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河濑直美:我关注的是毁灭的过程

2019-09-23 21:4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字号

原创: 山一 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

编者注:

1995年,河濑直美凭借电影《拥抱》(Embracing,1992)和《蜗牛》(Katatsumori,1994)在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获得认可,分别摘得费比西奖和“亚洲新浪潮”奖。从那以后,她便一直贯行其大胆而又带自我指涉的影像风格。

河濑直美的《萤火虫》(Hotaru, 2000)获得了洛迦诺电影节的费比西奖。她不仅在电影制作方面平步青云,更在文学方面颇有造诣。1997年更是在戛纳电影节凭借电影《萌之朱雀》(Suzaku,1996))一举拿下金摄影机奖,成为当时获得该奖最年轻的电影人。《萌之朱雀》随后又被幻冬舍(Gentosha)作为小说出版。随后一些高中入学考试甚至摘录其某些片段作为考试试题(尽管河濑直美自己也承认她也不一定能全回答正确…)

现在,她正在将《萌之朱雀》改写成真正的小说,也将由幻冬舍出版。艾伦·杰罗(Aaron Gerow)自从她在1995年获得亚洲新浪潮奖后就一直关注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并在以下采访中询问了河濑直美是什么影响并启发了她。

导演河濑直美

AG: 您的大多是作品都与家庭有关,在讨论您的电影之前,我想问问您的家庭状况。

KN:刚接触到电影的时候,我真的是从零开始的。 我曾在大阪摄影职业学校(现在是大阪视觉艺术学校: Visual Arts School of Osaka)学习。 刚开始,老师给我们关于选题的建议。 他说我们应该专注于那些无法避免的、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我就想到了我自己,那我要拍我自己的什么呢…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对我最重要的呢? 答案是,我的父亲。 不过,我并没有把父亲作为的关注的焦点,因为十分令我不愉快的是,父亲在我生命中是缺席的。 但不管怎样,父亲的缺席,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把我带到世上的父亲,他曾经是怎样一个人,这让我有点点怀疑我自己。 我觉得,如果我要继续作为一个人而成长,就需要正视对自我身份的这层怀疑。 因此,我便选择了父亲作为主题进行创作。

《拥抱》虽然讲的是我的寻父之路,但在此之前,我拍了一个10分钟的有关我父亲的短片,叫做《爸爸的冰激淋》(Papa’s Ice Cream,1992),讲的是一个小女孩去见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发现她父亲开着一家咖啡馆,任何人都可以来这里。 小女孩并没有称呼他父亲,也没有其他戏剧性的情节,她只是跟他讨论了一下关于软冰激淋的问题。 这个场景的灵感来自于,翻看我的童年相册时,发现有一张照片黑白的,被剪成了两半。 丢的那一半,我记不得拍的是什么了,但是留下的那一半,是我,一岁左右,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冰激凌,所以我就把冰激凌写进短片里了。 不过,这个短片确实有些不成熟,我的作品风格也还没有固定下来,但这是我电影起步的地方。 我没有父母,并不意味着我过得不好,不像某些电视剧演得那样。 我叔叔的爸妈把我抚养长大,他们对我很好。 在我眼里,他们爱我胜过父母爱孩子那般,爱我胜过爱亲生女儿,我很幸福。

只是,我那是真的很想认真思考我对自我的这份怀疑,即便它可能影响到我带给我如此多幸福和稳定的现状。 我认为这份执着和我当时学的电影技巧时很相符的。

在《爸爸的冰激凌》中,父亲处于缺席地位

AG:有人或许不知道,您父母离异,被祖父的姐姐收养。因此,寻找父亲这一主题在您的作品中是很重要的。但,我却一直很好奇您的母亲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KN:我母亲又结婚了,第四次,自从她和现任丈夫生下一个小男孩以后,或多或少安定了一点。 她的一生命途多舛,生于1945年,那年战争刚结束,被送上被遣返日本的船时,还是个婴儿。 生于乱世,活下来已是不易,所以她一直有一个强烈的欲望,就是要依靠自己的才智和意志的力量继续生活下去。 因此,她的一生,虽然充满磨练和歧途,却也能自给自足。 她爱上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我。 然后,她又不停结婚、离婚,总共结了四次。 老实讲,她的确是我的母亲,但是她有她自己的家庭,她不想出现在我的电影里。

AG:您有想过拍她吗?

KN:当我在拍《拥抱》的时候,我没有拍任何我与母亲的实际的互动。 和父亲相遇的时候也没有面对面的交流,我只是跟父亲在通电话,把麦克风放在电话旁,录下了父亲的声音。 我并没有跟父亲在镜头前有什么面对面的交谈。 当然,我还是会跟母亲聊聊天什么的,只不过不会在镜头前。 我问过她很多问题,比如,问她为什么喜欢我父亲,又为什么要分开。 当我第一次了解所有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一刻,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有些东西会在我的作品里反映出来。 但,即便这样,我也仍然没有在镜头前跟她聊过。

《拥抱》剧照

AG:您的其他作品 ,比如《萌之朱雀》,或者为东京电视台 “Documentary Humain Theater” 拍摄的纪录片《Wandering at Home: The Third Fall Since Starting to Live Alone》(1998),都是关于缺席的父亲,难道您对缺席的母亲并没什么兴趣?或者您并没有觉得母亲很缺席?

KN:不是我没有兴趣… 概括来讲,其实我认为我看我母亲,更多时候,是把她看作一个女人,而不是母亲。 我从女人的视角观察她,她本身也是一个女人。 所以,我观察到的她身上的那些品质,感受到更多的是一个女人的存在,而不是缺席的母亲。

AG:每次一想到您的成长环境,第一个想到的,是奈良。奈良过去——亦或是现在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KN:奈良,很好的地方,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词,是“家”。 没有人能把它从我身边带走。 我感觉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一方面,当我想离开奈良的时候,家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地理位置,身体可以轻易的回到或者离开这个地方。 但,对我来说,奈良不只是一个地理位置; 它好像已经融进了我的血肉。 我与奈良,不是说我是否身处奈良,或者正在奈良拍电影,而是,奈良是奈良,更是组成我整体的一部分。

AG:听说您的叔祖父经常带你去山里,是吗?您以前亲密接触自然的机会很多是吗?

KN:是的,我们曾经和大自然非常亲近。 我的叔祖父在岐阜长大,住在山里。 河里抓鱼、采集果子这些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当我们搬去奈良的一起住的时候,有时会去山上采柿子,然后带回晒干。 我们住的是公寓,所以就把柿子放在公寓楼前面晒。 或者,有时我们会采些野菜,为了存储这些野菜,我们会用酱油先加工一下。 我记得,小时候,自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童年的经历使得河濑直美同自然的关系非常亲密

AG:那您又是怎么接触到电影的呢?

KN:一直到18岁,我一秒钟都没想过电影,可能我那时也没机会能看到电影。 要说我身边存在影像这些东西话,应该是电视,不是电影。 虽然有电视看,但这也不至于让我产生过要进入电视行业的想法。 18岁以后,开始想以后要做什么,做什么能让我真正投入进去,长远地。 当时想,要是有份工作,既能糊口,又兼具创意性,我肯定很满足。 我可能正好也一直很喜欢艺术创作。 音乐估计也会让我很开心,手工艺也不错,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我接触到了电影。

本来,我在学校学的是电视制作。 但,我却误打误撞进入了电影那8毫米的世界。 它能连接更大的世界或者宇宙,像把所有东西都汇集到一起; 它正在发展中,它能被投影出来。 我父母离婚了,所以我本是不太可能接触这个世界的。 只是,那时,我能深切的感受到流逝的每一刻钟。 开始拍电影后,我才知道,我竟然能重新拍摄,并且能在银幕上重现这些时光,我被感动了。 有人问过我,我拍的是纪录片还是剧情片。 然后我就想,能不能换个角度看我的电影,创造一个属于我的世界。

AG:您的电影里出现了很多照片的镜头,比如家庭照。您拍照片,是为了想找回失去的东西,比如,当您拍您父亲的照片,其实是在找寻这个人。关于您的作品,我理解的是,电影对您来说,是为了弥补失去的那一部分。

KN:正是这样,您说的非常对。 我确实感觉我缺了点什么(笑)。 我内心好像缺了一块,而且我没有办法去把它填补起来。 若是朋友,或者其他什么人能帮我补起来,那我会很幸运。 这个补,就是与其他人交流。 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类似这样的陪伴关系,我没有。 所以,电影,一个假想的世界,通过它,通过把假想的世界投影成真实的影像,就可以证明我的存在了。

AG:但,如果那样的话,我觉得,那就不是已完成的作品或者电影本身弥补了您失去的那一部分,而是拍摄电影的过程。

KN:我在拍的过程中,是真的很痛苦(笑),这是肯定的。 每次难过的时候,我都会问我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拍个电影至于付出这么多感情吗。 但,当真的投入进去,能看到它慢慢成形,又觉得幸好没有放弃。不然我就不会继续拍了。

AG:您最初的作品,有些是学生作业,学校让你们去街头拍人、拍物。所以,您和您拍摄的客体是这样的关系,但是,这种情况下,您却很喜欢用特写镜头。

KN:是的。 《蜗牛》里特别明显。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用特写,我想尽可能的靠近我拍摄的东西,很近很近,近到想触摸。 一方面,确实是想以此表现我能触摸拍摄的客体,而实际上,拍摄的客体就是我内心的主体,是我想靠近它。 尽管,这距离近的有些骇人,但是我实在没办法摆脱靠近、再靠近点它的想法。 所以,用8毫米胶片的时候,我几乎全用了特写镜头,基本没用过长镜头。 我越拍越近,直到可以伸出手,触摸我(内心的那个)主体。 特写镜头,成了我展现世界的一种方式。 说实话,有一天,我将能够与而另一个人的内心联结,即使没有镜头的帮助(笑)。

《蜗牛》中特写镜头

AG:看您的电影,有一点很打动我,就是我没有您的那个勇气。我不敢去问街头遇见的陌生人:“让我拍你吧!” 您做的简直太好了。不过,尽管这种做法有让人觉得害怕的一面,也不失为结交新朋友的好机会。

KN:维系因电影结缘的这段关系,非常重要,不仅仅只把这些人看作是只见一面的朋友。我与他们的缘分远远不止初时见面的那一刻。 至于,这对电影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AG:我就很难做到,从您的电影来看,毕竟私下我们其实不太认识,我想是不是因为您凝视人的时候总是如此温柔,也算一个社交技巧。看您的电影的时候,这样温柔的眼光总是很迷人,可以说是您的一个比较特别的性格特征了。

KN:嗯,难道不是么(笑)。

AG:您觉得呢?

KN:我自己很难客观评价自己温柔与否。 不过,我拍《杣人物语》(The Weald,1997)的时候,在一个人烟稀少的乡村,有很多年岁较大的人,对他们来说,觉得我就像一束光。 他们对我来说,也是一束光,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真的非常难忘,感觉很棒。 拍的时候,我在想,要是他们都是我现实生活中的祖父母,那该多好呀。 如果像小川绅介(Ogawa Shinsuke)或者土本典昭(Tsuchimoto Noriaki)这类的纪录片导演来拍同样的题材的话,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可能会从村落整体出发,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诠释,以及揭开村落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个人来说,我的作品很少会从全局出发,也不会特意展现社会性事件。 我一般偏向于从小处着手,展现我与被拍摄者之间的关系。有人可能会批评我的作品,说它们很难分析。 我觉得“缠绕在一起”这个词很适合我,是我与被拍摄者之间发生的对话的真实写照。

AG:所以(您的作品)才会流露出那样的亲密感,您并非是从客观的角度出发。

KN:对我来说,主题不需要很社会性,或拍一个以人口减少为主题的电影。 我的主题就是我自己。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以一个“亲切”或“温柔”的凝视结尾。 不过,最后的凝视是否可以理解为“亲切”还是值得商榷的,或许,也有可能是在逃避某个问题。

《杣人物语》中同拍摄者“缠绕在一起”

AG:在镜头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少都可能会受到一点影响。比如,《我唯一的家》(My Sole Family,1989),拍的是您的叔祖母,也是从这里,您开始使用特写镜头。很有趣的是,这部电影结尾时写了一句话,具体是什么我记不太清楚,大致是说通过镜头“我与叔祖母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KN:嗯,是的,我记得(笑)。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部电影了(笑),也已经很久没给别人看过了。 我已经把它妥善保存起来了。 不过,既然提到了,其实,那是我第一次拍我的叔祖母。 拍这一部时,我才刚接触拍电影不过一年左右。 是在1989年冬天拍的。 那时,我可能才刚刚开始对镜头有一点感觉。 我当时不断地在想到底是用摄影机还是不用摄影机呢,总是在纠结,也因此而感到不安。 那个时候,我只是粗略地理解到镜头下的我和镜头外的我还是不一样的。

AG:之后,您的想法有什么改变吗?

KN:改变了不少。 拍摄时,我不刻意避会摄影机在场的感觉。 所以,长此以往,每天我都会拿着摄影机随意拍,时不时,会拍到有趣的,然后,慢慢地,我就有意识地用摄影机创作。 就这样,形成了我的风格。 最后那个凝视的目光,可能是“我在看向哪里”,也可能是“我叔祖母在看向哪里”。

AG:也就是说,您并没有客观地展现已经存在的关系,而是通过镜头,构建了一个被优化的关系。

KN:是的。 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克服了很多,比如焦虑、紧张什么的。 我也比较坚定,想着要是能有不一样的收获,还是挺令人激动的。 当时心想“有个摄影机也不错”(笑)。 我不再去思考要是我没有摄影机会怎么样,而是去跟它好好相处。

AG:也就是说,您把有摄影机看作是正面的事情,用镜头创造真实,而非镜头会介入、影响真实性这一理论说词。

KN:正是这样。 这的确是纪录片,但,从《蜗牛》开始,我就确信,电影的结局其实是我左右的。 在后续的纪录片或者剧情片里都有体现。

《我唯一的家》中“凝视”的目光

AG:这么说的话,我最近看了《太阳西斜》(The Setting Sun,1996),这只是我的看法,感觉这是一部以电影为媒介,对两人的关系进行自我批评。首先,您的叔祖母在镜头前多次抱怨,“你从来没给我看过你的电影”,或者“你就是个孩子,对我一点都不好”之类的。但是电影给我们的感觉却是您对您的叔祖母很好。我觉得,电影好像在问,电影里展现的事实,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KN:喜欢《蜗牛》的人,包括田村正毅(Tamura Masaki),《蜗牛》获奖时,他是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的评委之一,随后执镜我的《萌之朱雀》,都说,电影中展现的世界完全是私人化的。 他们称赞我,是因为我把我和叔祖母之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关系,在银幕上,勾勒出来了。 当然,也有人很不喜欢,觉得就是部描写家族的电影。 也或者,有人觉得,之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显得如此亲密,是因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就很亲近! 当我听说时,我就想那人肯定生活在一个顺遂的,没有什么矛盾的家庭! (笑)对我来说,只有在镜头下,我们的关系才是那样。 事实上,我的叔祖父去世以后,我与叔祖母之间的交流很少。 我怕我会让她不舒服,比如说她已经老了。 用话说出来,兴许会伤害到她,所以我选择闭嘴。

AG:我在电影中读到的感受(与你说的这些)有很大关系。我在想,只把摄影机看作一个工具,是不是有点令人遗憾。作为观众,看电影的时候,能感觉到特写下的,那股温柔的凝视,但同时,是不是有点过了?真的非得走到那一步吗。被拍摄的人也有同感,“喂,别靠太近了”。在《太阳西斜》中,你的叔祖母也说过好几次,“够了”。镜头有几次无意中还撞到她了。所以,是不是这部电影把摄影机看作是一个障碍。

KN:在拍摄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更近了。 我的叔祖母对摄影机的存在很敏感,她把我和摄影机看作是一体了。 当摄影机越靠越近,她可能感觉妨碍到她了。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 但也因此,镜头关掉之后,我们之间真的更亲近了。

《太阳西斜》中镜头与祖叔母的关系

AG:摄影机像是催化剂,还挺有用的。不过,现在,是不是不用摄影机也可以了?

KN:是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快点着手拍摄《萌之朱雀》,剧本已经写完了。 《萌之朱雀》产生于一股很强的信念之下。 我想拍下村民们真实的反应,真实有如私下跟他们呆在一起时的反应。 我期待演员的合作,更期待与拍摄团队的合作。

AG:这和摄影机的使用有关,不过,要通过摄影机与人建立联系,虽然也是一种交流,但是也会突出一种权力关系。尤其是,我看《万花筒》(Manguekyo,1999)的时候,我感觉很难不去想这里的权力关系。剧情设置是摄影师有元申也(Arimoto)拍两个年轻女孩,您用摄影机记录下这一过程,但是,您看,在最后,就感觉您才是电影里最强势的那个人,是您在支配。也许是因为您掌镜…

KN:嗯,也许您是对的。 的确,我拿着摄影机,工作人员站在一边,不是摄影师哈,他们的出现帮助我很多。 电影并不是关于摄影师的,但是摄影师的确有事电影的一部分。 基本上有元申也负责摄影,我负责电影。 若权力关系这样的话,那么电影从一开始就是成功的。 嗯,组织结构大概就是这样的。 如果我同时拍《万花筒》和《萌之朱雀》的话,《萌之朱雀》的权力关系也会是这样。

AG:所以,您拍完《萌之朱雀》以后,更自信了?

KN:直到《萌之朱雀》,您都可以把我的电影看作是私人化的电影,尽管我是和工作人员一起完成的,有的是我的学生,有的在我手下工作。 拍《萌之朱雀》,和我一起的工作人员,我们没有上下之分,有的甚至比我还有经验,比如田村正毅,第一次和他合作。 所有人都投入到电影制作中,我必须很果断地解答他们的问题和疑虑,给出是与否,从中我也学到了很多。 除了有效地传达出我的想法以外,我还得学习怎么做其他事。 怎样与人合作,怎样在该说话的时候不退缩。 拍《万花筒》的时候我就学到了不少,工作人员接受度也很高,我想做的他们都接受。 有元申也工作习惯非常独立,刚开始合作的时候,他觉得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他的敌人。

AG:您的建议,或某种程度上对他的批评吧。首先,他之前没有与团队合作过;另外,他并没有像您以往那样,与人建立了某种联系之后才拍他们。也许这是因为,此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创作。

KN:作为一个导演,我也在学习的过程中,而我的工作就是让人扮演设置好的角色。这种情况下,有元申也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 不过,我希望,通过我们之间的合作产生的张力,能让他克服他的缺点。 也希望,能让他找到新的方向,不仅仅只是单纯地在正在做的事情上有所进步。 我不仅仅只依靠他一个人。 所以,可能话说的有点重,有点逆耳。 说这些,其实我也觉得很难受。 他不能做某事,就是说我也不能做这个事情了。 所以,的确有段时间很难受。 在片场,我的角色越强势,演员们就越弱势,比如三船美佳(Mifune Mika) 和尾野真千子(Ono Machiko),有元申也问题越多,就越得依靠我。 一直到《万花筒》,我都是唯一的参照物。 作为唯一的参照物,我必须把这个个人的世界与《萌之朱雀》、《杣人物语》很好的结合起来。 当拍摄《万花筒》的时候,像把以前的一切都压在这上面,甚至,我有可能就此失去一切(笑)。

河濑直美说,直到《萌之朱雀》,她的电影都可看作私人化电影

AG:稍后,我想和您更多的谈一谈《萌之朱雀》,以及在此之后的作品。但现在,我想再回顾一下您早期的作品。《爸爸的冰激淋》和《像幸福一样》(Like Happiness,1991),给我的感觉,像是少女漫画的世界一样。对日常物品都有着丰富的感情,画外音像是从内心发出的声音,没有成年人的性感,感觉好像万物皆有生命一样,这些完全符合少女漫画的特征。您觉得有吗?

KN:有的。 (笑)

AG:喜欢吗?

KN:我现在都还在看呢,比如少女漫画杂志《Bessatsu Margaret》之类的。 说到少女漫画,绝对不能绕过 Tsumugi Taku和 Kuramochi Fusako,他们的名字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比较喜欢他们的画风。

AG:这不仅仅是少女漫画的影响,是年代的影响。在《像幸福一样》里,表面上是温柔与幸福的世界,内里却是一个空空如也、令人害怕,以至于都想避开。这样的表达,经常出现在您的作品里,这也算是少女漫画的标志之一了。

KN:噢,我不觉得呢(笑)。 我从没这么仔细分析过少女漫画呢。 不过我的确喜欢他们,也许是你说的这样呢。 可以这么说的。

AG:看您早期的作品时,有人会倾向于强调幸福、温柔的那一面。只是,那一面总是岌岌可危,幸福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您是有意识地在处理这个问题吗?

KN:我上学时,初高中,我真的是个非常积极活跃的孩子,能量满满,在班上我也是。 像这样的孩子,一般都会是学生干部,会组织活动什么的。 但我,我小的时候,我叔祖母送我去幼儿园,她走的时候,我很不开心,趴在学校大门上哭。 我根本不想离开熟悉的环境,太可怕了。 其实也是舍不得家里的舒适感,我在陌生人面前超级害羞。 听人说,我还是宝宝的时候,被摸一下,就哭了,绝对不让摸我的人靠近我。 也许这也是我对我父亲的反应。 我那时一向拒人千里之外。 而且小时候,我经常生病,扁桃体发炎或者发烧。 然后,上小学、初高中以后,会看你的作业做的好不好,成绩好不好什么的,这就是学生存在的价值,不是吗?

我曾经还认为,若是我表现积极,身体健康的话,我就证明了我的存在。 所以,不管是初高中,还是后来上电影学校,我拍摄的世界给人的印象都是温柔而幸福的,然而,事实上,其实这完全是个捏造的假想世界(笑)。

AG:所以才会是“像幸福一样”?

KN:只是“像”? (笑)你在感到一丝不快的时候,还是会看到积极的一面,所以,不必这么悲观,也不用对这个世界感到不自在,或者一直被这种感觉困扰。 说实话,做个乐观的人很累(笑)。 是,的确我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问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 设想我要是真的知道为什么,我可能就不会再拍电影了。 尤其是我近期的作品,主题总与生死相关。 人终将一死,肯定,我也会。 也有人说,周遭的一切也终将消失。 这是世界的法则,所以,它总是空空如也。

《像幸福一样》显露出少女漫画的标志

AG:您早期作品也有这层意思,另外还有一个常见的主题,就是日常生活是重复单调的。我感觉,如何看待这样的生活,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比如,《女神们的面包》(The Girls’ Daily Bread,1990),一个每天认真上课的年轻女子,开始思考,这种日子可能没那么美好。最后,却出现了水池这个意象。她说,所有的学生都跳进了水池里,然后一起绕着水池边缘走。你停不下来,就算停下来,你也会被人群制造出来的水流带着走。不过,这里也有好的一面,不是吗?生活总是有两面:重复单调的一面,或许这只是个蹩脚的谎言;和幸福的一面。您觉得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您喜欢哪一面呢?

KN:最后,我肯定不想被水池里的水流带着走。 我这样会很奇怪吗? 我是个说明话的人。 我是能做到随波逐流,至少,能忍受一段时间。 然而,渐渐地,我会失去自我,失去我自己的感受。 我害怕失去自我,所以,即使会因此陷入孤独,我也选择做我自己,我忍受不了那样的安全感。

AG: 坍塌的幸福也会有两面影响,不是吗?虽然走向了死亡,但同时,也停止了这重复的生活。《女神们的面包》最后,两个女人,看着停车灯闪烁,并等着它们停下来。停的时候,她们开心地尖叫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愉悦吧。

KN:的确,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不是你想选择哪一面的问题。 我的想法是,《女神的面包》里,重要的是,严肃的女孩和跳舞的女孩同时存在。

AG:我在想,这种两面性,其实,与您作品里出现的多层时间性没有关系?比如,《蜗牛》和《萌之朱雀》,时间的自然流逝是很明显的。时间,像在转圈圈,一圈一圈,你也希望它会停下来,或者,最后真的就会停下来。这两种时间都能在您的作品中找到。

KN:是,我确实有两个欲望: 一个是想时间停下来,瞬间的永动; 另一个是,暂时性地连接这些瞬间。 希望我能一直在作品里展现这两种时间。

AG:《白色月亮》(White Moon,1993)的主题是关于重复的日常,最后,它告诉我们奈良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但,能确定的是,主人公已经不在,重复的日常也不再重复了。有些事情的确变了。所以这部电影也有这种两面性。

KN:我想传达的是,看事情,不仅只有一面。 他消失在地球上了,但,进一步想,地球上还有其他人,人类依旧在地球上繁衍。 我觉得,电影里,视线转移的方式很突出。

《白色月亮》中重复的日常

AG:《萌之朱雀》的视线,也就是山神的视线,来自上方,这样的处理方式会显得更有力吗?

KN:对,是这样的。

AG:在《萤火虫》里我也感受了您的坚持。某种程度上来说,各种时间都能在电影里看到。比如,与陶艺师的关系,就像一条链子,尤其是与他祖父的关系,非常重要。他们制陶,同时也不顾常规,也在打碎这些陶器。这点也很重要不是吗?您能谈谈对此的感受吗?

KN:如果必须要毁掉,那也得他们自己亲手去毁。 有点任性,或者是在保护自己的自尊心什么的。 他们毁掉陶器,像是在处理遇到的问题,并且尽力去克服。 这是我想描绘的生活环境。 其实,一个快乐的结局,给人的感觉不一定是解脱,或者保护了某事,结局就是好的。比较有真实感的是,失去了什么,然后想方设法去弥补那份失去。 以你自己的方式去摧毁,然后重建,虽然看起来很矛盾,但也算是一种运动(movement)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那些觉得电影就应该有结构,有叙事的观众,会觉得,这样做,太模糊不清。 他们会问“为什么你要毁掉它”,或者“难道他们不想保护它吗? ” 各种各样的观后感都有。

AG:电影的确是有分裂的一面。也可以说,电影里存在两个世界,陶艺师的传统艺术的世界,另外一个是脱衣舞女的世界。的确,最后,她好像也继承了传统,穿上和服,跳传统舞;但,她身后的背景,却是现代城市的街道。这两个世界共处一处,这算不算是一种解决方案。

KN:不算,根本就没有解决方案(笑)。 《萤火虫》最后也没有什么解决方案,相反,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像什么都没有被解决。 而且,我是来自奈良的,对吧? 奈良,现在正在经历一场剧变。 奈良原本保存了很多旧建筑,就传统。 这些旧建筑正在被拆掉,给现代建筑腾位置。 即使我们有能力保存这些老建筑,也不会去保护的,因为当下的发展不允许。 但如果继续发展,那里的人原本的正常生活会被打乱。 一个人应该保留的是属于日常生活的那一部分,也就是“传统的”那部分。 《萤火虫》里,我想展现的是,事物变化的过程,或者,外来人的进入,以及其带来的鲶鱼效应,打乱事情原本的秩序。 我关注的是毁灭的过程,以及新旧事物的融合。

AG:这么说,《萤火虫》比《萌之朱雀》更能突出现代日本的复杂性。《萌之朱雀》也是关于现代化的问题,而且画面很美,只是,也有评论指出,电影展现的是日本旧社会与自然,或者是日本传统乡村。这么做是为了迎合外国观众的口味。但,我感觉《萤火虫》本身就已经回应了这些问题。

KN:当我获得艺术电影奖(国际艺术电影联合会 CICAE)的时候,这个奖项给我的感觉不仅是颁给导演,还是颁给了他的文化。 颁发这个奖项,还因为亚洲文化并不经常出现在欧洲的银幕上,他们想认识亚洲文化。 《萤火虫》获奖了,《萌之朱雀》却没有,意味着,他们想要的是展现比较现实主义化的当代日本的作品。 电影里,传统的奈良占了很大篇幅,但《萤火虫》的女主角遇到的问题,也是现代日本青年遇到的问题。 喜欢《萌之朱雀》的观众,可能会有被背叛的感觉,比如,在日本,电影里的性场面居然遇到审查问题。 但,作为一个电影人,我又在电影里表现同样的东西。 当自然与人的日常生活共存的时候,才会出现连接人与人之间的那个结。

AG:看《萌之朱雀》的时候,您之前都是一个人拍电影,现在和团队合作,会不会对您的风格有所影响。

KN:我想,通过这么多经验,我了解到,当我一个人绝望地拍摄《萌之朱雀》的时候,我无法忍受我的缺点被暴露出来,我必须独自承担所有的责任。 拍《萤火虫》,我学会如何与团队合作。 这时,还比较能接受有缺点,并且还要学习怎么与人交流沟通。 《萤火虫》拍摄长达一年,大家都熟悉了,所以,有时,会感觉缺少某种能量。 直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统一所有人的意见,没办法让大家有同样的感受。 事情就是这样。 下次,我想让工作环境更加有活力,嗯,下一次,就这么办。 (笑)

《萤火虫》中展现出日本现代社会的复杂

AG:我肯定有人会想《萤火虫》真正的女主角也许是河濑直美。您是这样想的吗?

KN:不是。 完全没这么想过(笑)! 最后给人的感觉是那样,但我个人确实没有把它当作“私人化的电影”。 还有投资人,这次预算比较充足,我想和我的摄制团队一起完成这部电影,并且想把它展示给观众。 只是,有时,我也会自己剪辑、配乐、或者拍摄。 有些部分与我过去的作品相呼应,有《拥抱》和《蜗牛》的影子。 作为一个导演,我身份的力量、图像的力量,应该被传达给观众。在构建电影世界的时候,我会揣测别人怎么想。 Ayako(萤火虫女主角)在想什么? 她爱的人Taishi,又在想什么? 有人在Ayako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这还挺正常的,电影制作完成的时候,我很确信,很多女性观众,像我这样的女性,都会产生共鸣。 可能听起来有点奇怪,我的意思其实是,像我这样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什么的女性。 不过,很多男性观众也觉得电影还不错。 我不禁自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 这种反应,使我困惑不已。被感动的男性观众,比像我或者Ayako一样的观众还要多。 怎么会这样? 他们都跟这样的女性交往过? (笑)或许,那些男人有共鸣的是,她把她的弱点变成了一种力量?

AG:私人化的电影,不仅在日本很受欢迎,国外也是。但,比如美国或者英国的私人化电影,本身没有很政治化,也会被政治化,认为是某人在社会中的身份问题。您的电影不是从社会问题角度出发。您常去国外,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私人化电影。您,作为女导演,而且您所在的国家女性导演又比较少,在国外的时候,也许会被问到与女性主义相关的问题。

KN:是,经常遇到(笑)。

AG:与外国人交流时,您认为你们之间对私人化电影的理解有什么差别呢?

KN:在洛迦诺,问了很多与女性主义以及角色有关的问题。 也有人问,为什么国际上没有其他日本女导演的影子呢? 其实,我有点在回避这样的问题,常常我都会说我真的不知道。 被问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其实我不是很感兴趣有人问,性别或者女性这个角色对我、对我的作品来说意味着什么之类的问题。 如果我回答的与女性主义相关,人们通常都会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才能堵住他们的口,不过我并不觉得他们真的满意了。 人们总是很喜欢社会题材的影片。 若我说,“日本有哪些哪些有名的作者,等级森严,”他们好像很喜欢听这些(笑)。 只是,我认为,在深入探讨别的问题时,首先要考虑好自己的问题。

AG:也有一个反对的论据,说人终究也是在社会中成长起来的。所以,探讨这些问题,就是在深究社会怎样影响了您。

KN:作为电影制作者,不去想这类问题也没关系。 就算你从一开始就在考虑,你的作品对社会会有怎样的影响,我不认为这么做就真的意味着会怎样。 这是我的想法。 或许看起来我的表达很个人、很私密,但实际上,我认为用那种方法表达可能更有意思。 或许,我只是不喜欢很硬核的表达。 若有人问起女性主义的问题,我一般不会回答(笑),就说,我不知道。我情愿别人说“这部电影的制作者是女性”,而不是“因为她是女性,所以才拍这样的电影。”若是能让前者,无论男女,喜欢我的作品,我想我会很开心(笑)。

AG:您觉得,一个拍私人化的电影的人,接下一部大制作的商业电影,那他私人化的那部分怎么办呢?您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呢?那种情况还挺棘手的。

KN:我到现在都没能真正意义上地探讨过《萤火虫》,离我太近了,我还没有完全消化它。 我是想放手,但我又摆脱不了它。 我还没有理顺所有事情。 我希望人们看这部电影,并且看完以后能对他们有用,然后,再把它还给我。 我在洛迦诺的时候,不断冒出新的想法。 我既想进一步讨论组成我个人影像风格的这些元素,也希望它们(被讨论时)不受限制。 总之,《萤火虫》有一部分的表达比较个人化,有人也许会觉得这没什么好讨论的,但,我尽力避免进入死胡同,想打开各种思路。

AG:听说,您在准备《拥抱》的续集。您想过,就这部电影来说,怎样在追求个人影像的同时,又能不把自己局限在里面吗?这项计划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KN:之前,您提到说拍我母亲这件事。 我正打算重拍她。 最近,我父亲去世了。 所以,在我的生命中,他的缺席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缺席了。 除了房子,也没留下其他什么东西。 双亲,只剩下母亲了,我想看看我和母亲的关系能否更近一步。 若她拒绝,我只能说,至少我努力过了。 或许,因此我会明白新的事情。 我也想再拍一部类似《萤火虫》的故事长片,有预算,有团队。

河濑直美电影中的私人化风格

AG:最后一个问题,有件事还挺重要,您在很早期的时候,就成立了电影制作公司Kumie。 所以,您在拍电影的时候,同样也要考虑各方如何协作、以及电影资金这种比较基本的问题。 您能谈一谈关于Kumie公司,以及,您对此有什么展望吗?

KN:我希望Kumie能长久地发展下去。 就我制作电影的经验来看,自己拍,是最难的。 所以我成立了Kumie。 众人拾材火焰高,尽管火焰还很小,但,在过程中,我渐渐开始了解自己。 没有所谓的小事情,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像是在炫耀,我们正在努力培育一片肥沃的土壤,以及营造一个有创造力的环境。

重心放在关西地区,尽力提供一个可以开放的环境,大家一起工作,发现新的东西。 在关西,我们有一套VHS剪辑设备,一台Betacam,录像机(video decks),以及8mm和16mm胶片的剪辑设备。 直到不久前,我们一直在向外租借设备器材,但租金不多。 不过,我想之后免费出借设备,为更多的人提供机会,聚集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人,为Kumie(影像制作公司)添砖加瓦。 大家聚在一起、朝着共同的方向努力,是最棒的事情了。

目前为止,我们还没看到很多成效,但最近,我之前在Kumie的学生,已经开始拍自己的作品了。 他们用数字摄影机,所以制作上要容易的多。 有时候我去探班,发现他们在做自己片子的同时,还做点兼职。 一旦失去做电影的动力,很容易就放弃了,所以我一直鼓励他们不要间断。 还有一点,我希望日本的年轻电影人能多多与国外交流。 对他们来说,“国外”还是显得比较远,比较抽象。 但,一旦你到达那个地方,若能突破语言障碍的话,你会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志同道合之人。 对日本岛国来说,这点太重要了。

我去欧洲时,大小国家鳞次栉比,看着各个国家之间的交流竟能如此通畅,不由震惊。 我希望日本电影人能早早地加入这些交流。 不想在国外被当作日本电影的仅有的代表。 所有人都应该走出去,展示他们的作品,那里有很多有趣的同行。这就是Kumie目前正在做的事。 我还是会继续拍摄与日本文化相关的作品,但是鉴于,我在国外的关系网,我还是会跟欧洲或者其他地方合作,一起制作电影。 两个人并非因为他们都是日本人,就一定有共同话语;而如果有共同兴趣,任何人都能合作。

翻译 | 刘星

校对 | 盛怀柔 孙胜男

排版 | 李可欣 王施澳

原文链接:

http://www.yidff.jp/docbox/16/box16-1-1-e.html

 

官方网站:www.oneiwff.com

官方邮箱:contact@oneiwff.com

官方微博: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

官方微店: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

版权说明:所有原创文章版权归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所有,感谢喜欢的朋友转发,转发时请注明出处。用于商业用途时,请务必联系我们。

阅读原文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