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与野象为邻的人家

2020-01-11 19: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在西双版纳过冬》之二

与野象为邻的人家

——欧之德

孤零零的一排小屋在这片山坡上竟然如此显眼。

房顶是灰色的石棉瓦，房前有一块球场般大的砂石院坝，在这方圆十多公里内全是莽莽苍苍的原始老林中，远远望去，小屋就像当地傣族姑娘墨绿统裙上点缀的一朵小白花。

带我来这儿的朋友孟江是本地通，在还允许打猎的时代，常来这一带森林中出入，与房主人是“猎友”，所以，走近院坝，那只垂着大肚子、身怀有孕的老母狗闻闻他身上的味道便摇摇尾巴走开了。主人走出门来，是一位衣衫破旧、满脸“梯田”的老人，一只眼睛似乎已经瞎了，另一只眼皮低垂，看平视的东西也要仰头。他先冲着孟江似笑非笑咧嘴点头，然后招呼我们在屋檐下的小凳子上坐。

眼前这房子就像所有大山深处的民居一样，一切极为简陋，室外阳光耀眼，室内昏昏暗暗，罈罈罆罆水桶锄头是主体设备。正房一侧，是更加纷陈杂乱的猪圈和鸡窝，一只母鸡领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在猪圈外扒拉着小虫子，散发出阵阵的猪粪味。然而，猪圈旁因了肥料的充足，一蓬蓬硕大的芭蕉树和一株株开得火焰般鲜红的叶子花，让同来的女士们不顾脚下的鸡屎猪粪而争先上前拍照。院坝的另一边，则是一片咖啡地，一串串成熟的咖啡果玛瑙般悬挂在枝干上或掉落在地上。主人说，今年的咖啡“卖不起价”，不想采摘了，你们去摘吧，摘多少都不要钱。

此时，我站在冬季30度气温的院坝中浏目四览，碧蓝得一尘不染的天空下，对面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有点西斜的太阳把隔着一条深谷的绵亘林海照耀得亮一片暗一片。碧浪起伏中，似乎有阵阵涛声轰鸣，抑或是过山风的呼啸。居高临下的大林莽，除了满眼绿色外，表象似乎并不威严，老人垂着眼皮说：“走进里面可不得了，阴森森看不见太阳，找不着方向，大象的吼声都传不出来。”

至此，我才回过神来，原本小孟领我们到这儿的目的就是来看野象的。神出鬼没，看野象当然离不了眼前这位老人。

老人姓马，话很少，我们问什么他回答什么，而且回答得很是笼统简单。我只听出了这么一些要点：他住这个地方叫上过口，离有名的普洱茶基地大渡岗有15公里，这山坡上就他一家人，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叫马三，今天到镇上去了。还有儿媳妇和一个小孙女，一家4口在这山上自耕自食过日子。他是从墨江县搬过来的，说是这儿比老家墨江“好在”，房前屋后种点地就能过日子。

当我问到这一带大象多不多时，老人抬起耷拉着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话一下流畅了很多。他说，经常从他院坝下这条箐沟经过的大象有3伙，一伙有3头，一公一母带着一头小象，另外一伙是两头，一公一母。还有一头单身公象，长得又高又壮，总是孤孤单单独自行动。老人的眼睛半睁半闭，像在说他家里有几口人。

“今天可以看到它们吗？”我问。

“看不到。它们冬天一般要七八天才出来一次，早上或者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来。”

“你们不害怕吗？”

“不怕，它们不会乱伤人。要保护它们哩。还有野猪、野牛、马鹿都要保护。现在我们的猎枪都交政府了。”

小孟在旁边插话说，在没有制定珍稀动物保护条例以前，这个老倌打猎历害得很呢，你看看他那双脚。”

果然，那是一双完全像树皮一样的脚，此时仍然光赤着，皴裂粗糙的皮肤一层层已呈暗黑色，一桶清水也会洗成浑浊色。他却平平淡淡地说，他在森林里行走从不穿鞋，什么刺、什么树枝都会被踩断。我想像着他当年在森林中带着猎枪猎狗光着脚板骁勇骠猂的样子，和眼前有些萎琐的他怎么也联系不起来，但那一双“铁脚”的确使人相信他年轻时能追死马鹿撵死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