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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葛姆雷在希腊荒岛办展:越过时间,等待与人的相遇

文/Rachel Spence 编译/钱雪儿
2019-06-18 16:43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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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著名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正在希腊基克拉泽斯群岛中部的提洛岛上举办个展“景”。提洛岛一度是个繁荣的商业中心,拥有集市、广场、体育场和剧院,如今早已被废弃,成为一处安静而孤独的古希腊遗址。岛上的鲜花和海水浸泡的岩石与葛姆雷的想法相契合,他在这里施展了“时间的巫术”,呈现一幅“永恒”的愿景。那些砌块人体雕塑身处这片“景”中,它们的静止等待着访客们内心的流动。

这是当代艺术第一次进入提洛岛,葛姆雷的名字是说服基克拉泽斯群岛文物长官团冒此风险的重要因素。在许多艺术家以观念或抽象作为其创作语言的时代,葛姆雷执着于人物形象。他的人物没有个性特征,反而得以成为每个人的自我投射。

在提洛岛的金特斯山顶上,一个孤独的身影眺望着蓝色的爱琴海。荷马告诉我们,奥德修斯曾经抵达这里,被一棵棕榈树的美惊得目瞪口呆。当你身处此地时,你会对这样的话深信不疑。向前快进一千年,奥德修斯就在这里迎接你。

事实上,他会在今年冬天离开。这位“奥德修斯”是安东尼·葛姆雷七年前在他位于伦敦的工作室中浇铸的,也是这场名为“景”的展览所呈现的29个雕塑之一,展览将持续至10月31日。

《另一个时间14》,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他将这件作品命名为《另一个时间》,暗示了他所施展的“时间巫术”。我站在那里,身边只有雕塑与风景相伴,脑海中浮现出量子物理学家卡洛·罗威利(Carlo Rovelli)的话。罗威利写道,14世纪时,“时间从天使的手中流到了数学家的手里……”而在金特斯山,时间倒流。

另一个时间5》,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我在展览“景”的开幕现场,葛姆雷也来了。当我问他,在提洛岛上办展有何感受时,他低声说道:“雕塑是时间的艺术。”

在神话中,基克拉泽斯群岛传说是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的诞生地。“在这里,时间被嵌入了岩石里,”葛姆雷带着几分敬畏的口吻继续说道。

展览受到位于雅典的Neon基金会委托发起,并且与基克拉泽斯群岛文物长官团合作完成。作为希腊文化体育部的一部分,长官团负责保护群岛上的考古遗迹。此次长官团准许当代艺术进入提洛岛,标志着希腊文化发展史上的里程碑。

展览“景”位于提洛岛考古遗址上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显然,葛姆雷是少数能够说服长官团冒此风险的名字之一。他出生于1950年,1998年时,他凭借作品《北部的天使》而成名,作品位于英格兰东北部的一段高速公路之上。葛姆雷的雕塑以铸铁为主,常常以他自己的身体为模型,他的作品也因此备受争议。在诸多艺术家以观念和抽象作为语言的时代里,执着于人物的葛姆雷显得有点过时。即使是在他那些通常由机器切割块砌成的抽象作品里,也仿佛装着一个被压缩的维特鲁威人。

乌菲兹美术馆的安东尼·葛姆雷个展现场

2019年对于葛姆雷来说是特别的一年。到2019年年末,除了提洛岛的项目以外,他还将完成一个位于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展览,他在那里安置了作品《站立》——用生锈的钢材在石阶安装了10个立体主义风格的砌块人体雕塑。在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他举办了另一个展览,其中,一个雕塑人物站上高台,在那里俯瞰他那立于领主广场凉廊上的文艺复兴祖先。今年秋天,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还将举办一场大型的葛姆雷作品回顾展。

《结》,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葛姆雷有资格在艺术史上刻下这样一段闪闪发光的铭文吗?见证过提洛岛和乌菲兹的冒险后,我可以说,是的,他有这样的资格。提洛岛的展览非常成功。这个基克拉泽斯群岛的岛屿上铺满了雏菊、罂粟等花朵,对于葛姆雷追求的“永恒”的愿景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除了神话的辉煌,这里曾一度是个繁荣的商业中心,拥有集市、广场、体育场和剧院。不过,中世纪早期以后,提洛岛就被荒废了。

即使在今天,岛上自然资源的缺乏也让居民望而却步。游客们乘坐渡轮从附近的米科诺斯岛抵达,走过这片古希腊最重要的遗址之一,然后离开。

《降落伞2》,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难怪,这些被海水冲刷过的岩石似乎植根于原始的孤独之中。在这里待上一两个小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个岛最初被称为“A-delos”,意为“看不见的东西”。只有当宙斯把莱托——他的爱人、阿耳忒弥斯和阿波罗的母亲——藏身此地,以保护她的安全,免受妒火中烧的赫拉伤害时,“a”才被删去,留下了“看得见”的提洛(Delos)。

葛姆雷无比精明地把他的展览命名为“景”。那些简朴的身影,穿着锈迹斑斑、密不透气的外套,透过那空洞的眼窝,让我们的目光转向内心。你很容易错过第一件作品:一个“人”站在突起的岩石上,只有当你靠近停泊处的时候,你才能从船上看到它。

这样的视觉游戏还在继续。当我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前行时,我透过一堆断裂的柱子瞥见了一对直立的身影。《连接》完成于2015年,是葛姆雷标志性的立体主义砌块雕塑,这对站立着的情侣仿佛在窃窃私语。他们是鬼魂、信使还是哨兵?他们在这里迎接我们还是警告我们离开?

《连接》,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沿着海岸线再往前走,一个身影站在被午后阳光镀成银色的海水中,海水深及他的脚踝。这是葛姆雷2009年的作品《还剩六次》(6 times left)。一艘小船驶过,划船手有力的动作衬托出雕塑的静止。“六次”依然凝视着地平线的方向。当一切恢复平静以后,我猜想他可能会小心翼翼地走进蓝色的海水。

《还剩六次》© Getty

从贝尼尼(Eva Rothschild)到伊娃·罗斯希尔德(Eva Rothschild),许多雕塑家都能够给自己的作品注入一种活力,但是很少有人像葛姆雷那样,能够在那些看起来僵硬的人物形象上做到这一点。

在开幕之夜上,葛姆雷讲到了静止与运动之间的密切关系。“只有当你看见它时,我的雕塑才有了内在的价值,”他说道,“他在等待着你,等待着你的思想、你的感触,你的运动,因为它无法移动。”

《水》,安东尼·葛姆雷©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葛姆雷善于激发我们的合作,这一天赋依赖于他的信念,即艺术本身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共同的努力,既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交流正是凭借他那没有特征的雕塑表面才能实现。葛姆雷不像那些古典时代的前人那样创造理想的人,不像亨利·摩尔(Henry Moore)那样创造原始的大地之神,也没有像保罗·麦卡锡(Paul McCarthy)那样不断地制作一些古怪的东西,反映出我们最糟糕的那一面。和他们不同,葛姆雷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普通的“人”,让我们去投射我们自己的个性。我在提洛岛见到一个身穿运动装的年轻人,他带着羡慕的语气对同伴说道,“你看他孤独地站在那里,没有手机……我愿意用生命去换这样一个小时!”

《反射》,安东尼·葛姆雷 © Oak Taylor Smith, Courtesy NEON; Ephorate of Antiquities of Cyclades and the artist

对于葛姆雷而言,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是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这个德国人声称所有人都是艺术家。从表面上看,葛姆雷和他截然不同。虽然他执着于形象,但他的追求超越了我们的肉体。年轻时在亚洲度过的时光让他接触了佛教。他说,那些教诲引导他去探索更抽象、非物质、无边界、内在的存在。他还说到童年时被迫午睡的经历,当一段“难以置信的幽闭空恐惧症”体验过去之后,他会进入另一个维度:“更黑暗、更深刻……感受到冷静和无限”。

安东尼·葛姆雷和他的作品

在乌菲兹的展览上,包括《走廊》(2016)在内的12件作品被置于一间简朴的展厅中,《走廊》是一条12米长的金属隧道,其入口呈现为一个成年人身体的轮廓。

《走廊》,乌菲兹美术馆

虽然葛姆雷鼓励观众进入隧道,但是随着黑暗逼近,我慌忙地退了出来。胆子较大的观众也许可以感受到诸如《感受材料36号》(2008)等作品中所表现的那种“涅槃”,《感受材料36号》是一段弯曲的钢丝绳,仿佛是在一阵无形的微风中旋转,这件雕塑让我感受到一种炽热的光明,不只是我,展厅中的一个小男孩似乎也有这样的感受。他在展厅里跑了一圈,然后在这个螺旋形的结构面前停了下来,完全被惊呆了。

《感受材料36号》© Courtesy Galleria Continua/Ela Bialkowska, OKNO STUDIO, the artist

“你能发现,我非常感动。这难道不是我们之所以需要艺术的理由吗?感动不是为了产生有种情绪,而是关乎希望的可能。” 当擅长轻描淡写的葛姆雷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这样说道时,我想起了那个小男孩。

无论是佛罗伦萨的男孩,提洛岛上的年轻人,还是我自己,有时候都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索那么多的艺术作品而感到疲惫。我猜,没有人能够清楚地解释,当我们与葛姆雷的人物相遇时是什么感受。但是,当我们去爱、去抗争、去提议的时候,那时情绪上的触动会留下它的印记。

展览“景”将持续至10月31日。

(本文编译自《Finantial Times》)

    责任编辑:顾维华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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