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锦︱《汪曾祺全集》失收的三则评语

今年汪曾祺百年诞辰，国内开展了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以此寄托人们对汪先生其人其文的敬慕之情。笔者也是一名“汪迷”，近日意外关注到某网站举行的专场拍卖，其中就包含了一宗汪曾祺的墨迹。

这宗墨迹由四样东西组成，其中有三样与汪曾祺相关。其一是汪曾祺用圆珠笔亲笔手写的手稿两页，其二是“首届文汇报文艺奖1988年度文学新人初选名单”一页，其三是汪曾祺用毛笔亲笔手写的将此手稿与初选名单寄给文汇报社的实寄信封一枚。根据内容我们可以断定，这两页手稿是汪曾祺当年作为首届文汇报文艺奖评委时为自己选中的三部作品所作的评语。

笔者为此查阅了多种《汪曾祺年表》《汪曾祺大事记》，其中在新版《汪曾祺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十二册的《汪曾祺年谱简编》中看到，1988年11月汪曾祺确实“被聘为文汇文艺奖评委”。但就如笔者所引，对这一史实的描述仅此寥寥数字，并未涉及更多细节，而撰写评语之事也一并阙如。而在徐强编著的《汪曾祺文学年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中，更是找不到与此事有关的只言片语。于是笔者又仔细翻阅了新版《汪曾祺全集》以及1998年8月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旧版《汪曾祺全集》，发现两部全集均未将此三则评语收录其中，由此可以肯定是汪曾祺的佚文无疑。现照录如下：

海昨天退去（杨志军）

写一群在难以想象的恶劣条件下，在青藏高原铺设输油管线的工程兵的悲惨生活和他们的悲惨的死。他们要去征服自然，结果却被自然征服，并被毫无心肝的社会遗弃，摧毁。这是一场历史性的悲剧。作家笔下随处带有炽热的抒情和深邃的、愤怒的思索。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少见的佳作。

伏羲伏羲（刘恒）

写性的饥渴，性的奔放，性的接近圣境的欢乐以及在经济的、社会的、习俗的、观念的碾压之下，正常的、壮丽的情欲怎样被扭折，被撕碎。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性小说。它不引起读者官能的刺激，而是引人对性枯萎现象深思。这是一声沉郁的呼喊：怎样医治我们这个民族性衰退以至整个民族的衰退？

少将（乔瑜）

小说写一群测绘兵从新兵到下连的生活。其中的少将，是一个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虚伪的人。这是多年来纯粹形式主义的政治思想工作的教人伪善的教义所造就一个正常的怪物。这样的怪物随处可见，但还没有人写过。作者的语言极有青春气息和幽默感，但不流于轻佻和玩世不恭。

汪曾祺 3月25日

评语如不需署名，请裁去。

汪曾祺手稿

按，以上三则评语中标题后的括号及人名为手稿所固有。

如上文所述，汪曾祺被聘为此次活动评委的时间是1988年11月，那么这个手稿的写作时间就应该是次年即1989年的3月25日了。因为这三则评语的“出土”，今后研究者在重新编撰或修订汪曾祺年谱时就应该补上这一笔才是。

评语中的《海昨天退去》《伏羲伏羲》《少将》三个小标题，正是当年还是青年作家的杨志军、刘恒与乔瑜参加此次文学新人初选阶段的作品。根据上文提到的“初选名单”可知，除以上三种外，入围初选名单的还有残雪的《天堂的对话》、谢友鄞的《滋味》、格非的《青黄》等七部作品。包括汪曾祺、柯灵、茹志鹃、袁鹰等在内的评委所要做的，就是从这七部作品中选出自己钟意的三部。显而易见，汪曾祺最终投了杨志军、刘恒和乔瑜的票，这一宗资料即是明证。

三则评语虽然十分简短，但从内容、思想、语言等角度对作品进行了令人信服的点评。这就为我们考察汪曾祺此一时期的文艺观提供了参考，其价值不言而喻。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1989年4月24日首届“文汇文艺奖”在上海揭晓，谢晋、徐俊西等十五人获奖，而获得1988年度全国文学新人奖的是乔瑜、刘恒、杨志军、谢友鄞等五位青年作家，其中就包括了汪曾祺选中的这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