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利希蒂希｜薄冰上的爱

Love And Other Stories, by Hanne Orstavis, translated by Martin Aitken, October 2019, 136pp

冬天，在挪威北部的一个村子里，一个八岁的男孩等着妈妈下班回家。作为他每天学校生活的尾声，这段不安的等待时间成了常规。他侧耳倾听，等待他妈妈开车驶近的声音，那种声音“他一直不能在想象中重构”。他和他母亲是这座村子里的新居民。他们是为什么、从哪里、抛下了什么而来到这座村子，在书中并没有提到，只有他们两人。乔恩和维贝克。

乔恩爱幻想——而且容易焦虑。他脑海中想象着枪炮、玩具火车、以及他在杂志里看到过的一个男人被折磨的画面，“一个男人被吊在半空中，头上套着个头套”。在这个新的环境里，他有一点孤独，并渴望与人接触。他想，也许，当维贝克回到家里后，他可以给她做一遍面部按摩。他用力地眨着眼睛，但又为此感到害羞。“长大了就好了，”他母亲这样安慰他。但其他情况下：“不要老是糟践你的眼睛，乔恩，你看上去像个老鼠。”

维贝克也爱幻想，而且爱逃避现实。她“每星期至少读完三本书，经常会读四五本”，同时拉起羽绒被把自己裹起来。她，也渴望与人接触——另一种不同的类型上。她仍然年轻，精心选择衣装来增添吸引力：“人生苦短，不应虚度。”在新公司里她是“艺术文化专员”，而她的幻想对象是一个棕色眼睛工程师。她想他的时候，其实是在想儿子。但是他的存在也会令她恼火。“你就不能到一边去，”她默默想道，“找点什么事情做做……？”

回到家里后，维贝克做了一顿普普通通的饭（煮香肠、洋葱、薄饼）。但明天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明天是乔恩的生日，而且他对此充满期待。他试着将对话引到那个方向，但是维贝克心不在焉。他心想，她肯定会烤个蛋糕，给他个惊喜。于是他主动走开，在飘雪的夜里去外面卖彩票。不过随着这个夜晚的发展——维贝克决定要“享受”一下，泡了个澡，然后，一时兴起去城里的图书馆又借了一本书（也许她也会碰见那个工程师），而且，既然出了门，她就又遛达到了市中心的巡回游乐场，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神炽烈），然后她开始了一段小小的夜晚冒险之旅，充满了可能性（很难知道是好是坏）——一切慢慢变得清楚：她根本就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汉娜·奥斯塔维克的这本令人难忘的、震撼性的小书于1997年在挪威首次出版。英文版由马丁·艾特肯翻译，清晰的译文令人钦佩，让人感觉这本书就像是昨天写的：如同被保存在冰中。文字美妙而精准，包含丰富含义，因为这本书在两个主要人物的视角之间切换，二重唱般的叙述在短短的段落之间流畅进行，不受语法上的干扰，因此并不总是立即就能清楚我们所处在哪个人物的视角。乔恩也踏上自己的夜间冒险之旅——他遇到一个女孩，一起去她的房间听音乐；回到家发现自己被锁在门外（维贝克以为他已经在房间里入睡）；然后他被一个路过的女人带回家，这女人也来自那个游乐场（很难知道是好是坏）——这种令人迷惑的效果巧妙地加深了我们作为读者的不安。

《爱》是一个关于自私和温柔的紧张故事，一个被困的成年人在寻找爱情，一个受惊的孩子需要关爱，这是一个随时可能衰变，危机四伏的童话。它由梦幻般的逻辑驱动，与空气中昏昏欲睡的气氛形成对比（书中的角色会在本不该犯困的时候犯困）。小说最后几行可以说是叹为观止地模糊。诚然，我们目睹了某种形式的悲剧。而这究竟是暂时性的情感疏忽，还是更为具象而可怕的事情，完全不清楚。

（本文英文原文刊登于2020年1月3日《泰晤士报文学增刊》，获作者授权翻译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