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苑】牵挂是一壶醉人的老酒

周六的晚上，父亲拒绝了我的帮忙，一个人张罗了一桌好菜。在天津开火车的弟弟也正好歇班，一大家子围坐在圆桌旁，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酒足饭饱，我打开电脑，把数据线接到电视上，就像看一部大片一样，庄严的坐在沙发上，和父母一起看《四个春天》。“我看过，有点泪目。”周日要上早班的弟弟说完就走了。

片子的风格，很合我的胃口。看似琐碎实则自然的镜头，一帧一帧地还原着一个家庭的生活，就像一把尺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用它比量比量自己。旁边的沙发上，父亲一脸严肃，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母亲则感性的多，掉了好几次泪。我问父亲：“咋样？”父亲说：“不错，很真实，把电影拍得像一篇散文，形散神聚。”看来，老爷子的职业病又犯了。我回头问母亲：“您觉得怎么样？”种了一辈子地的母亲，嗯啊了老半天说：“咱家比他家强。”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忽的沉了一下。当然，在外人眼里，我们家确实比电影里的家庭好多了。我父亲是退休教师，母亲务农，老两口七十多了身子骨还健康硬朗，三个孩子也都在身边，一个在法院，一个是老师，一个当火车司机，一家子顺顺当当，和和美美，没有漂泊，没有牵挂，工作生活都是没得挑了。没有漂泊？没有牵挂？我摇摇头，开始在心里默默的回看这些年的家庭瞬间。

2000年，在执行一个为民工追讨工资的案子时，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辆金杯面包里，大晚上的冒着大雪去天津抓人。路上积雪很厚，汽车几次滑进道沟里，都是仗着人多推上来的。最悬的一次车轮离着水坑不到两米，硬是被我们连拉带推给弄了上来。回到单位一看，棉衣被汗水和雪水内外夹攻，都湿透了。到家后，我把这些事儿当典故讲给父母听，父亲还好，母亲当时就急了，冲着我就骂了一句：“你们这帮小混蛋，拿自己的命当啥了，白天去不行吗？人又跑不了。”我立刻虚心接受，实则没改。

2003年非典期间，我和单位的其他男同志一起，被编入了应急突击队，24小时待命。一天凌晨，我们接到了紧急出动的命令，有两个村出现疑似病例，要求立即进行封控。军令如山，我们冒着瓢泼大雨分路出发，在天亮前到达了指定位置。由于时间太紧，我们并没有携带雨具，只能穿着防护服站在雨里执勤，个个都被浇得透心凉。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感冒了，有几个发烧的还被隔离观察。经专家确诊，村里的这几个疑似病例都是普通的感冒，警报解除，我们返回单位继续待命。晚上，我去父母家吃饭时，和他们说起了在大雨中执勤的苦楚。临走时，母亲找出了一件厚厚的雨衣，对我说：“这是你老舅在军队上带回来的，挡雨挡风，比你那个防护服还严实呢。”我不想要，父亲严肃地说：“你们这是在玩命儿，那个防护服未必管用。”后来我才知道，父母是担心我受到感染，而那件雨衣则是他们能为我做的全部。从此，我在父母面前绝口不提工作经历，即使他们追问，也是永远的张好古式回答：“很好，很好。”父母自然不信，但也没有办法。当然，我也乖巧地只要出门就会定时报平安，无论真假。

2008年国庆，弟弟在饭桌上说起了发生在4月的那次特大车祸。他说，那趟出事的列车是他的后一趟车，当时他在过弯时已经发现有问题并且上报，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事故还是发生了。在他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说着自己如何有福气，如何英明果断的时候，我注意到父亲的手一直在抖，母亲的眼眶也一直是红的，赶紧拿起一瓶啤酒堵住了他的嘴。饭后，我把他拽到一边，把我这几年发现的父母的情绪告诉了他，嘱咐他千万不要再说些历险记之类的话，弟弟点头应允。果然，从此他也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也学会了报平安。

离开父母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正走在路上，手机响了，顺手抹过接听键：“哥，是我，看完了吗？咱爸一直通过同事了解我上班的情况，为了让他少点牵挂，我申请去开京津城际了，这样可以多回几趟家。”“他老人家也全面掌握我的行踪，好好干吧，珍重自身即为爱爸爱妈。”回到家，我找出一罐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躺在床上，哼起了自己最近喜欢上的一首歌：喝一壶老酒，醉上我心头。

作者单位 | 青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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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法苑】牵挂是一壶醉人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