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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黄冈日记⑤|除夕夜值班护士:年夜饭是一碗泡面

特邀作者 程定琴 杨梅 叶薇 金昊 孙璐 澎湃新闻记者 方岸 杜心羽 吴佳颖 实习生 李佳悦 整理
2020-03-10 07:1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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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新冠病毒给湖北乃至全国带来一场危机,黄冈是这场疫情的重灾区之一。

在这场战役中,黄冈人经历了旁观-卷入-创伤-斗争-反思的过程。我们用亲历者日记连载的形式,试图纵深还原疫情侵袭下的黄冈这60天。

黄冈市新冠肺炎防控工作指挥部通告 (第1号)发布,规定自1月23日24时起,黄冈市区公交、长途客运暂停运营;城铁站、火车站离开黄冈市区通道暂时关闭,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市区;黄冈市区所有影剧院、网吧和室内公共文化、旅游及娱乐场所暂停营业。即日起,在黄冈市区所有进出城道口,依法依规对过往车辆及人员实施疫情排查防控,不漏一人一车。(斜体字内容为编辑所加,下同)

穿着笨重防护服的护士将50kg的氧气罐从走廊一步步挪到病人床边。本文图片均为 受访者供图

【程定琴:黄冈市中心医院呼吸内科护士】

1月24日

今天是传统的除夕夜,轮值夜班,一碗泡面是我的年夜饭。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个夜班极不太平。2床爹爹病情加重,呼吸机持续使用,血氧仍然升不起来,而且爹爹出现了嗜睡现象。当时的二医院医疗设备、抢救设备有限,值班医生詹赞医生预感情况不妙,立即联系ICU和急诊救护车,准备将病人转入ICU继续治疗。

焦急等到了救护车,我们又发愁了,病房没有电梯。爹爹个头高块头大,目测体重近200斤。救护车就在楼下,时间不等人,于是我们和詹赞医生、加上急诊科人员,决定一起将爹爹抬到楼下。我们从三楼一路艰难地下楼梯,几个人撑不住也不敢松手,终于将爹爹抬到了一楼。病人抬上车那一刻,感觉手都不是我的了,顾不上手痛,只在心里祈祷路上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安全到Icu才能得到更有效的治疗。

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到病房,因为还有其他危重患者需要密切关注。

病人大都需要吸氧,还有高流氧治疗,但是这里没有供氧中心,只有最原始的氧气罐,高约150cm重约50kg。病人需氧量大,一整个晚上,我和其他医护人员只得不停搬动这些大家伙,从储放氧气罐的地方,旋转着一步步挪到病人床边;再用大扳手拧下氧气流量表对接新罐,空氧气罐依然要一步步地挪到指定存放处,最远的可能要移动200米。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晚上我一共换了13个氧气罐。旋转移动这些大家伙,我简直要怀疑人生,想想后面的上班都让人犯愁。

病房没有电梯,6位医护人员抬着病人通过狭窄楼道从三楼到一楼,准备送上救护车。

【杨梅:黄冈市中心医院呼吸内科护士】

1月24日

在二院工作,最挑战我们体力的要数搬运氧气罐。

因为我们是呼吸专科,安排在我们这一病区的病人的病情都比较危重,不少病人吸氧,还有上高流量呼吸机和无创呼吸机的病人。病房里面没有中心供氧,维持病人生命安全的就要依靠一个个笨重的氧气罐。

后勤人员将沉重的氧气罐扛上三楼门口,然后我们护士穿着笨笨的防护服,将这些几十斤重的大家伙一个个搬进病房,再把用完的氧气筒消毒后运到科室门口。吸氧的病人每十几个小时要更换一次氧气罐,而使用呼吸机的病人每三四个小时就要更换一次氧气罐。每天,病房的外走廊上充斥着我们搬运氧气罐的声音。更换一个氧气罐我们都要将防护服里面的衣服汗透一遍。

科室的小姐妹说,平时大家都是开矿泉水瓶盖都要找人帮忙的小仙女,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拿扳手换氧表、搬动氧气罐的女汉子了!

护士用巨大的扳手换氧表

1月24

这是个不一样的除夕。

没有鞭炮声,没有相互问候,没有肆意欢笑。很多人被隔离,很多人在坚守,很多人在盼望。作为中国人重中之重的节日,今天,我们却在关注新冠肺炎的动态,各种物资需要支援的请求,社会各个力量的努力。

春节晚会上临时新添节目——《爱是桥梁》,句句都说到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无数人为之泪目。作为一名护士,我的眼眶早已不知被泪水湿润了多少遍。想想我们这大半个月以来,从一开始的一无所知无所畏惧,到后来的严格防控胆战心惊……我们并不比普通的人强悍,只不过我们更知道自己身上白大褂的重量罢了。疫情仍然在继续,我们这些逆行者依然会迎难而上!

晚上和爸妈、妹妹通视频,本来是打算今年去合肥陪他们一起过年的,又一次食言了。因为爸爸也是一名医生,所以他们对我的工作更多的是理解与支持,但是我对于家人,只有抱歉与歉疚。

特殊的除夕,我们都过得特别的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的心中都充满着爱,身上充满着力量,那些不远千里给我们支援的同行者们,给我们提供保障的后方的人们,还有无数支持配合我们工作的亲们,大家都是最可爱的人!

新的一年,向所有不能亲自送出祝福的人儿们道一声:新年快乐!给你们拜年了!

【徐志礼:麻城市人民医院呼吸内科副主任】

1月24日

除夕我值夜班,黄州城区显得有些平静,惠民医院的医护办公室却忙得热火朝天。对讲呼叫与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专用手机专用微信群上病人救治信息不断更新:哪一床血糖高了、血压不稳定了、监测血氧下降了……我和其他医生都会及时跟进处理。

每一组医生查房、处理医嘱、病历资料分工明确,大家协同作战。只要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眼罩,全副武装,穿梭在三层楼的病区,感觉就像在与病毒交战,一方面查看资料精准施治,及时调整用药方案,为部分危重病人做好救治准备;另一方面对情绪波动的患者加强心理疏导,交待后期观察注意事项。

患者与我们医护人员也沟通良好,当得知我们从麻城赶来支援,还不时给我们一些问候与祝福。

晚上,医院领导还带队看望、慰问了我们,给我们一线医务人员莫大鼓励和信心。 

【孙璐:黄冈市黄州区四海社区网格员】

1月24日

从1月20日左右,我看新闻就听说武汉的疫情很严重,每天有新增多少确诊病例,社区也是通过官方新闻了解每天疫情情况。但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黄冈很严重,一直到今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看到新闻推送“黄冈封城”才知道黄冈也很严重。

今天晚上,我接到社区书记的通知,要求我们全体人员包括网格员,明天必须全部上班。在放假之前我们原本安排了每天有人值班的。看来疫情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通知说,明天大年初一上班后,社区书记会给大家分配任务,大致两名社区工作人员与一个网格员搭配。第一项工作是进行电话排查,查出社区有多少人从武汉回来,还有多少人与武汉返回人员有密切接触。同时,要将这个疫情严峻性通知到每家每户,未接电话的要上门通知。

【金昊:已愈新冠肺炎患者】

1月24日

大年三十,轻微干咳。

黄冈封城的消息接踵而来。我取消了年三十去我妈家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计划。这是35年来,第一个自己独自过的年三十,感觉有点寂寞和无奈。

中午的时候,妻子送过来包好的饺子,晚饭下了饺子独自吃了。晚上自己一边浏览手机新闻,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叶薇:已愈新冠肺炎患者,大四学生】

1月24日

今天依旧是七点起床,早早地来发热门诊排队。

医院的气氛日益紧张。当天上午做试剂盒检测的医生没告诉我结果出来要多久、要在哪等,只说“要是阳性自然有人通知你”。于是我提心吊胆回了家。

24日晚饭后,18:50测得体温37.8℃,19:10测得37.4℃,21:25测得38.5℃。我逐渐紧张起来,但人并没有明显的不舒服,我甚至跟妈妈抱怨家里体温计坏了,叫她明天出门别忘了买两个在家备用。

21:54,我躺在床上测得38.7℃,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发烧了。

这个时候,正是年三十的晚上。原本是灯火通明的一晚,我家却已经一声不响地拉上了窗帘,关掉了灯。我听得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内心真的恐惧起来。妈妈睡眠不好,我已经在发烧了,也没有办法,不能叫她,我只能求助在微博上找到的同是麻城人的护士小姐姐。

护士小姐姐叫我别紧张,可以起来走走,用湿毛巾擦拭下身子,物理降温。可是一旦我起来弄这些,我妈肯定会醒,会紧张。我虽然很害怕,却还是决定就这样躺在床上,我只希望体温快点降下来,就这样模模糊糊进入了梦乡。

23:35,可能是因为体温开始下降,也有可能是外面的鞭炮太过热闹,我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此时体温38.5℃。外界的喧哗与我的内心形成强烈的对比,但我还可以很冷静控制我的思绪,知道明早我一定得去医院,定好起床闹钟,我也不想再多想,再次睡去。

一个人的战斗,我必须坚强!

(文中,叶薇为化名)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储静伟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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