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有了当兵的历史一生不悔

2020-04-22 16:4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字号

 有了当兵的历史一生不悔

门  军

(一)

我今年52岁了,夜深人静时回望过去有许许多多让人难以忘怀的人和经历的事……这里,我想说一说,19岁刚入伍新兵集训时的一些往事。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这是我三十年前入伍新兵集训时,老班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男子汉!有什么不能承受的!”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三十年多年过去了,可是部队教员这样荡气回肠的讲话始终激励着我,鼓舞着我,从而使得我在今后的工作中始终没有掉队。

(二)

1986年10月,随着军车一声响亮的喇叭长鸣,我们这些从新疆塔城地区乌苏县入伍的新兵所乘的绿色解放牌大卡车,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终于缓缓地停靠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伊犁地区伊宁县一个叫墩麻扎的小镇上小憩。

随车的接兵庞排长告诉我们这些新兵:“墩麻扎镇位于伊犁河谷中部,距伊宁市46公里,东接新源县、南通巩留县、特克斯县、昭苏县,背靠尼勒克县。”

我跳下蒙着绿色军用篷布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厢后,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小镇不大。当天又适逢巴扎(维吾尔语,意即:集市),满大街都是马、牛、羊等等牲畜的粪便和载客的畜力车及摩的(即:后三轮载客摩托车),还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身着民族服装前来赶集的人群。

临时休息个半小时后,我们这些新兵带着新奇、迷茫和连日来坐车的疲乏,又上了大卡车车厢,看着车后扬起一股股的尘土,心里不免有了些许离家的惆怅。

10月中旬,伊犁河谷公路两旁的白杨树都是光秃秃的,四周土地也是一片荒凉,看不到一点绿色。

我们的目的地是墩麻扎镇喀什河大桥附近的一个军营。

军营距墩麻扎镇约25公里。那里驻扎着原新疆军区步兵第七师教导团的3个营,部队代号是36226部队。

喀什河,该河流发源于天山山脉西北麓,向西流至伊宁县墩麻扎附近与巩乃斯河汇合。“喀什河”是伊犁河国内部分三大支流之一(另两大支流分别为:特克斯河、巩乃斯河),喀什河全长304公里。喀什河大桥始建于1969年。当年,我们在部队的家书发信地址就是“喀什河大桥36226部队”。

(三)

至今,我仍清晰记得,部队旁边就是墩麻扎乡的托海村。托海村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但照相馆、小卖部、小饭馆等一应俱全。每到周末班长都会带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去照相馆拍照留影,然后再去小饭馆喝酸奶子。我在这里度过了近4个月的新兵连集训,一直到集训结束分到战斗部队。教导团是我初入军营的第一站,也是我军旅人生的第一个家,在那里有我120余天的日子和日子里的故事,此后30年也是我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

上百辆解放牌军用卡车驶离墩麻扎镇后,沿218国道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才来到喀什河大桥旁的军营。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一辆接一辆的军车驶进了“干打垒”(“干打垒”:即土墙的一种。也称为土夯筑墙,是按墙身的位置先放置好木板或碗口粗的木棍,内放置湿润黄土、石灰等分批夯打而成的土墙。)的大院,只见营门两侧,有持枪的哨兵站岗敬礼,“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8个红色大字标语的牌子在操场中心显得特别醒目。

下了军车,我看到操场上早已安排好了欢迎仪式,部队首长一字排开站立在主席台上鼓掌,台下战友高举着“热烈欢迎新战友来部队”的横幅标语,老兵们列队有鼓掌的、有敲锣打鼓的……欢迎我们新兵的到来。

部队首长欢迎致辞后,开始分兵下连队。

我们这些近两千多名新兵,将要分配到这个院子里的3个营的12个连队里。

在营区的大操场上,按照乘车时编好的队列顺序,新兵们都把背包放在屁股底下,一排排的坐满了整个操场。接我们新兵来的庞宏民排长,逐一点名后,我们这些新兵一批接着一批的由各连队带走。我观察了一会儿,这项工作各连队都做的很仔细安排了老兵来领我们这些新兵,有的班长帮着拿背包、提行李。我看到同来的新战友们一批批地被接走了,操场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时,我心里开始打鼓了,那一刻甚至担心会不会把我们分到更边远、更艰苦的地方去。正当我心中惴惴不安时,忐忑中终于听到了呼点自己的名字,我们最后一批52人被分配到4营16连4排。

来到营房后,已是掌灯时分,老兵帮我们接过背包放在大通铺上,并打来了热热的洗脸水。

我记得,当天晚上连队为我们208名新兵准备的鸡蛋汤面条,吃了两天的干粮,这顿热乎乎的汤面条我们吃的格外香。后来,我才知道这顿热乎乎的鸡蛋汤面条还是部队的病号饭。

次日,还在睡梦中的我就被响亮起床军号吵醒了,睡眼朦胧的我跟着大家来到操场上。列队后,我看见这里的一个个老兵脸庞都是黑红黑红的,我想大概是由于深秋季节军事训练风吹日晒的缘故吧!还有几个老兵露出憨憨的笑脸,有机灵的新兵冲他们扮鬼脸。

当时,我们这些懵懵懂懂的新兵还不懂,后来才知道新兵遇到老兵要称呼“班长”,不这样做的话,老兵就会训你是个“吊儿郎当的新兵蛋子”。

(四)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新兵集训的教导团第四营当时辖1个步兵连和3个高炮连,按部队建制序列规定,炮兵连在步兵连之后。所以,我们就成了被最后接走的兵。

从那以后,步兵第16连这个番号永远载入了我的从军履历。

前些年,当年一起入伍的老战友,通过微信拉我进了“青春献给喀什桥——期盼再重逢”战友微信群。战友们戏称这是二次入伍,战友微信群再一次把我的连和我的老部队集合起来了,我计算了一下微信群人数已达324人,成了超大编制的加强连,年过半百的大家一起怀念和回忆那些逝去的青春时光。

1986年10月我入伍的那一年,是部队1985年全军换装后的第二年。85式军服虽取消了“一颗红心、两面红旗”的领章和帽徽,但仍然沿用55式军服样式。仅解放帽改为大檐帽,佩带圆形“八一”红五星帽徽和军种肩(领)章。

我所在的16连的连长是河北人,指导员是四川人。他俩说话不仅铿锵有力,而且军容也很严整,一看就是那种很威风凛凛的样子。我们这个连队之前是战斗部队,1985年老部队因精简整编(即著名的“百万大裁军”),为了完成这一艰巨任务,各项工作都必须调整,按照新疆军区要求由战斗部队改编为教导团。当时的连队刚整编完毕,人员还不满编,缺少训练骨干,最初带我们新兵的集训班长还是从营部借调来的。

(五)

新兵集训4个月,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吃饭。

全连200多号人,炊事班10人忙的不可开交。那时部队刚刚实行“斤半加四两”(“斤半加四两”即:1985 年12月全军后勤工作会议提出每人每天1斤半蔬菜、1两肉、1两油、l两鱼禽蛋、l两豆制品。会议要求,全军在两三年内实现“斤半加四两”的目标。)但实际情况是各部队境况不一,我所在的教导团由于是才组建的炊具等不全,而且连队里也没有豆腐磨坊,所以4个月新兵集训没有吃过豆腐和鱼。

那时,一日三餐进入饭堂就餐前必须要唱军歌,而后才可以排队依次进入饭堂。我们新疆兵喜欢吃面食,但是到部队后却盼着吃米饭,因为米饭一个月才吃两次。

一段时间后,我们都很纳闷为什么部队要站着吃饭呢?有老兵唬我们说:“站着吃饭也是为备战,一旦敌人突袭,站着吃饭跑得快、冲锋反击也来得更快。”后来才知道,实际情况是部队临时组建刚搬来不久,营具、炊具等等设施还不是很齐全,一下子补入200多号新兵凳子不够坐了,才不得已都站着吃饭。

紧张严格的新兵训练就这样开始了。每天站军姿、走队列、练体能、叠背子、背条令、搞卫生、唱军歌,除了睡着后做的梦不一样,我们新兵每天的生活几乎有如一个模版的复制和粘贴。

正如《战友之歌》里的唱词一样:“我们一起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六)

端正态度,摆正位置,完成所有科目训练,真正做到从一名地方优秀青年转变为一名合格解放军战斗员是我新兵集训时对自己提出的最终目标和最高要求。

站军姿是我们新兵军训中最基本的内容,是所有队例动作的基础。挺胸、抬头、双手中指贴裤缝、身体略前倾等,这些姿势和队例动作对我无疑是一个大挑战。集训期间,部队教员讲述站军姿的要领,我进入状态,我明白训练考验的是我的意志,但是我没有退缩。

在队例训练中,我刻苦练习并认真揣摩立正、稍息、正步走、齐步走和跑步等的基本要领。虽然这些都是我每天都要做的规定动作,但要按解放军《队例条令》做好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期间,部队教员教我们齐步走和齐步跑的时候,眼睛要直视前方,手臂前后摆动要匀速,队例中所有的人都得跟着排头走,排头步子要跨小一点,要让后面的人跟得上。刚开始我们的队伍缺乏默契,以致忽视了排面整齐,队例便显得很乱,要达到整齐划一,就必须不断纠正步伐的错误,一遍不行,再一遍;再不行,再一遍,通过如此反复的训练,大家终于迈出了整齐的步伐。

军体拳训练中,部队教员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给我们做示范,教我们军体拳,通过教官耐心指导和自己的刻苦学习,大家的军体拳练习得动作一致,排面整齐划一,气势逼人。

新兵集训完毕,我下到战斗部队后,回想起这4个月的军训,我耳边总是回荡起了教员那刚强而又熟悉的声音:“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是啊!这句话将永远激励我克服困难;这句话必将是我的永远座右铭。

(七)

我们新兵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晚上拉紧急集合。寂静的夜晚,皓月当空,下半夜你正鼾声如雷睡得昏天黑地时,突然一阵急过一阵急促的哨音打断了美梦。“不许开灯!不许讲话!敌人突袭,立即起床打好背包,带好武器装备操场集结!”老班长不断的催促声中,你必须在三至五分钟之内,穿好衣服,打好背包,胸挂子弹带,手持56式冲锋枪,冲向操场集合。

初次紧急集合,我动作不熟练,背包打得不结实,随大家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回来时,背包带已经松了,被子拖在湿漉漉雪地上,班长检查发现了,我顿时心里觉得无地自容,像打了败仗一样的难堪。后来,我吸取教训,反复地练习打背包的动作,晚上睡觉时只脱外套,洗完脚再穿上袜子,这样能节省时间,再拉紧急集合时就能从容应对了。

新兵连的日子是单调枯躁泛味的。从一名地方青年到一名合格战士,要经历的是一场脱胎换骨式的革命,苦和累自不待说,更为煎熬的是内心深处的“思想革命”,理想与现实的反差;无处不在的约束;不期而遇的误会和委屈;远离父母的孤单等等,这些交织在一起,无情地击打着我们这些新兵并不强大的内心。

新兵训练强度越来越大,炊事班蒸的馒头不仅半生不熟而且总感觉填不饱肚子,从刚到连队一顿饭一个馒头,到后来一顿饭七个馒头,总是感觉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似的,永远都是吃不饱的“饿死鬼”。

还有一些内地战友由于水土不服出现了拉肚子的现象。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想家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老班长这时总是悉心照顾我们,并打来鸡蛋汤面条的病号饭,还语重心长告诉我们:“好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经新兵连……”

三十年后,我们战友相聚,有多位战友都在回忆新兵连集训时都流下了动情的眼泪。

想家的时候,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给家里写信;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收到家人的来信。当兵后,我才真正读懂了唐代大诗人杜甫在《春望》里写下“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句诗词的真正含意。那个年代,一封家书就是我们这些新兵一顿饕鬄的精神大餐,一想到远方亲人的牵挂和期待,心中又涌起了咬紧牙关,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八)

转眼间,4个月的新兵训练即将结束了。

就要下战斗部队了。记得一天晚上熄灯号后,我们四排的黄魁排长悄悄地来到我的床铺前说:“你来我这里,有事要谈。”

黄魁是河南洛阳市人,高大的个子,眉清目秀非常精干。他发现我平时爱读书、爱看报,喜欢写东西,有点小文采,特别是我在自己《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志愿书》里在特长一栏填上“爱好文学、喜欢写作”,所以后来在研究新兵分配的时候,他就推荐我到团部当了通信员。

 “新兵下连、老兵过年”;“老兵复员、新兵过年”,是当年部队流传的两句"顺口溜",虽失偏颇,不尽客观,但也是连队文化的一种表现,从一个侧面说明从一名新兵成长为老兵的不易和付出。

“不负韶华、砥砺前行”。我们这些新兵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相见,在青春的莽撞中相知,又在匆匆的离别中拥抱作别。

我们这些新兵把青春的背影留在了部队这所大学校里了,我们把战友彼此间的怀念永远留在了脑海的记忆里了。青春的韶光似乎离得也好远好远,又似乎很近很近,我好像从未离开过部队的军营,似乎每天还是和战友们在一起……

喀什河大桥那个军营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绿色的大院,那日夜奔流的喀什河水,还有我心中那巍然屹立的喀什河大桥。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