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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然山铭〉文本新订定》之新订——与辛德勇先生商榷

田振宇(中国美术学院)
2020-02-08 09:2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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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新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肆虐神州,与大部分国人一样,本人也谨遵号令,闭户不出,闲暇读书以遣时日。手边恰有辛德勇先生2018年大作《发现燕然山铭》,又因之前在网上偶见网友发出的精拓石刻拓片图像,便取来与书同参,发现书中所作释文与拓片存在一些较明显的差异,于是连着几天写出了一篇《勘字记》。初稿完成后,发给了几位熟识的师友求正,原拟根据反馈再作修改,未想于昨日,忽见辛德勇先生的个人公众号中发出了《〈燕然山铭〉文本新订定》,并已在“澎湃”正式刊发。真是机缘奇巧,兴奋拜读后,获益良多,深佩辛先生的学术敏锐,考辩透彻。学习之余,再对比前几日草就的拙文,更觉自身浅陋,但似乎仍有一些与辛先生的释读相左之处还有成立的机会,冀能借此提出,与辛先生及广大关心此华夏重要石刻文献的朋友们探讨商榷。

以下就是我的校勘,与辛先生意见一致者均已略去,仅保留有分歧的部分。需要说明的是笔者采用的文本除了辛先生前后两版外,还有齐木德道尔吉等《蒙古国〈封燕然山铭〉摩崖调查记》中所作的释文(《文史知识》2017年第12期,见辛德勇《发现燕然山铭》书中引用,以下简称齐本),南朝范晔撰《后汉书·窦宪传》(以下简称范本)、梁朝萧统编《文选》(以下简称萧本)以及北宋米芾的手书本(见《群玉堂法帖》及《快雪堂法书》,以下简称米本)。《燕然山铭》原石精拓图像取自金石佳好楼微信交流群,原拓应为山东传拓专家吴立波先生制作,在此声明并感谢网友提供。原石毕竟为千年摩崖,即是精拓,也有模糊难辨,对于不熟悉隶书书法的读者有一定难度,故辅以墨笔另写,以便识读。另,辛先生文中提到高建国先生有《蒙古国发现的汉文摩崖及其命名》一文因尚未发表,未能得见为憾。

首先是关于全铭的行次与字数。辛先生在新文中提到:“第二,关于第10行的文字。此前我判断这一行较诸其他各行少刻一字,并推测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是这一行的下部石面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剥落,导致无法正常刻字,所以只好少刻一字。现在根据新拓本,可以认定:这一推断正确无误,符合实际情况。不过空缺一字的地方具体是在哪里,实在难以辨识,倒数第一、第二或第三字处都有可能。目前我比较倾向于是在倒数第二字处,即在‘染’、‘锷’二字之间。”观察原拓,该行并没有如所言少刻一字,“斬溫禺以釁鼓,血屍逐以染鍔”两句成组,“染鍔”之间不应还有它字,而在“鍔”下有一“然”字,左半仍然清晰可辨,辛先生未能识出,导致误认为此行缺刻一字,由此包括第十一行开头也产生了误读,实际情况是“然”“後”二字分居第十行末和第十一行首,同时第十一行“蕭條”二字清晰,详见后文。这样整篇铭文统一,均为行十五字。

其次,具体文字的释读如下:

第三行:“聖皇登翌室納大鹿維清迺與執金吾”

原石“登翌室”,“登”清晰,“翌”上羽下立清晰,齐本未识出,辛先生原作“登翊王室”,新文改为“翼王室”,范、萧作“登翼王室”,米芾作“登翼帝室”。按“翌”通“翼”,有辅佐之义。

登翌室

原石“納大鹿”,“鹿”前缀上部似无“林”,或“鹿”“麓”同音可通。辛、范、萧、米均作“納于大麓”,衍“于”,齐本衍为“於”。

納大鹿

第三行“耿秉述職巡國治兵于朔方膺揚之校”

原石“巡”下一字,辛新文从齐本作“圉”。范本、萧本、米本均作“巡禦(御)”。观察原石,“口”中偏左有口型,更近“國”。

原石“治兵于朔方”,“治”齐未识出,范本、米本均作“理兵”,如辛先生所言乃唐人避高宗讳所改。“于”,辛误作“於”,二字通用,以字形定为“于”。

治兵于

原石“膺揚之校”之“膺”,齐本未识出,辛本、范本、萧本、米本均作“鷹”。按“鷹扬”、“膺扬”古皆有之,如三国印中有“膺扬将军”。以字形观,此处为“膺”。

第七行“元戎□武长毂四分雷辎异路三万”

原石“元戎”下二字磨泐不清。依诸本定为“轻武”。

原石“路”上一字,为“異”,字形非常接近“畢”,或因此在转抄中讹为同音的“蓽”再讹为“蔽”,辛本、齐本、范本、萧本军误作“蔽路”,米本脱漏。 此处无论字形还是文义,应作“異”。

第十行“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然”

前文已述,原石“染鍔”下尚有“然”。

第十一行“後四校橫徂星流彗埽蕭條乎萬里野”

前文已述,该行首字为“後”。

原石“四校横”、“流”磨泐难辨,依诸本定。

原石“蕭條乎萬里”之“蕭條”,二字皆清晰,辛先生可能囿于所据拓片质量,新文中未辨识出“蕭”,而将“條”误作“滌”,按汉《封龙山颂》有写法相同之字,为“條”无疑。“乎”,除辛、齐作“平”外,各本均阙。“平”“乎”字形接近,以字义度之,均可通,笔者倾向为“乎”,作语气助词用。

第十二行“亡遺寇於是域滅區䙴反斾而還考傳”

原石首字为“亡”,齐本未识出,辛本、范本、萧本、米本均作“無”。按古文字中,“亡”通“無”,尊重原刻,当恢复为“亡”。

第十三行“驗圖窮覽其山川隃涿耶跨安侯乘燕”

原石“涿”下一字有部分泐损,以左半字形看,应爲“耳”,故判断为“耶”,而非“邪”,两字均为语气助词,意义用法通。其下一字,“跨”,足旁末笔延长为汉隶中习见,同石中第七行“路”写法相同。“夸”字形可参《隷辨》。齐本误作“進”,辛先生原本定为“跨”,新文改订为“進”。

跨,《隷辨》

第十四行“然汙冒頓之逗略焚老上之龍庭將上”

原石“然”下一字清晰為“汙”,齐本无误,范本、萧本、米本均作“躡”。辛新文订正为“污”,“汙”“污”同音同義,字形有区別,按原石以“汙”为确。

第十五行“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用”

原石最末一字清晰为“用”,辛、齐、范本、萧本、米本均作“以”。

第十六行“安固後嗣恢柘畺㝢震大漢之天聲咨”

原石“恢柘畺㝢”之“柘”,诸本均作“拓”,“柘”“拓”字形接近,未知是刻误,还是可通用。

原石“咨”,辛本、齐本、范本、萧本均作“兹”,米本脱漏。

第十七行“所謂壹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已迺”

原石“者”下一字,左泐损,以残余字形定爲“已”,与下面的“迺”字连用,“已迺(乃)”为不久、旋即之意。齐本、辛本、范本、萧本均作“也”,米本脱漏。

已迺

第十九行“鑠王師征荒裔癹匈虐釗海外夐其㦝”

原石首字磨泐不辨,依诸本定为“鑠”。

原石“海外”上一字,范本、萧本作“截”,米本作“[崔戈]”。原石此字金字旁清晰,分歧在右半,齐本作“釓”,辛原作“勦”,新文改订为“釓”,认为“釓”通“軋”。“按“釓”为“釚”的异体字,指弩牙,弩上钩弦发箭的机具。笔者提出此字或为“釗”,右一长笔上端有小笔画,《说文解字注》:“钊,勉也”,此处作勉励之义,可为一解。

原石末字不清,暂依诸本作“㦝”。

第二十行“亙地界封田丘建陸碣熙帝載旌萬世”

原石首两字磨泐不可识,暂参诸本定为“亙地”。

原石“封”下一字左半泐,细审当是“田”,中竖上下皆不出,各本均作“神”。“田丘”与下文“陆碣”对应。

原石“萬世”上一字右上部残损,以字形判断,应为“旌”,各本均作“振”。按“旌表萬世”,为习用语。

最后,将笔者校勘整理的《封燕然山铭》全文以原碑行次标点如下,以作小结。全铭20行,行十五字,共288字,带□为摩崖刻石字迹模糊无法辨识或尚存疑问之字,可辨别共275字。如有不妥处,还恳请辛先生及有识之士指正。

作者所作复原图示(标红为损泐不能辩)

    责任编辑:于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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