。”

——日军战俘吉野孝公《腾越玉碎记》

松山的战斗打得很激烈。等把我们第八军调过来时,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那个时候已快7月上旬了,刚好是当地的雨季,很多地方山洪暴发,道路一下就变得稀烂的,民夫骡马均无法通过山间小路,飞机也无法空投。前线的士兵一下就没有了供应,我们每天爬在战壕的泥浆里,没日没夜地被大雨浇,又不能去躲雨,又没有吃的,每天饿得前胸贴后背,那真的是苦不堪言。到最后我们也没法了,就跑到山里到处去寻找野菜充饥。最惨的是伤兵,没有吃的,没有药物,又没有办法运往到后方,很多重伤员只有听天由命在雨里面等死,整个阵地上都是惨叫声和咒骂声。

这个时候,蒋介石亲自在保山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卫立煌也立了军令状。李弥就亲自来了最前线指挥。松山之所以难打,完全是因为日本人占了地形的优势。特别是腊勐以上的大垭口、阴登山、滚龙坡、子高地这些地方山势陡峭,大雨一浇下来,本来就全是烂泥巴的山坡就跟泼了猪油一样,向上进攻时要手脚并用地爬,不然站都站不稳。另外山上面日军又用暗堡构筑了交叉火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躲都没法躲,说句难听的就跟当活靶子差不多。结果跟七十一军一样,一次次冲上山又被日本人一次次赶了下来。李弥打仗也还是有些套路的,白天强攻不行,就晚上搞夜袭。

到了晚上,按照李弥的命令,我们团组织了两个连的精锐悄悄摸上了松山的主峰子高地,准备直接捣毁日军的指挥部。不料刚上去就被日本人的火力包围了。那个晚上枪炮声喊杀声一夜都没消停,天亮的时候,只有两个带伤的士兵跑了出来,汇报了山顶的战况,其他的人都死了。

原来,主峰子高地中央有一个大地堡,在它的周围又环形分布了许多小地堡,火力四面交叉,又可相互支援。打个比方,你拿着成捆的手榴弹去炸甲地堡,刚接近,还没来得及投弹,后面乙地堡的机枪就响了。你攻击乙地堡,丙地堡、丁地堡的机枪又把你打成了筛子,就这样,每个地堡前都死了好多我们师的兄弟。

才打了几天,我们的伤亡人数就已到了一千多人。加上先前71军的损失,一眼望过去,从山顶到山腰,全是我们中国士兵的尸体。由于日本士兵的枪法很准,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就像子弹长了眼睛,根本无法去救伤员或搬运尸体。每次打炮激烈或者飞机轰炸的时候,不少死人的胳膊和大腿就飞上了天。再加上怒江的天气也极其反常,日夜温差很大,晚上下雨冷得发抖,白天太阳一出来,又烤得人流油,由于湿度大,那些死人的尸体一般两三天后就开始发臭发烂,随后生出白蛆,爬得到处都是,幸亏美国军医晚上在阵地上到处打针,给我们服药片,战场上才没有发生瘟疫。

搞清楚情况以后,我们心里才有点底。原来松山的碉堡有四层。主碉堡在顶上,很大,有两个中南大学礼堂大。松山的碉堡群,是个永久防御工事,被称作打不烂、打不下的工事。那大小碉堡的建筑,都是层层加固的。松山上面有木材,日本人伐了好大的树木。把碉堡围好,像我们砌墙一样,砌一道墙,木头外面就加一层钢板,钢板外面还包一层棉纱。棉纱外面再加一层钢板,钢板外面还铺好厚一层的泥巴。碉堡是钢筋水泥的,连顶层上面都是钢筋水泥。坚固到这种程度,打炮根本不起作用。还有那交通壕起码有两米半到三米宽。深呢,大概是一米八到两米深,里面可以走吉普车、汽车、摩托车可以跑来跑去。交通壕里面的路坚固的很,都夯得实实在在的,下大雨也不怕。日本人的掩蔽部,就是一个机枪阵地、一个炮兵阵地,这样相互交叉的排列。掩蔽部上面都是一排排的木排,四面都是射击孔。

来松山之前,我们团在长岭岗收了一部分新兵。其实我们的新兵也是老兵,都是医院送来的,加上我们原来这一营还剩下的两三百人,凑起来是八百人,组成了一个加强营。副团长兼营长,老营长已经死了。因为我们82师、103师、荣誉一团、荣誉二团的任务就是打松山。八十二师已经打得没有了,103师也没剩几个人了。第三道碉堡还没有动。要我们接着打,那个地方叫滚龙坡。我们在滚龙坡这里,上来就搞掉了五六个碉堡。日军隔百把米就有一个碉堡,三十米就一个掩蔽部,一个机枪阵地,或者一个炮兵阵地。碉堡太多了,每打一个我们的伤亡都相当大。日军的摩托车、汽车在交通壕里窜来窜去,我们是靠人往上面爬。他们的汽车比我们人肯定快些,通信又便利,所以虽然他们人少,但就是搞他们不赢。

“敌人已经逼近到距离我们四五十米的地方,他们似乎连抬下同伴尸体的时间都没有。从凹洼的地方爬上来的敌人,在我方重机枪的枪口下,像小山一样地堆积在我方的阵地前,但我们赖以反击的重机枪,子弹已经所剩无几了。敌人立即在层层堆积的尸体上架起机枪,开始扫射。这样,我方机枪只能万般遗憾地沉默了”

——日军战俘吉野孝公《腾越玉碎记》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跟日本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我们上不去,他们出不来。但上面催得紧,都是立了军令状的,没有办法,上面就决定再发动一次总攻。因为根据美国人的情报,山上的守军只有三四百人了,火炮十几门,机枪五十来挺,经过美军轰炸机的轰炸,应该剩下的日本人不多了。我们虽然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就顺着山谷和山坡猫着腰朝山顶进攻,500米、400米、300米,日本人没反应,200米日本人还没反应,快接近山顶的时候,突然间,像刮起一阵狂风,机枪、小炮、掷弹筒从隐蔽的地堡中同时开火,形成交叉火网,地雷、手榴弹的爆炸响成一片,我们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像割稻草一样倒下了,尸体滚满了一个山坡。我们一个营只退回了我们这一百多号人,营指挥官全部牺牲在山头了。

打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有逃兵了,都不想去白白送死。有的躲进山林,有的就趁晚上泅水而逃。我们军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死了3000多人。打仗就是这样,我们天天泡在尸水里,在死人堆里打滚,那种日子,别提有多么艰苦了。半个月下来,人都变了形状,手臂、脚杆、身上的皮肤都被尸水咬成了黑色,死人的臭水好久都洗不干净。

这个时候,李弥发火了,要求调整打法,从这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冲锋了,而是相互火力掩护,从四面朝地堡慢慢地匍匐前进,达到攻击距离时用手榴弹、炸药包炸,大多数时候是用火焰喷射器把地堡里面的日本人烧死。有一些日本兵身上带着火跑出来射击,但是马上就会被我们的机枪扫到。搭帮美国人,那火焰喷射器成了我们的杀手锏。

由于是从外围进攻,背后就不用担心有日本人的地堡,我们的伤亡减少了很多。到8月下旬,我们的阵地已经稳步推进到离主峰子高地不到500米的阴登山、大垭口、黄家井一带。但离主峰子高地还有200米时,就再也无法前进了。因为太陡了。那坡度大约有60多度。连射击都要仰起头,我们在这里又死了好多人,因为上面的手榴弹经常像下雨一样砸下来。

“当应征入伍的中国农民小伙子炸毁日本人的工事后,他们不懂为什么情报上说的至少300名日军,但现在只剩下75人?他们在厨房里才找到答案,原来日本人在被分隔包围后,吃完了干粮后,就把自已人的尸体一个个的吃掉”

 ——美国新闻处编《最高海拔的战斗》

最后一团团长周开成跟李弥商量以后决定,在我们滚龙坡过去大概两三百公尺的一个山窝里,把工兵调上来挖地道,直通主碉堡。日军的总指挥部在主碉堡里。主碉堡周围还有小碉堡。日本鬼子把树枝砍掉,在树上面设了了望哨。所以在挖地道时,工兵来来往往,他们可以发现,一换班,就指挥机枪扫射,炮弹也打过来。我们的工兵伤亡很大,如何避免他们的火力呢?我们中间有一个炮兵排,是原来的炮兵连,用的是60小炮,由于战斗减员,从炮兵连变成了炮兵加强排。用他们的美式60迫击炮打死角最好。不过日本人的碉堡太矮了,碉堡打不进去。一个班长姓李,是湖南湘乡的老乡,平时相处得还可以。我说:老李,你看那上面,那上面肯定是敌人的瞭望台,密密麻麻像鸟窝一样,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我们只要把它们打掉,工兵作业就顺畅了。他观察以后,就跟几个炮兵开始商量,然后找了个地方把炮台架起,我整个点了一遍,还剩十门炮。炮架好后,我就测量。整个山上,军校的学生只剩我一个人了。目测的距离不一定准,我就用手配合测量,把距离计算好,基本达到了要求。高度是八十几米,距离是240米起到400米止。那碉堡是一线排过去的,要用纵深射击。这样对炮兵的操作是很难的。

李班长没有到过中美合作所受过训。他也不大清楚怎么打,这怎么办呢。我在军校里学了迫击炮,只能利用八零迫击炮的搞法来对付六零小炮。通过计算以后,就晓得道理是一样的,把角度调好对准,第一门炮装多少包药,第二门炮装多少包药,这就是纵深射击。比方第一门炮打二百四十米,装药八包。第二门炮打二百五十米,两百六十米,装药十二包。这样十门炮就算有一门哑炮,也还有九门发挥了作用。我指挥令一下,炮就打出去了,一响后,一枚接一枚,跟着打上去。炮弹多的是,美国人运来的,炮弹要好多有好多,打了几十百把发炮弹上去。把整个观察所的瞭望台,打得精光。上面派人来问,说是我在指挥打的。马上宋希濂就下了嘉奖令,奖金八百块钱。后来营长负伤下去了,副营长把手打断了,连排长死光了。大概还有一百一二十人的样子,就要组织一个加强连,要我当连长,还下了命令,正式授予的,荣誉1师2团3营改成为加强连,授予黄时建为加强连上尉连长。整个801、802以及滚龙坡的阵地归我一个人指挥。

没有干扰以后,工兵的进度就很快了,几天以后挖出了左右两条暗槽,直通到日本人的地堡下面,形成了两个炸药室,共安放了3吨多的强力的TNT,再把汽油桶滚进去,测量准确后。外面的人全部后撤200多米,一按电钮,哐当一声,地震一样,把松山那个主碉堡,掀起了几丈高。主碉堡有好大呢,有中南大学礼堂两个大。后来听说,就是这一轰,松山的主峰被整体削低了一米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打仗呢没别的,就是要敢拼命,舍得死,那时不讲艰苦,都是拼命,都是亡命之徒。那上去了都是不要命的。我是在组织连队扩大战果时负的伤,在协助103师搞一个暗堡时,不料阴沟里翻了船,被日本鬼子一颗枪榴弹,打在距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我趴是趴倒了,但枪榴弹的弹片打在我这里,把我的屁股削掉了半边,我当时就昏迷了,两块弹片卡在骨头里面,另外还有些小的,疼得要命。

“在山脚的公路上,从腊勐开始,等着过江的担架那才叫多,一个接一个,排了好几公里长,有的重伤号,没有等到过江就咽了气,也有像我这样的轻伤号。我们都是当地百姓组织的民夫队抬过江去的”

——国军荣誉1师上尉加强连连长黄天

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从阵地上下来的,怎么搞的都不记得了。后来别人才告诉我,下来几天了,我的意识都不清白,昏迷了好几天。但是奇怪的是,身上背的东西都还在,没少一点,连嘉奖令都带了。

一家伙就到了大理,我也不知道如何到的大理,就入了陆军医院。陆军医院是中美合作的医院,有美国的顾问,美国的医生。我一身喷臭的,随哪个走过,都捏着鼻子。一是战场上个把月都没洗过澡了,连洗脸都有好久没搞过了。二是在战场上被死人的尸水泡的,那个味道是很难消除的。等我稍微清醒了,我就对护士说“给我洗个澡”。他们就把我抬去洗澡,那包扎屁股的急救包,也有两三天没换了,在水里一泡,云南那里都是温泉,纱布胶布就泡掉了。我一泡下去,温泉水很热,蛆婆就在水里翻,水一冲到伤口,人疼得死马上又昏了过去,他们那些护士只好又把我抬回去,让美国医生来看,医生帮我打了急救针后说:“你这个澡洗得好,毒素都冲走了,就把骨头上的两块弹片取出来就可以好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兴打麻醉针,医生涂点麻药就下刀了,我的天,那真的疼得要死。反正那个时候我也已经不把自己当人搞了,以为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就忍着躺在那里,基本上也没什么乱动。骨头里的弹片取出来以后,屁股就没那么疼了。那个时候年纪轻胃口好,加上医院的伙食比打仗还是好些不,慢慢地这人就有气了,剩下来就看护士帮我调理了。

这个时候松山已经完全胜利了。古话讲“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松山战役日本鬼子的部队只有多少人呢,日本鬼子的部队只有两个;联队搭点别的部队,大概三四千人的样子。松山战役消灭了日本鬼子三千多,俘虏了一百多人。我们自己的死伤呢,我们第8军82师,打得番号都没有了,一个师整个打完了。103师也好不到哪去,医院里有一个病号就是103师的,他跟我说:“听说我们那个师打完仗以后整编,师长一看全师人还剩下不到两个连,带头放声大哭。”一边讲就一边哭,那是真的心酸。

后来就是慰问团来了,慰问团的总团长就是宋美龄,副团长是李德全。李德全是冯玉祥的夫人。还有个昆明分团,团长叫顾映秋,是龙云的夫人。另外那些穿长袍的,穿中山装的,还有穿军服的,那我就搞不清楚了。只晓得有一个白胡子老倌子,不晓得是沈钧儒还是张君劢,反正像那样的人,有胡子,很长的。当时远征军在蜡戌会师,他们在那里慰问后,顺便到陆军医院来慰问我们这些伤兵。来的时候,每人都发一个慰问袋。慰问袋里每人有五十块钱,一条毛巾,还有一套衣服,一包烟,还有吃的东西。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算了不起的了。慰问团的那个长胡子老先生带着宋美龄、李德全,顾映秋三个女的,把每个伤员的位置都走到了,亲自给每一个人发慰问袋。他们慰问到我的位置时,我侧着屁股睡着了。他们一来,我一看是他们,我就拼命爬起来,想跟他们敬个礼,刚好那天我穿的那件衣服上,有中央陆军军官学校18点7的字。这就说明我是黄埔军校十八期第七总队的,宋美龄也看见了这几个字,“哎,你是黄埔军校的,你是校长的学生啊?”我说:“是的。”“哎呀,你哪里负伤了?”,我就指给她看,然后我还从格笼里头拿出嘉奖令给她看,她接过去一看,黄埔军校的毕业证书登记证都有。连声说:“哎呀不错,你还只有二十一岁啊?”我说:“是,二十一岁。”她说:“那大有前途,还两次立功啊。”然后就很仔细的看了我的伤口。还喊那个美国人过来用英语讲了几句话,我是听不懂。不过我猜她讲话的意思是:“这是最高统帅的学生。给他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用特殊的营养,这个伢子只能救活,并且要健康地成长”。最后嘱咐时她和护士说的普通话,我就听懂了。

李德全也有意思,看见宋美龄和其他人说话去了,她就赶快也拿了一个慰问袋放在我的铺上,龙云的夫人一看,不好意思,就要她的副官去拿,她已经没有慰问袋了。最后没法,就让副官把云南的那种光洋,富滇新银行出的半圆的那种,包了10块。用手巾包了放在我的枕头下。最后走的时候,那个胡子老倌看他们都慰问了,他就把他的一支派克笔送给我了。那个时候,派克笔还是蛮贵的,送给我,我开始不想要,但他硬要送给我,还在我的本子上写了八个字,“英雄青年大有作为”,没有签名,不晓得叫什么。

慰问团走了以后,我的生活就特殊化了,变成了医院的特殊人物了。那个时候最好的药是盘尼西林。他们刚刚走,护士医生就来注射盘尼西林了。真的是用最好的药,看着肉就长起来了。吃呢,吃顶好的营养餐,送到铺上来吃。我走路不方便,就睡到铺上,让护士一勺勺地喂。那护士妹子,好热情的。这样我的伤口,除了那条打断了的筋,就是附在骨头上通脚的那条筋之外,就基本都好了。那个美国医生水平高,是个上校。他从另一个刚刚死掉的人的身上,取了一节筋出来,用手术把它跟我的脚接起来,我就可以走了。八十岁以后可能老化了,就走得不蛮好了。现在我九十岁,就要拄棍子了。

松山战役结束以后,我们这个加强营,归还建制。归还建制的时候,剩了18个人回去报到。二团团长周藩亲自接待这十八勇士回团。周藩解放后是湖南省参事室的参事。抗日战争五十周年纪念会上,他在那里发表讲话:“连排长都死尽了。18个勇士回去没有一个连长排长呐!十八个都是当兵的呐!”我就站起来,“报告首长,还记得我吗?”我说,“还没有死尽,还剩了我。我是你下面的排长。后来在松山加强营的时候,归李副军长直接指挥的加强营。后来当了连长,剩了我。”他连忙从台上走下来跟我握手,拍了我的肩膀:“哦,你就是那个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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