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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社会的隐喻:上瘾(addiction)​

2020-04-04 09: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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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digital society blog邀请了全球顶级的社交媒体研究者,以“数字社会中的隐喻”为题,撰写了十篇随笔。本期推送为你分享了其中对于“上瘾”一词的解读。

人们越来越多地被警告,经常上网会对身体和情感健康造成危害。在这篇文章中,莎莉·怀亚特(Sally Wyatt)批判性地反思了数字技术中的"上瘾"这一隐喻。

想象你是一部正在充电的iPhone。

令我有些惊讶的是,这条指令是我的瑜伽老师对我说的。那时我们正要开始做挺尸式——瑜伽课结束时,我们需要平躺下来,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适应刚刚结束的练习。

技术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比喻和形象,用于描述人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当我们说一个人“精疲力竭”时,会说他用光了“蒸汽”(run out of steam);当我们说一个人精神失常时,会说他“脱离了铁轨”(go off the rails);让我们说要养精蓄锐时,则会说“重新给自己充电”(recharge your batteries);同样,我们也会把生物体的活动规律称为生物“钟”( biological clocks)。

这些隐喻可能因语言而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所有欧洲语言都残留着旧技术新生时的隐喻表达。钟表、蒸汽机、铁路、电力统统留下了它们的痕迹。

当我躺在瑜伽垫上,想象自己是一部iPhone时,我惊讶地意识到,最近几年,瑜伽和正念的迅速发展,正可以部分归因于数字技术的应用,以及社交媒体在工作和日常交流中的普及。

如今,我们不得不为同事、朋友和家人“永远在线”、随时待命,长时间在屏幕前弯腰驼背,也给我们带来了严重的肩背劳损。很多人认为,练习瑜伽最大的好处,就是拯救这些在生活中丧失殆尽的“正念”。瑜伽课教室也许是最后一个让我们够不到手机的地方。

不过,这里有一些悖论。

首先,尽管我没有带智能手机去上瑜伽课,不过,我似乎只能通过手机或电脑进入课程预约系统。

第二,在瑜伽课上,我应该放松自己紧张的肌肉,让身心得到放松,不过,我却被要求把自己想象成一种高度复杂的技术对象(iPhone)。

第三,我们普遍认为,如果想解决“人们在技术上面花了太长时间”这个问题,仍旧需要依靠技术。

大型科技公司把产品卖给消费者,他们发现,消费者担心自己在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于是,这些公司开始销售更多的应用程序,帮助他们控制或阻止自己访问这些设备。

作为一种商业模式,它是完美的。但实际上,它不过是攫取了另一个非常强大的隐喻。自上世纪90年代末的第一次互联网浪潮以来,这个隐喻便一直存在——上瘾(addiction)。

20世纪90年代末,许多政策制定者对国与国之间、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富人和穷人之间、土著和移民之间的“数字鸿沟”(digital divide)感到担忧。最初,主要关心的问题是硬件层面的鸿沟——人们是不是买得起计算机、是不是用得起宽带。

因此,政府推行了不少政策,来增加计算机的用户数量,他们认为,人们认为一旦有机会使用互联网,它的价值将是不言而喻的,人们必将热情地拥抱它。换句话说,政策制定者将“拥有”视为一种入门级毒品:一旦上瘾,人们就再也不会回头,“一旦成为使用者,就永远是使用者”。

在所谓上网的“上瘾模式”方面取得成功之后,政策制定者现在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网络成瘾问题上。儿童尤其被视为易受伤害的群体。成年人经常担心孩子会在屏幕前花费太多时间,而没有足够的时间在户外与他人玩耍、运动。

除此之外,不同年龄段的成年人也被认为处于危险之中,他们不停查看电子邮件和社交媒体,寻找来自雇主的紧急信息,或者被人点赞的瞬间快感。在精神病学家中,对于物质成瘾和行为成瘾之间的异同有很多争论。颇具影响力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在最近一个修订版本中(2013年),将强迫性赌博认定为一种行为成瘾,不过,(过度)使用互联网却不是。

使用“上瘾”这一隐喻来描述人们对于数字技术的使用行为,会带来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自19世纪以来,药物成瘾一直被视为一种个人的“道德失败”(moral failing),尤其是在穷人中。将成瘾视为一种疾病,则可以减少“患者”的耻辱感,让他们更容易去寻求帮助。尽管如此,吸毒成瘾仍经常被视为个人问题,需要依靠个人的自律和责任感来克服。

这种“个体化”(individualisation)的处理方式,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人们可能只是为了疲于应付经济和政治结构带来的压力,才求助于酒精或赌博。同样,把“花费太多时间上网”比作“上瘾”也忽视了一个相似的事实:硬件供应商、应用程序、企业、雇主和政府都希望并鼓励我们“永远在线”,不管这是为了纳税,为老板打工,还是预约瑜伽课。

我想说,这不是“上瘾”,而是社会的病态。

我们在选择隐喻时应该始终小心谨慎,不要仅仅固执坚持一些语言的字面意思,而是应该思考:对于我们如何理解自己、如何理解我们的政治和物质环境、如何理解我们对彼此、我们对机器的责任,这些隐喻产生了哪些作用?有关“使用”和“使用者”的语言将我们置于技术的从属地位,“上瘾”则可能会剥夺我们的能动性。

肯定会更多人一谈到上瘾,就会从结构上解释人们与技术之间的多重关系,或者讨论线上与线下生活体验之间的纠缠。

不过,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是以公民、工作者、朋友还是情人的身份使用社交媒体的?只有明确了这一点,才能接下来考虑,健康的使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瑜伽的确能舒缓肩背。不过,如果你总是在线,是因为你担心如果自己不在的话,就会失去收入,那么,这个问题就不是上瘾,也不是你缺乏自律,解决的办法更不是瑜伽。

此时,人们应该考虑,通过工会采取集体行动,是否可能成为对抗数字中介化剥削更为成功的策略。

原标题:《数字社会的隐喻:上瘾(addi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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