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抓娃娃狂

作者：彭梁洁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是不是只要你看上的娃娃，就没有抓不到的？”

“对啊。”

01.

采访贵老毛之前，我在抓娃娃这件事上从来没有尝过一次成功的滋味。我把这归因于运气不好，也只当是偶尔玩玩，从没上过心。

但世界上总有像贵老毛这样，乐得跟我们眼中这些所谓“玩意儿”较真、然后真能钻研出点“学问”的人。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很久以前在我微信朋友圈的一张照片中出现过，因为突出的抓娃娃技能被我那位朋友拿出来夸赞。那张照片中，贵老毛如众星拱月般被一大堆娃娃围在中间，场面十分壮观——就像刚从战场下来的勇士，兴致勃勃地向人们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人很容易对在自己不擅长之事上表现出过人水平的人印象深刻。以至于想到抓娃娃，我立马就意识到这一定是位不容错过的采访对象。

非常凑巧的是，就在我们加上微信的前几天，他刚发了一条朋友圈，粗略统计了自己两年多来抓娃娃生涯的总开销——1.24万，这还刨去了中间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暂别这一爱好的半年多时间。

贵老毛待在抓娃娃游戏厅的最高记录是13个小时，从早上9点开门到晚上10点关门，吃饭都是在里边点外卖。显然，如果不是受限于营业时间，这个记录可以更长。

他在朋友圈里总结：任何事情，付出与回报都是成正比的；抓娃娃这件小事，可以一时靠运气，却不能一直靠运气。

2017年2月，他们当地最大的室内游戏厅开业，他跟朋友一起去玩，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入了坑。

头一个星期横冲直撞，全凭运气，但留心的人总能从这运气的成分中察觉出端倪。贵老毛发现，能不能抓到娃娃最终取决于“爪力”大小——有时候“爪子”的抓力很大，大到足以支撑把娃娃机里的玩具顺利运到洞口，但有时候眼看就要成功，爪子却像泄了气一样突然松开。

他觉得蹊跷，为什么偏偏是抓到娃娃的那一次爪力明显要大于其他时候？这绝对不仅是“运气”两个字可以解释的。至少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游戏一定有某种规律和程序设定。

至于外行以为的其他因素——距离洞口远近、娃娃的形状和大小、“爪子”的大小、放爪的时间点等，都不是关键。

他一边在实践中继续接近真相，一边在网上寻求前人经验的指导，最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迫不及待地分享了最关键的一条：

“不管是大娃娃机还是小娃娃机，商家都会设定一个峰值——只有在这个峰值上，抓臂的强爪力能达到100%，娃娃才不会中途掉下来。这个峰值出现的次数是一个概率，决定了人们抓到娃娃的几率，这个概率是固定的。比如小娃娃机一般在10-20次。”贵老毛说，任何一台机器都有一个概率，只要你能掌握这个规律，成功就不是难事。

当然，不同地方概率也是不一样的，全看商家怎么设定。但一般来说，随机摆放在购物中心、地铁站、步行街、电影院等用于填充人们“过渡时间”的场所，因为做的是一锤子买卖，抓到娃娃的概率都很低，在30-50次左右；大型游戏厅多出于后续客源的考虑，概率就更高一些。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原来自己屡战屡败的原因，只怪没赶上那个取决于概率的峰值，成功很可能就出现在我尝试几次之后决定放弃的下一次。然而，我就这样与胜利失之交臂，成为铺就别人成功之路的垫脚石和“分母”。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看来放在抓娃娃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02.

抓娃娃这件事因为其“赌博”机制容易使人上瘾，但遵循赌博缺乏的“付出总有回报”原则。

发现规律之后，贵老毛用了三个月时间、花掉了统计总花销的一半资金，一心扑到抓娃娃这项“事业”上来，在实践中去消化、验证自己的理论。

交了三个月“学费”后，贵老毛出师了。

“老玩家享受的不是结果，而是经过自己的计算和观察，以最小的代价、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大收益的成就感。”他说。

在理论的指引下，贵老毛不再进行无谓的金钱消耗，而是看准时机，一举拿下，这一专业术语叫“蹲点”。“你可以在一台机器旁边观察，很多人玩一两次之后看抓不到就走了，等累计到差不多数量，就自己上，就算不能一击即中，也能很快抓到。”

但是如果刚到一个地方，一开始无法判断某台机器处在何种进程怎么办？“这时候可以每台机器都先试一次，有可能会遇到其中一台的峰值；如果一个都没抓出来，就去找别人抓了5-10次还没成功的机器，这就是无限接近峰值的一台。”

在这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条作战经验比“乘胜追击”更加适用。

有些外行在抓到一个娃娃之后往往产生“运气来了”的错觉，自以为一鼓作气能再拿下一个。然而掌握规律之后就会明白，赢得一个战利品后，立马换一台机器才是明智之举，否则离抓到下一个娃娃需要投入的成本会达到“峰值”。

除了概率原理，贵老毛还透露了一个只有内行才知道的“秘诀”。“你有时候会发现，即便到了那个峰值还是抓不到。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里面的娃娃摆得太密集，娃娃们相互挤压导致再大的爪力也抓不起来，这时候可以去找工作人员帮忙松动一下，就会好抓很多。”

千万不要小瞧这一点。这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技巧”，但却是比“技巧”更难学到的、只有老手才知道的秘密武器，相当管用。

成为高端玩家之后，“小娃娃”们已经不能满足贵老毛的成就感，他开始挑战抓大娃娃的游戏机，就是抖音上很火的两款：套牛（疯狂牛仔）和叠乌龟（乌龟家族）。这类机器要复杂得多，但原理是一样的——通过计算概率、“蹲点”观察，在接近“峰值”时出手。

拿下这类大娃娃需要过关斩将，首先进入欢乐奖，最后冲击终极奖，成功之后才能拍出大娃娃。贵老毛算了一笔账：进入欢乐奖一般要50-100个币，而三到五次欢乐奖之中才有一次冲击终极奖的机会，也就是说在不经过计算的情况下，消耗300-500个币才能拍出一个大娃娃，但如果用“蹲点”的方法，一般50-100个币就能成功。

他有时候会在朋友圈“预报”自己的目标，几乎没有失手的情况。

贵老毛跟这个游戏厅的老板已经混得很熟，因此获得了从仓库挑选、替换自己喜欢娃娃的特权，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

他还在这里结识了一群“战友”。同为娃娃“捕手”，贵老毛慢慢发现一些“熟面孔”，他们一开始只是见面时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熟识以后偶尔交流经验，在微信上建了一个抓娃娃群，有20多人。

03.

“沉迷”抓娃娃的这两年，贵老毛早已对玩物丧志、瞎糟蹋钱这类质疑习以为常。

31岁的他在朋友圈里为自己正名：“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我傻。换个角度来看，有人爱好抽烟喝酒吃槟榔，抓娃娃也是爱好的一种。奔四了，童心越来越少，责任和压力越来越多，抓娃娃可能是在浮躁的环境下童心未泯的一种表达方式吧。”

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刻意辩护。抓娃娃的这两年，工作、考证、陪女朋友，他一样也没落下，这一非主流爱好没有给他的正常生活带来麻烦，花销也是量入为出，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对贵老毛来说，如今抓娃娃的乐趣已经从过去的“成就感”转化为“幸福感”。抓来的这些娃娃他大部分都送给了朋友，最好最大的娃娃当然留给了女朋友，剩下的也会挂在网上出售。

他希望“给女朋友抓到所有她喜欢的娃娃”，50多个大娃娃和数不清的小娃娃已经进驻了女朋友房间的各个角落；处于抓娃娃“疲倦期”时，他也仍然乐意跟朋友们一起去玩，享受军师的角色。经他的指导，朋友们总是满载而归。

对于陌生人，贵老毛也不吝于伸出援手，经常主动提醒那些一直抓不起来、眼看就要急得掉眼泪的小朋友，甚至帮忙抓出来送给他们。

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劫富济贫这个词突然从我脑子里闪过，感觉他就像潜伏在娃娃机游戏厅的Spider-Man。

就在我们聊天过程中，贵老毛收到游戏厅老板发来的微信，告诉他新货到了，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试试。前段时间他刚向老板建议，能不能进点他们“80后”喜欢的机器猫。

“今天晚上下班又有事做了。”他笑着说。

*头图购自视觉中国，内文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