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开卷有益|什么是大好时光?

李修文
2019-10-24 17:54
来源:澎湃新闻
翻书党 >
字号

【编者按】

作家、编剧李修文最近推出了全新散文集《致江东父老》,用深情的文字记录下他所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我们邀请湖南893汽车音乐电台主持人罗彤朗读其中一篇《大好时光》的片段,并将该篇部分内容刊载如下。

李修文

一封来信

修文老弟,我是你的艳梅大姐,打扰了!首先,我要请你原谅我的冒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早晨,在招待所的楼梯口,你要下楼去散步,我正好去打扫你的房间,我们遇见了,你告诉我,你一直在写的那部剧本,写不出了,所以,明天一早,你就要走了。你不知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给你写一封信,再把信偷偷塞进你的行李箱,要是你有时间,你就打开来看一看,要是没有时间,你就把它扔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也许,这就是我的大好时光吧。

你肯定忘了,有一天,我在厨房里做饭,你跑来找我,告诉我,你一直在写的那部剧本,名叫《大好时光》,最新一稿又被枪毙了,因为你的老板说,你写的东西,不够美好,或者说,只有小好,没有大好,所以,你竟然问我,什么是大好时光?你真是高看我了,这个问题,连你都答不上来,我哪里能答得上来?但是呢,自从你问过了我,我总是动不动就想起来,时间长了,我还真是慢慢想起了那些我早已忘了的好。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小好,还是大好,现在,我把它们写下来,也不知道,对你会不会有一点用处——

我能想起的第一桩大好的事,是十九岁的时候,去跟未婚夫相亲。先不说未婚夫,先说我妹妹。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九岁,脑子不好用,我去相亲的时候,她非要跟着去,相完了亲,我的未婚夫骑着自行车送我们回家,妹妹坐在前杠上,我坐在后座上。那时候正好是冬天,月光下,地里的麦苗正在泛着青,真是好看得很。妹妹在前杠上睡着了,我的未婚夫就跟我说起了外面的世界,比如商场、外国人和他当兵的洛阳,后来,他还给我背了一首诗,这首诗,一字一句,被我记得死死的,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这世上的事,当然不是只有好,对不对?我没能嫁给我的未婚夫,这件事就很坏,可我能怎么办呢?这世上的事,要是用好坏能说清楚就好了,但是说不清楚啊,好多事都是一时好,一时坏,这个人看好,那个人看坏。算了,我还是接着说好吧。我跟你说,我带着妹妹,离开了我们的村子,去洛阳投奔未婚夫的那一夜,就很好。那年夏天,我们的母亲死了,而我们的父亲死得更早,为了给母亲治病,我把家里最后的一块稻田卖给了别人,活不下去了。幸亏未婚夫写了信来,让我带上妹妹,去投奔他。接到他的信,我真是欢喜得要命,拿出了压箱底的一块布,给我和妹妹分别做了一套出门的新衣服。新衣服一做好,穿上它们,我和妹妹就出门了。

我们要坐的火车,是后半夜的过路车,所以,入夜之后,我们才从村子里出来,去了镇子上的小火车站。从卖给了别人的那块稻田边上经过的时候,我妹妹,不肯往前走,站在田埂上,不断地喊着母亲,就好像,她只要喊下去,母亲就会从稻田里直起腰来。见她不肯走,我只好再一次对她说:我们的母亲,已经死了。哪知道,我这一说不要紧,我妹妹哭得再也收不住,非要跑进稻田里,自己去找母亲。幸亏,一群萤火虫从稻田里飞过来,停在妹妹的头顶上,不再飞走了,我就干脆对妹妹说:我们的母亲虽然死了,但是,现在,她又变成萤火虫回来看我们了。听我这么说,妹妹想了想,笑了起来。看着她笑,我却哭了,只不过,我之所以哭,是因为我喜欢看见妹妹的笑,她在笑,我就觉得很好。

只不过,我能看见的好,暂时就到这里了;未婚夫,洛阳,就到这里了。要去洛阳,我们得经过很多小县城,有个小县城,它的名字,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提,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我这一辈子,活成了别的样子。你知道的,那是个没有高铁没有动车的年代,要么是为了错车,要么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坐的绿皮火车动不动就要突然停下来好长时间,那回就是。快到小县城的时候,火车停下了,我也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好多人都从破烂的门窗里爬出去,下了火车,在铁轨边上抽烟、撒尿和活动一下手脚。我的妹妹也爬出去了。等我从车厢里醒过来,不见了她,干脆也跳下火车,沿着铁轨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座铁路桥底下的马路上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死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妹妹的脑子不好用,什么话都说不清楚,所以,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她那天到底怎么就一个人跑到了铁路桥上,又是怎么从桥上跌下去的。不过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反正,我这一辈子已经活成另外一个样子了:为了把妹妹救活,我没有再去洛阳,而是留在了小县城。为了掏得起治疗费,我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是的,我把自己给嫁出去了。不嫁不行啊,我实在是掏不出给妹妹治病的钱来呀。也是命啊,那天,妹妹还在昏迷着,医院的医生又来赶我们出院,守在妹妹旁边,我哭也不是,想对着医生们笑又不敢。有个老太太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她儿子?要是我愿意,她就帮我出妹妹的治疗费。糊里糊涂地,我点了头。她又说,口说无凭,我得先跟她儿子过一夜,过了夜,她就出这治疗费。糊里糊涂地,我还是点了头。

糊里糊涂地,我被老太太领到家里,跟他的儿子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叫我改口,叫她妈,我也就改了口,叫她妈,然后,她跟我再一起去医院,掏了妹妹的治疗费。去医院的路上,风很凉,大街小巷我全不认识,就越走越冷。我把两个肩膀抱紧了,看着满街的店招牌,想起了未婚夫,我在想,他会知道我落到了这个地步吗?要是知道我落到这个地步,他会来救我吗?想了想,我就决定,不再想了,你猜我看见什么了?我恰好看见了一个修钟表的铺子,还没开门,有个小伙子,就靠在卷闸门上睡觉,旁边还堆着一堆钟表,不用说,这是来早了的伙计。一下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洛阳,我的未婚夫,可能也在受着跟我差不多的苦,那么,就让我受的苦放过他受的苦吧。

在医院楼下,走到两棵夹竹桃中间,我突然想大哭一阵子,我想用大哭一场,来跟我的未婚夫说再见,但是,不管我使了多大的力气,却根本哭不出来——鼻子酸了,喉咙紧了,眼泪快到眼眶里了,可到了最后也还是没哭出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从此以后,直到现在,我都再也没有痛快地哭出来过了。

就算这样,在那小县城里,我也还是有大好时光。比如妹妹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婆家,算是说到做到,妹妹住院花了多少钱,他们就掏了多少钱,妹妹终于醒了,我去接她出院。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妹妹听说我会生一个孩子,本来蹦蹦跳跳的,突然就不再往前走了,凑在我的身边,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她好想被我生一遍,她不想做我的妹妹,反倒想做我的孩子,叫我妈妈。你说,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大好时光?

还有,和儿子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的大好时光。他吃上第一口奶的时候,我疼得要命,可是,心里又甜得要命,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我也不知道我欠了谁的债,要还谁的债,但是,我终于可以在我儿子身上还债了。还有儿子学走路的时候,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我这心里,又高兴,又伤感得很,我在想,那些我不认得的路,不认得的楼,现在,总算有一个人,可以从一生下来就帮我来认得它们了。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提起过我的丈夫,这就是问题,这是在说明,我怕他,也怕提起他。可是,我这一辈子,总不能不提起他,对吧?那么,我就大着胆子写写他吧。因为家里祖传下来的做烟花爆竹的手艺,虽说他父亲去世得早,她母亲不光一个人带大了他,而且,还在自己家里开起了做烟花爆竹的小厂子,日子越过越红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吸起了毒,在戒毒所里十进十出,这才怎么也娶不上媳妇的。毒瘾没发,他就什么都还好;毒瘾一发,他就变成了王八蛋。说他是个王八蛋真的抬举了他,可是我也想不出什么比王八蛋更坏的词了。接着说,只要毒瘾发了,他是见谁就打:打他妈,打我,打我妹妹,也打我儿子。说实话,只要他从戒毒所里被放回来,我们一家人的天都要塌:我挨他的打也就算了,一天到晚,我还要提防着妹妹挨他的打,儿子挨他的打,婆婆挨他的打。所以,到了后来,我有了一个本事,那就是,不管我是不是鼻青脸肿,我却总有办法不叫其他人挨打。我还记得,我婆婆去世之前,快闭眼的时候,哭着对我说,当年她逼迫我,要我嫁给他儿子,是作孽,活该下阎王殿,永世不得超生。我赶紧止住了她,对她说,我埋怨过她,也早就不埋怨她了。她听完,问我能不能再叫她一声妈,我便对她叫了起来:妈,妈,妈。

我没说假话,我是真的没那么埋怨我的婆婆。她死了之后,想起她来的时候,我还经常忍不住想哭一场,只是我哭不出来。我跟你说过,不管我有多想哭——鼻子酸了,喉咙紧了,眼泪已经到了眼眶里了,可是到了最后,我也没能哭出来。

还是接着说我儿子,说大好时光吧!没过几年,实在经不住我丈夫的折腾,我们家里的小厂子终于垮塌了,债主们天天上门要债。我丈夫,打起我来那么狠的一个人,只要看见债主上门,自己却先跑得远远的,只留下我来跟这些债主打交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债主搬走了家里能够搬走的所有东西,有时候,他们一边把东西搬走,还不忘骂我几句,踹我几脚。有一回,有个债主,刚踹了我一脚,我的儿子,那么小的年纪,那么小的个子,举着一把菜刀就要往债主的腿上砍,我快被他吓死了,一把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那天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我妹妹不见了。我知道,每年夏天一来,妹妹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到县城外面的一条小河边去看萤火虫,所以,我就带上儿子去找她,却没找见她。远远地,一片萤火虫从麦田里飞过来,又飞过了河,停在儿子的头顶上,再也不飞走了,儿子喜欢得要命,站在那里,一步都不敢动,又小声地喊我过去,跟他站到一起。我当然要听他的,做贼一样,小心再小心地靠近走过去,生怕惊动了萤火虫。还好,我们没有惊动萤火虫,两个人,站在萤火虫的底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未婚夫背给我听的那首诗,一字一句地,我全都记了起来,再背给儿子听:“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说起来,这就是我最后的大好时光了。

我妹妹,不见了。她不见之前,其实我早就有了预感,因为她怕我的丈夫。我丈夫一回来,她就远远地躲了起来;我丈夫走了,她有时候是从厨房里钻出来,有时候是从床底下钻出来,拽着我的衣服,再对我说:姐,我们走吧,姐,我们走吧。可是,我的儿子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去呢?突然,我怕她一个人走掉,又去把她抱紧了,威胁她,要听话,不许走,她就对我说,我听话,我不走。可是,她还是不见了。

我怎么能让她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恰好,那段时间,我的丈夫又从戒毒所里被放了出来,就算再不放心,我也不得不把儿子交给他,自己出门去找妹妹。为了找到妹妹,我把县城周围所有的村子镇子都找遍了,然后,我就只好越跑越远,附近的县城也都被我跑遍了,终究还是没有找见她。突然有一天,我想到,我妹妹,会不会跑回我们的老家去了?这念头一起,我简直一分钟都忍不住,撒腿就跑到了火车站,当天就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连火车站的方向看都不敢看一眼,当初,要不是火车停在了那里,我这一辈子,怎么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在老家,我还是没有找见妹妹。老家的人说,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回来,但是,在集镇上,我却看见了我当初的未婚夫。在集镇上,他开的不是修钟表的铺子,他开的是一家酒楼,我经过他的酒楼的时候,一眼便认出了他:下午,客人都散了,他就在酒楼门前的躺椅上睡觉。我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听了他好长时间的鼾声,又想哭,又没哭出来。后来,我咬咬牙,去赶车,向前走了几步,还是跑回来,干脆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脑子里倒是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了一遍,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突然,他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我,在他开口之前,我慌忙起了身,撒腿就跑,我知道,他没有认出我来。

回去的火车上,看着铁轨两边的稻子又熟了,想起妹妹,想起我到底怎么就走到了现在,我的心里,真是疼得很,根本不知道,更大的疼,就在前头等着我。回去之后,我掏钥匙开门,发现怎么也开不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却是我不认得的人。对方告诉我,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的丈夫,已经把我们的房子,包括最后剩下的一点点烟花爆竹,全都卖给了他。那么,我的儿子呢?我得说,一下子,我就变成了一头母狼,我掐着对方的脖子,问他,我的儿子呢?对方却说,他也不知道详情,他只是有所耳闻,只听说,我的丈夫,在把房子卖给他的前一天,刚刚把儿子卖给了别人,然后,自己拿着钱,坐上火车走了。

我哪里肯信他的话呢?我还是像一头母狼,推开他,在房子里进进出出,把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可是,越找,心里越疼,越找,我就越觉得对方没有骗我。在儿子平常睡觉的房间里,看见床上的被子仍然卷成了一团,就好像他还睡在里面的时候。我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乱,他并不在里面,腿脚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抱住卷起来的被子,不要命地亲。当然,我没亲到他,我只是亲了个空。最后,我想起来,我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了,我还要接着去找我的儿子,就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跑出了房子,站在大街上,又不知道去哪里,正好,一辆洒水车开过来,我也没有躲,全身上下,都被浇得透湿透湿的。

也就是打那一天起,我这一辈子,就开始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在小县城里找了一个星期之后,我知道,我的儿子没有在这里,而是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还有我的妹妹,天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这样,我就上路了,这一路走下来,到今天,已经整整八年过去了,我儿子,我妹妹,我还是没有见到他们的半点影子,但是,只要我在这世上活一天,我就要接着找一天:苏州有他们的消息,我就去苏州;沈阳有他们的消息,我就去沈阳;活不下去了,我就找餐馆打工,找招待所打工,有时候也去工地上打工。不过你肯定不相信,这么多年,只要挣了钱,除了去找儿子,找妹妹,只要多出来一点点钱,我都用它们来买护肤品: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老得太快,要是老得太快了,我怕哪天走在大街上,面对面碰见了,我儿子,我妹妹,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谢谢你,修文老弟,我们有缘在这招待所里相识,你没嫌弃我,叫我这服务员作大姐,既听了我说话,又让我听了你说话,我实在是感谢你,所以,拉拉杂杂地写了这么多,为的是劝你一句:剧本还是要写下去,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就像我,儿子,妹妹,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活一天,那么,我就会再接着找下去。

最后,想来想去,我还是再跟你说一段我现在的大好时光吧。是的,就算是现在,我还是有我的大好时光,只不过,那不在这世上,而是在我睡着了做梦的时候。一做梦,我就去了洛阳,洛阳啊洛阳,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些年,为了找儿子,找妹妹,我去了那么多地方,可是,偏偏就没有去过洛阳,偏偏就只有在梦里才能去洛阳。说起来,梦里的洛阳真是好啊,后半夜,在一条叫不出名字的街上,月亮大得很,照到哪里都是明晃晃的,我当街站着,等的人迟迟不来,但我有的是耐心,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果然,没等多大一会儿,你看,我儿子也来了,我妹妹也来了,最后来的是我的未婚夫——他一直都没有老,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开始,这不,一边朝我走过来,他一边就给我儿子,给我妹妹,背起了当初在麦苗地里背过的诗:“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修文老弟,再见了。以上,就是我所有的大好时光。

【朗读书籍】

《致江东父老》

李修文/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9年9月版

正如上文中的给李修文写信的大姐,《致江东父老》中陆续出场的都是一些很少被关注的普通人,落魄的民间艺人、与孩子失散的中年男人、过了气的女演员、流水线上的工人、不得不抛弃自己孩子的女人、爱上了疯子的退伍士兵,靠歌唱获取勇气的穷人……李修文用文字将他们一一记录下来。

【延伸阅读】

《山河袈裟》

李修文/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7年1月版

这是李修文的首部散文集,收录的大都是他手写于十年来奔忙途中的文字:山林与小镇,寺院与片场,小旅馆与长途火车,因此成为他的“山河”。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