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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虹影:嫁一个好男人,是女性的最终目的吗?

2019-11-29 11:4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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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凹叔。

“1997年秋,除了香港回归这件大事,还有一件对她来说不小的事,是九月的一个午夜,她看到了月全食。”

这句话出自凹叔最近看的小说的第一个章节。“她”是虹影最新小说《罗马》中的女主角燕燕,也是虹影自己。

虹影,享誉世界的英籍华语女作家,著有《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震撼一代人灵魂。小说《上海之死》改编的电影《兰心大剧院》由娄烨导演,即将上映。2019年10月,虹影携最新作品《罗马》回归。

十八岁知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后,虹影从重庆离家出走,在南岸的贫民窟长大的女孩,流转于世界各地,到如今,已经三十九年。

11月24日,著名作家虹影,与英国小说家亚当·威廉姆斯,文学评论家解玺璋畅谈新书《罗马》,鞠白玉女士担任主持人。

作为作家,她写自己,写城市,写爱情,写波云诡谲的大历史,也写悲欢离合的小人物,《饥饿的女儿》让她享誉世界,《K-英国情人》也给她带来诸多争议。

作为女性,她的感情抉择也时常闹得沸沸扬扬。第一段婚姻失败之后,她与同为小说家的英国人亚当·威廉姆斯结合,在45岁时生下他们的女儿,她自己,也终于从“女儿”变成了“母亲”。

这之后,虹影的人生才算真正安定,写作也变得更加温柔。

在《罗马》中,虹影再次打捞起自己遥远又潮湿的故乡。

“罗马是一个有诸多可能性的城市,它充满了艺术气息和生活气息,它包容着艺术家,也接纳了小偷,流民,黑手党。每一块石头,每一片云彩,每一个声音,每一种气味,咖啡,葡萄酒,奶酪,以及呼吸间的生命的气息,让我想起我的家乡,重庆。”

“重庆的历史是被淹没掉的,而在罗马,我看见了那些消失的东西,仪式,意识,生命的象征,对死亡的蔑视。”

罗马

走在罗马的方块石上,虹影的脑海中是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是《罗马假日》中格力高·派克扮演的记者和奥黛丽·赫本扮演的落跑公主,是艺术,历史、爱情、回忆、家乡等多种情绪的混合。

最开始,虹影被这种神圣的激情所感召,想要为这个梦中的城市写下一个故事。

落笔完成后的五年时间,却不断地进行修改与补充,她将罗马看成自己的爱人:

“当你更多的想了解一个人时,就想知道,他父母是从哪儿来的?他一生当中最喜欢的是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五年沉淀,虹影找到了答案。

两个出生于重庆南岸贫民窟的女孩,贫穷,孤独,对远方充满渴望。她们逃离原乡,走向永恒之城。

在罗马的五天半时间里,虹影构建了一个空间。罗马城是这个空间的边界,而弥漫其中的千年沉淀后的历史和艺术则是空间中的养分,男和女,汲取着这些,感应着这些,最终从内部产生了剧变。

一些东西开始瓦解,一些东西变得更加坚定。

《罗马》

虹影 著

磨铁图书出品

两个女孩,一个男人,能否得到真正的爱与自由?

敏感,迷茫,曾在男性主义漩涡中挣扎过的虹影,数十年后如何看待女性在这个时代的困境,如何回答自己当年的问题?

从重庆到罗马,再回到重庆,从“六六”到一位女性的两个同构异形体“燕燕”和“露露”,虹影的书写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凹叔对话虹影

凹叔:您在《罗马》里说:“命运决定了很多爱情故事,但相爱的人更能决定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从您的书中经常能看到一种不受命运摆布的潜在的力量,您算不算一个主观能动性特别强的不相信命运的人呢?

虹影: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一个跟命运主动挑战的人,但其实每一次我和命运抗争的时候,都是命运把我推着走,我是一个被动的人。我跟它抗争,或者跟随,妥协,都只是因为命运将我放在这个当口,我才做出了反击。平常我是一个不主动选择的人。

在《罗马》中,两个女性角色,露露就是一个主动的人,她会主动抉择。而我会更像燕燕,她是一个比较被动的角色,当她站在命运的当口,遇见了皮耶罗,她去往北京读书,来到了罗马,以及费里尼的电影在她生活中的出现···在这个当口,她做出选择,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电影《罗马假日》剧照

凹叔:《罗马》的故事中主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意大利人皮耶罗,一个是中国男人王仑,您觉得他们有什么相同点和不同?

虹影:他们都是善良的,有同情心,同时也对他们的家庭很看重。

他们受到父亲的深远影响,比如皮耶罗,他的父亲没有完成的,他会去完成。他带燕燕去他父亲的坟,他自己最终成为牧师,都是因为他要在这过程中寻找精神的力量。

而王仑之所以在女性的漩涡里挣扎,其实是因为露露和燕燕的相似性,他是在和同一个女人谈恋爱。和米兰·昆德拉说过的类似,男人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相似的,或者相反的女人。王仑遇见露露的时候,露露就像燕燕一样单纯,活泼。但最后他会选择燕燕,是因为燕燕可以和他平等的灵魂交流。

凹叔:刚刚有想到一个新的问题,您说露露和燕燕实际上是同一个女性,某种程度上,我将她们理解为同一个女人的不同时期。从男性的角度来说,王仑之所以选择了燕燕,是不是因为露露的成长他已经无法掌控,所以会倾向于选择一个更年轻更单纯的,他所爱的一个女性的形象呢?

虹影:没有这么简单。从性格来说,燕燕有露露当年的单纯,但更注重的还是家庭因素。燕燕和她父亲之间的对话,对艺术的喜爱,在王仑这里,得到了延续。一男一女之间,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共同语言,可不可以对话,他和露露是无法完成这样的交流的。

他之前喜欢露露,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儿“劲儿”,重庆女人钢铁般的意志(笑),但遗憾的是,他们俩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露露的童年很糟糕,而燕燕则是成长在一个中产家庭,虽然父母可能关系不那么好,但她没有经济上的问题。

露露呢,她没有双亲,在一个糟糕的酒鬼叔叔身边长大,她觉得不值得和男人有一个同步的交流,也没有时间交流。她不知道费里尼吗?她只是不屑于去迎合男人的喜好。她没有兴趣因为男人喜欢,就去把他所感兴趣的东西都看一遍,她有自己的生活。

虹影

凹叔:您提到女性书写应该进入一个新的领域,确实,女性的自我觉醒也是这几年非常重要的议题,女性的社会地位相比较过去似乎也大有改善,但人们似乎仍然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束缚的力量存在。您觉得这个时代女性面临的难题是什么?

虹影:我认为的难题,还不是经济的问题。

在城市里受过教育的女性都可以完成经济独立。真正的问题在女性的自我意识上。

比如刚才谈到的,燕燕这个角色,她很清楚的是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她要离开重庆,离开北京,她要到一个她喜欢的有梦的城市。

而另一方面,露露是很直接的,说,我要嫁一个有钱的人,要获得成功。这是女性内心的欲望。谁不想嫁好男人?或者获得个人的财富和地位?说不想的是在撒谎。

我们终归要取得这些,这是女性最大的一个困惑。嫁男人是一种方式,自己争取财富也是一种方式。但这些是女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终极目的吗?我觉得不是。

每一代的女性都应该有一个更大的目的,比如向警予那个年代,她们要革命,要拯救中国。我们那个年代呢,打倒“四人帮”后,我们都觉得那是中国文学的一个黄金时代,我们热爱文学,崇尚艺术,也追逐这些。我们女性应该来参与到这些改变之中。

现在的女性,我们似乎很少地对国家,对一个民族,或者是一个事件做出参与,想着去改变。当然,也有女性相反,比如说她们去做环境污染相关的议题,她们到非洲去做志愿者,保护稀有动物,这是新时代的女性不一样的地方。

我最后没有写燕燕的结局,她有可能会去非洲,而不是选择和王仑在一起。露露也是,她不屑于王仑的钱,而是选择捐给了流浪猫救助中心。

费里尼电影纪念演出

虹影拍摄

凹叔: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女性想要破解她所面临的难题和社会偏见,她应该像男性一样,尝试参与到更大的社会议题中去,而不是只被困在爱情,和个人的成功之中。

虹影:我认为是这样。我们新时代的女性,应该是要改变这一点。我们不会只想到“男人”这个问题,我们也应该思考男人思考的那些事情,这才能达到一个真正的平等。

凹叔:您在《罗马》中借燕燕母亲的口,提到年轻人,说他们明明已经得到的比过去要多很多,但还是不快乐。这段话让人印象深刻, “不满足”“焦虑”“不快乐”可以说是当代年轻人的真实写照了。他们很多人并没有童年伤痕和时代的烙印,但依然处在这样一个不容易快乐的状态中,您认为是为什么?

虹影:我认为你们是特别幸运的一代人。因为太幸运了,所以对所有的东西觉得是容易得到的,当有一点点失去的时候,就会很伤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们的家庭对你们的控制,不理解,这也是造成你们的反抗或者说你们的不快乐的最主要的原因。这一代年轻人,受到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的控制,可能是受到一整个家族的控制。有时候甚至都不是家人,而是身边的人。

比如我们家的保姆,我发现她就特别喜欢控制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很小的时候,会哭,但保姆一过去,就有办法让她停止哭泣,这是一种权力上的控制,但其实这种姿态是不好的。我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况,就觉得好过分。

凹叔:露露和燕燕是《罗马》中性格不同的两个女性形象,相信在您的读者中也有和她们相像的人。请分别对她们说一说您想说的话吧,给角色,也是给读者。

虹影:露露和燕燕,还是带有一定的共性,她们这个时代的女性,内心都很孤独。同时,她们也特别上进。但她们对家庭,对男人的看法不一样,是因为她们有不同的成长背景。一个有母亲的爱,一个没有父母,一个生活有保障,一个没有。

露露要的很多,所以她不容易得到,但同时,也因为她要的多,所以她会去争取,她会对自己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计划,她甚至会想到25年后她不再和马可在一起,而是有了新的生活。

而燕燕代表的女性呢,是一个要的不多的人,她很容易满足,要的只是那么一点。我自己也欣赏这样的人,因为你要的不多,就容易快乐,容易满足。

↓凹叔推荐↓

《北京女子图鉴》

王欣(反裤衩阵地) 著

磨铁图书出品

来京十九年,我哭过许多次,也见过许多人哭,尤其是那些女子——

那些在心碎以后,化着漂亮的妆,穿着性感的衣服,然后在酒吧醉到不省人事,哭着说“可我还是想他”的女子;

那些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躲在楼梯间里蹲在地上捂住嘴偷偷哭的女子;

那些好不容易独自买了房,接了父母来北京过年,却在大年夜和催婚的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一个人跑出去,在小区里走着走着就泪流满面的女子;

那些在发现丈夫出轨以后,冷静谈判、软硬兼施,直到拿了离婚证的那天,才跌跌撞撞跑去闺密家中号啕大哭的女子;

那些在儿童医院里,一边陪床一边写方案,听见孩子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呻吟“妈妈,我想回家”,顿时泪如雨下的女子;

但最终,我,和这些女子,都停止了哭泣。我们收拾了情绪,继续努力生活。

我们带着自己的过去,也带着自己的愿景,来到北京,然后不停犯错,不停受伤,最终学会选择,学会自愈。

北京不只是北京,每个在外拼搏、追梦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本文采编:Anchor;本文编辑:Anchor;监制:袁复生。如需转载开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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