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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兰：用能打动我自己的方式叙述周围世界

2019-11-18 11:2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深焦DeepFocus

见面会现场

2017年7月17日，克里斯托弗·诺兰受到法国电影资料馆的邀请，只身来到资料馆的亨利·朗格卢瓦厅，在《敦刻尔克》超前点映后为影迷一一解答关于《敦刻尔克》及其之前所拍摄的诸多影片的问题。

关于《黑暗骑士》和小丑，诺兰表示，他所放进电影的东西“是我认为通常情况下大家所相信的或者恐惧的”“混乱造成的恐慌，就是小丑要表现的。”

现场、翻译、整理│十二辰子

翻译│竹攸水曼

编辑│尼侬叁

什么事物决定了、定义了你的电影？在2008年的《蝙蝠侠：黑暗骑士》中，你塑造了一个小丑的形象，这是一个在那几年中甚至直到今日都绝对经典的形象——一个坏人的形象。或许你并没有感觉到，又或许你会反对我所说的，那就是你的成功影响了全世界范围的观众。你成功的塑造了这样的角色来展现那些我们所担忧的事，或是整个西方世界的担忧。从2001年911事件后，是否你的电影不再走现代的表现风格，而是试图去呈现了一个受到创伤的西方社会？

Nolan

我做电影最大的心得就是巨大的真诚，不论好坏，这也不是我能评判的。我所放进电影的东西是我认为通常情况下大家所相信的或者恐惧的。我试着非常真诚非常纯粹的用打动我的方式，塑造人物，讲故事。我想如果我使用了得当的方式，就会对周围的世界有所感知，如果我真诚的做这件事，有些东西就会在我们创作的过程中顺其自然的通过某种渠道表达出来，比如小丑这个角色，我弟弟和我与我的协助作者讨论了很多，关于什么会令人恐怖，关于能够受到真正挑战的想法，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混乱”造成的恐慌，这就是小丑要表现的。所以我觉得如果所有电影都能与现实生活沟通对话，幸运的是，这是普遍在用的方法，我只是和其他所有影人一样，在用能打动我自己的方式叙述着周围的世界。

从《蝙蝠侠：黑暗骑士》开始，到这部《敦刻尔克》，你选择了IMAX这种同时具有大底片格式，大画幅，大放映屏幕的技术。你对于IMAX的寄予了怎样的希望？而IMAX这一形式又是如何变成你的个人标签？

Nolan

我第一次看IMAX作品大概是在15岁，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电影的未来，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画面，十分逼真，所以多年来我一直想要用IMAX技术来呈现故事片。整体趋势也是这样的。我之前对3D不怎么感兴趣，我现在也不怎么想去尝试，好莱坞很擅长拍这方面的东西。我的想法是，这是观众给予认可的，如果我想拍一部，我会让自己的工作室也试着拍一部，于是就有了《蝙蝠侠：黑暗骑士》，它对于我来说是一次试验，因为之前从来没做过。

你拍摄长片已经15年了，在我们的印象中你善于创造或是重新编织一个想象中的虚构的世界，比如说《盗梦空间》。而《敦刻尔克》是你第一次尝试叙写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一个完完全全存在的世界。片中纪实的程度有多少，真实的历史对你来说是怎样的，而你又是如何引入虚构那部分？

Nolan

我觉得在我拍《敦刻尔克》之前，我不是很理解那些命令以及命令所暗含的重要事实。在我拍过它之后我觉得我理解了，这关于如何利用虚构故事的外表去揭示人们印象里的重要史实，历史将会被还原。“敦刻尔克大撤退”是英国历史上尤为重要的一部分，当我在深入研究它时，我体会到还原事件的本原，达到亲身经历过的观众观念里对这件事的客观印象将是我的责任。

Nolan

我认为故事创作可以很顺畅的达到这一点。作为一个剧作者，我了解操纵和编排在人物创作中的重要性，这样做可以向观众讲清楚事情。但在这部电影的创作过程中，我觉得把一些事先编排好的表象生搬硬套在真实人物上面是不合适的，我选择的方法是受一些现实中的人作为原型，受其启发，在此基础上让我的人物在剧本上活灵活现起来。这反而使我更加自由的把这个真实事件整合起来。我现在很感激我之前做过的这些功课。

是因为什么，你在电影最开始的几幕中，我并不想剧透，只是说电影的一开始，你没有交代时间，也没有指出敌人是谁，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电影的主题是历史性的，但你同时又避开了这个事件所处的历史？

Nolan

我认为脱离现实或者逾越历史所致的障碍是很艰巨的任务，我们会从过去的真实经历中获取具体的感受，那种与之相关联的感觉使我们感到安全而且距我们很久远。通过这部电影，我试图让观众作为裁判，让他们脱离这种安全感，试图让他们置身于当时场景所造成的感受之中，试图赋予这部电影年代感，消除历史隔阂感是非常必要的。就像你在问题只能够提到的，“真实”和奠定基调的“电影表达”之间存在着很大差别。

对于像《敦刻尔克》这样一部宏大的电影，从制片到拍摄再到后期分别都是怎样的？而你又为完成这部电影花费了多少时间？做了哪些事？

Nolan

对于我来说，每一部电影的制作都意味着消耗几年的功夫来计划和整合脑海中的点子。剧本创作通常是个大工程。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研究这部电影的剧本，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阅读资料和记录来想清楚如何写这个剧本，之后当我酝酿出了电影的大体框架，我会很迅速地把剧本写出来。

Nolan

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前期的准备工作通常需要6个月。毕竟大家都准备好六个月差不多可以开拍了，所以超过六个月会耗费精力，每个人的精力都是不同的。如果这个电影需要更长的时间进行前期的设计和研究，我会事先告知我的制片策划人，我们俩会提前几个月先开始着手准备，所以大多情况下是六个月的前期工作。其实拍摄过程会相对短一些，拍得很快。

当我们看这个电影时，电影宏大的拍摄规模，对一个同样动作的取景，诺兰可否向我们讲述一下电影拍摄的一天是怎样的呢？

Nolan

让我描述拍摄过程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天还是不太现实的。因为这部电影是我的工作，付出多少都不为过。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挺忙，在沙滩上，布景、处理沙子、风等拍摄元素，在小船上，一周一周的跟随演员的移动，拍水里的演员。对我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因为它很耗体力，但同样充满了乐趣。拍得很真实，保存了它本来的元素、本来的样子。

在《星际穿越》中，马修·麦康纳曾说过“生存的本能是灵感的第一来源” （l instinct de survie est la première source d’inspiration）。在你拍摄电影的过程中也是如此吗？在开拍的时刻也是灵感最多的时刻。

Nolan

我还从没仔细考虑过这句台词背后的含义，直到现在，它和《敦刻尔克》有了联系。《敦刻尔克》所表达的人之精神在于求生欲。这部电影给人以希望之处是它揭示了勇气的含义和集体力量如果使用得当可以获得比个人获得的更多。所以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当你试图用一个恰当的手段，去通过一部电影来获得某个问题的答案时，你会发现这是个开放的命题，答案是多种多样的。这可能会影响到你的下部作品。像我之前星际穿越中的那些人物，是为了探索一些关于求生本能和利他主义的。

Nolan

与此同时，20年来我一直有拍IMAX的梦想，刚好IMAX公司也开始拍平时的电影了，技术和电影相结合，无论是数字技术还是IMAX，都能把它们呈现在大银幕上。所以影院也发生了变化，跟以前大不一样，现在是商业院线，所以刚好可以两相结合，这是我在好莱坞第一次拿起摄像机拍IMAX，呈现在数百个小屏上，最终品合成巨大的屏幕，我非常喜欢大画幅。大画幅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敦刻尔克》就拍成了很大画幅的形式，当然大部分还是以IMAX的形式。最后的收尾当然还是视觉上的加工，最终排成125卷70mm大画幅的，而这次你们很幸运拿到了这个70mm胶片版本之一。

当我们看《敦刻尔克》时，音效带给我们非常震撼的效果。对于您来说，声效对于这部电影有多重要？

Nolan

在观众看之前我不想剧透太多，因为最有趣的部分就是在你不知情时被带入剧情，但我会说我是想把这个故事讲得悬疑一点，悬疑对我来说是最为电影化的语言（可能在这理解成手法的意思吧）。这部电影受希区柯克、布列松的影响比较多，所以我也把它视为一种致敬。视觉因素营造悬疑，从而使音轨有更大的发挥空间，获得电影音乐和音效的结合，利用故事本身，强调它的特殊韵律，以及我们试图打造的紧张感，设计打造一个悬疑的氛围。总而言之，或好或坏的，如果让我来形容，这部作品会是一部由声效，音乐，和画面创作出来的电影。

我昨夜重新看了一遍《致命魔术》，也又一次沉溺于你2006年拍摄的这部影片。影片中两位魔术师代表的也是研究者与工程师的对抗，直到最后他们都相信更多的是科学而非魔法。而您认为您自己是一个电影研究者还是一个电影工程师？我的感觉是，在我眼中您已经在好莱坞赢得了一席之地来成为一位电影试验者。

Nolan

“试验”这个词在好莱坞可是十分危险的（笑声），我们尽量避免诸如“试验”、”勇敢“等敏感字眼。当你在拍电影时，比如我拍《敦刻尔克》，你会想在形式上以自己热衷的方式有所创新，同时又想取悦一定的目标受众，试着在这两者之间达到平衡。我的方法是试着拍出来我自己会想去电影院看的电影，无论是拍摄、放映还是剪辑，我都把自己想成是观众，是观众的代表，我觉得这是我作为导演的职责。

你说过“我拍那些我想看的电影”，这句话使得我去看又一遍遍重看你的电影。你认为你曾经是个怎样的孩子？我们观看你的电影时会把你想象成怎样的小孩？你是不是一个对所有事情都有所好奇的小孩？我们尝试着问自己你到底会是什么类型的孩子？你会是那些躲藏在书堆中的小孩吗？而电影在你孩童般的想象力中又处于怎样的地位？

Nolan

我觉得……这个事情你得问问我妈。小时候我的确花了很多时间在电影上，想着看电影和拍电影。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拍电影了，大概七岁，这是我一直都在做的事，无论是在脑海中还是用摄像机。我经常去看电影，各种各样的电影，我还经常想着画面编排的过程，以及需要通过视觉讲给观众的故事。所以电影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Nolan

我想我无论是作为制片还是现在的执行导演，所要做的是试图保持它的魅力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随便玩玩，这句话当着观众的面说给我妻子听。想要重回那种期待感和激动的心情，坐在电影院里，灯光逐渐熄灭。我经常想着电影以后的发展会是什么样子。你也提到了表达的问题，我觉得电影就是关于即刻的立即的表达，灯光一熄灭，电影就成了一切，要尊重观众给予的注意力/精力。

从你开始做电影起，您因强烈的画面感而著称。您的电影带给我的印象是在向我讲述一个迷宫，一个时间嵌套的盒子。恐怕不需要我指出具体的电影名字，但他们定义了你的电影类型：一场关于时间的游戏。对于你来说，你并不只是去简单的录制一部影片，而是把电影看作时间的艺术吗？

Nolan

影院里的时间通常是很美好的，电影的时间性使他成为比其他诸如剧院或书籍等更为精密的媒介。我觉得我在做的就是以更为明显的方式利用这一点，也就是说，每部电影都有着很精密的操纵时间的“仪器”，大多数电影里这个“仪器”是隐藏起来的。我通常喜欢把制片的“仪器”搬到台面上，让观众看看它如何运行以及这个设计中错综复杂的部分，由此我们就能看出电影院是如何影响观众的了，它是电影人一个有利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