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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书和做书,我用三年时间统一了这两件事

2020-03-18 11: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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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6年硕士毕业入职中南博集天卷至今,我正式成为一个图书编辑尚不足四年。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从职场小白到比较成熟的职业编辑的过程,也经历了作为一个编辑对职业理念的反思和重塑。一直有人问我一个“大问题”:为什么要做编辑?相信这也是很多同行朋友经常听到的问题。我不能说我已经找到了完整的答案,但确实有了一些思考和心得,愿意与大家分享。

“袪魅”:编辑这个称呼并不“高大上”

2016年,我从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求职时几乎毫不犹豫地只选择了图书编辑这一个行业,最终入职了一家出版公司——中南博集天卷。这种坚定的选择与我之前的实习经历有关(2014-2015年,我曾在《东方历史评论》编辑部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工作室”实习过),也与我自己一直以来对书的热爱和憧憬有关。

前辈们常说,能在这个行业留下,非得是真心爱书的人不可。那时的我深以为然,虽然对“编辑”的真正工作内容尚没有完整的概念,但一心认为自己当然是对书有热爱和热情的人,把名字写在版权页上是种光荣,做出的书能被读者读到是种幸福。至于我的工作内容,那更是令人愉悦:不就是比所有人都更先读到一本书,然后在读的过程中做做“装修”,用我的知识储备和审美,让这本书变得更好看么?

2016-2017年,我和很多带着一样的对“做书”的朴素认知的新人同行一样,开始了第一次对编辑这个行业的“袪魅”。随着工作的展开,我逐渐接触到了编辑工作中的很多个环节:从选题策划,到合同催稿,到编辑审校,到封面设计,到选纸盯印,到宣传营销……而且中间还包括很多琐碎的步骤,比如书号CIP申报、版权登记、成本核算、新书征订、促销排期,等等。我逐渐发现,我以前认为的核心工作内容,对书稿的“装修”,其实只是漫长流程中的一个步骤而已。

而就连审校这一个步骤,也和我的想象不尽相同。在书稿审校面前,就算再自诩阅读量大、学历高、知识储备丰富,甚至语感良好,也无济于事,因为专业的审校规范和方法还是要从头学起,并在实践工作中不断锤炼和积累经验才行。什么是“首选词”?句子怎么就缺成分?目录的页码是加还是不加?注释的体例怎么才叫规范?好在,我所在的中南博集天卷有个工作强度大和审稿要求高的氛围,经过质检老师的反复“折磨”和实实在在的罚款,编校基本功终于算是有所进境了。

但是与此同时确实开始怀疑:原来做书,竟是这么一件琐碎而缺乏新意的工作么?当我们和书一起在流水线中运转起来,那么这项工作,和制造其他产品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我的产品负责,也是对我的消费者负责

再想起前辈们说的“能在这个行业留下,非是真心爱书的人不可”,我仿佛有了新的认识。原来编辑这个称呼并不“高大上”,编辑的工作更不是读读书做做批改那么简单。要保持对繁琐工作的耐心,可能真的得有对这个工作对象的朴素喜爱才行吧。

2017-2018年,我逐渐完成了从文字编辑到策划编辑的转岗。一方面是想拓宽自己的视野,提升工作技能,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在相对更灵活一些的策划岗位上,获得一些新的“刺激”,来为我对书的热爱补充“燃料”。这段时间里,我开始放下对“做书”这件事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努力脚踏实地地锤炼自己的工作技能。我想,也许可以就先把书当作一个产品,读者就是我的消费者,我对我的产品负责,也是对我的消费者负责。

这一年多,我尝试策划了一些题材、风格都不太相同的作品,想要打开一些新的思路,也是在摸索真正适合我的产品线。

2017年3月,我自主策划的法语译作《鲍勃·迪伦:诗人之歌》出版,致敬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鲍勃·迪伦。这不是同类书中最优秀的一本,但我在英文书讯中看到它时,就被这个书名和作者为偶像作传的故事打动了。但是必须承认,此前我自己对鲍勃·迪伦的了解并不太多。为了做好这本书,我查阅了大量的相关资料,又挑选并购买了三十多张彩图的版权,经与原作者沟通后放置在了这本书的开篇彩插和二十个篇章页上。而在封面的设计、选纸、工艺还有文案的撰写过程中,我也一直在和设计师以及一些对鲍勃·迪伦更加了解的朋友交流,努力打磨出我能做到的最好效果。图书上市后,在后期的营销中,我也和营销同事一起推进了一些线上线下的曝光活动,比如在雕刻时光咖啡馆做海报展示和书籍陈列等。这是我第一个完整跟进了从选题策划到营销发行全过程的项目,虽然最终图书的销量只有三万多册,但项目过程中的每个环节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宝贵的经验。

《鲍勃·迪伦:诗人之歌》在雕刻时光咖啡馆

此外,这一年多我还策划了一些其他题材的作品,比如有哲学科普书《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经管书《经济学通识课》《哈佛商学院谈判课》,“硬励志”作品《在耶鲁精进》,还有《苏东坡传》《李鸿章传》等几本经典传记作品的再版。这些书的风格称得上迥异,而我要做的是让自己在工作中变得越来越“专业”,可以去拆解和完成每个不同的项目,尽我努力让它们呈现出最好的状态。以上这些书虽然都算不上“爆款”,但年销量基本都在三万册以上,也获得了不少读者的认可和喜爱。

作为一个编辑,又想起了曾经的初心:把名字写在版权页上,让做出的书被人读到。一本书从我的手中产生,然后会被送到几万人手里,那么这本书能不能符合他们的需要,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阅读的快乐和收获?他们会抱怨自己浪费了时间和金钱,还是会高兴地说一句开卷有益呢?

重塑“信念”:书首先是产品,但书只是一个产品么?

工作走上正轨,我又开始越来越多地思考关于“信念”的问题了。我们做书,书首先是产品,但书只是一个产品么?

2018-2019年,当我已经完全熟悉一本书出版的全过程,也可以基本熟练地独立操作项目之后,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作为一个编辑的目标和定位。一次年度总结中,我说自己正在经历一个从“袪魅”到重新建立“信念感”的过程,我想做个好编辑。这段时间里,我常常希望自己能偶尔跳出工作之外,更多地去想想为什么要做一本书。

2019年3月,诗人海子去世30周年之际,我策划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诗选(朗读版)》出版。这本书最初的策划思路是从2017年就开始产生的,时隔近两年的时间终于成形。之所以要做一个“朗读版”的概念,首先是为了和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做出区别。海子的很多诗作可以说脍炙人口,三年之内出版的全集、选集就不下十几种,那么如果我也想在此时策划一个新版本,就必须有它的独特之处,不然既造成资源的冗余,也徒增读者选择的烦恼。这时我注意到,市面上暂时没有呈现“朗读”理念的海子诗选,而诗歌和“朗读”这种形式本身就有着天然的联系,也有很多读者对此感兴趣,所以我决定尝试一下。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诗选》实拍

这个想法首先获得了海子家人的认可,并得到了相关授权。接下来就要把概念落到实处,真正地呈现“朗读”。在篇目编选上,我从海子的优秀诗作中选取了100首抒情风格的短篇和中篇作品,适宜普通诗歌爱好者的朗读场景。经过几次试稿,我邀请了一位富有文学鉴赏力的插画师为每一首诗绘制了插图并完成排版,最终保证每个对页为一首诗,对页中的空白处有根据诗意创作的插图,图案并不复杂,但能起到渲染诗歌情绪的作用。接下来,我选取了轻便但质量好的纸张,采用裸背锁线的装帧方式,配合窄式开本和对页排版的形式,使整本书呈现出一个适合捧读的状态。最后,在每首诗的右下角放置二维码,扫码即可听到一个“领读版声音”,作为示例和引子,引导读者进入朗读气氛。最终,这个“朗读版”的概念得以比较完整地呈现,提供了一个海子诗选的新思路,也确实得到了很多读者的关注和喜爱。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海子诗选》内页

2019年的下半年,我还先后策划了两种关于中国史的图书,分别是《简读中国史》和《中国通史大师课(全三册)》。这两种书题材相近,但内容的侧重点和体量各有不同,适合的读者群体也不相同。所以在策划过程中,我也注意了展现两种书各自的特点。《简读中国史》要推荐给对中国历史发展已有基本概念,然后想要对更多宏观或微观视角下的话题进行更多思考,或是对中西方历史的横向比较感兴趣的读者。《中国通史大师课》则要推荐给想要比较清晰地梳理中国历史的发展脉络,并且对中国顶尖高校的历史学教授们为大众讲解的入门课程和个人史学成果感兴趣的读者。因此,这两种图书最终呈现出了不同的策划形式和宣发思路,相信也分别送到了需要它们的读者手中。

《简读中国史》

现在如果再想起那句话,“能在这个行业留下,非是真心爱书的人不可”,我又有了新的感受。书的确与我们生活中的大部分其他产品不同,一本书的好与坏,衡量标准往往是无形的,也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说编辑在一本书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想应该是一座桥梁。我觉得我工作的意义,就是去寻找和发现好的内容,然后把它们用合适的方式从作者笔下传递到读者手中,让好的内容被更多人读到,也让更多的人从读书中有所裨益。“畅销”不是一本书的目的,但是好书的畅销是一件令所有人都愉悦的事情。至于何为“好书”,对编辑的考验除了眼光和阅历,还包括“心血”:用心投入对选题的判断,用心投入对图书的加工,也用心投入对产品的宣传,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所以说,是真的只有“爱书的人”才能在这个行业长久地走下去吧。

而如果说做书的过程对我们自己有什么反馈,我觉得说编辑的福利就是比别人都更早读到一本书,好像也不为过。每一本书都有它的故事,和它脚下深厚的土壤。在成为编辑的三年里,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拓宽思想的边界,跟着我手中的每一本书去到不同的地方看世界,不断学习新知识,也不断结识新的有才华的朋友。做书并不枯燥,即使有一条流水线,也是一条长流长新的活水吧。

如果现在再被问到“为什么要做编辑”,我可能会说,我好像已经找到了这个工作真正的乐趣。希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依然可以带着这种有点天真又满怀感慨的心情说,我热爱编辑这个工作,它让我感到快乐。

原标题:《爱书和做书,我用三年时间统一了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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