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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外科手术:这是一个网红脸的时代

2020-05-25 18:1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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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Tolentino 商业人物
文:Jia Tolentino

翻译:后现代商业评论

社交媒体,FaceTune和整形外科如何创造一张独特的电子生态脸

—— Jia Tolentino

刚刚过去的夏天,我买了一张到洛杉矶的机票,希望对过去十年可能最奇怪的遗留产物做一次调查:渐渐兴起的职业美女——一张独特的电子生态脸。当然,那会是一张年轻的脸庞,有着零毛孔的肌肤,和饱满的高颧骨。

这样的脸还会拥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卡通人物般长而卷翘的睫毛,小而挺的鼻子,以及丰厚的双唇。当这样一张脸羞涩但呆呆地望着你时,就好似它的主人已经服用了一半的克诺平(Klonopin),正在考虑是不是要问你借一架私人飞机去克切拉音乐节(Coachella)。

显然,这是一张白人的脸,但却没有清晰的种族特点——《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 )的一篇文章解释到,如果未来每个美国人都是金·卡戴珊(Kim Kardashian West)、贝拉·哈迪德(Bella Hadid)、艾米丽·拉塔科夫斯基(Emily Ratajkowski)、和肯达尔·詹娜(Kendall Jenner)(她看起来确实很像艾米丽)的直系后裔,那么2050年的美国人都长什么样。

“就好像一个性感的……尤物……老虎”,纽约高端调色师CaraCraig是这么跟我说的。明星化妆师Colby Smith告诉我,“嗯,这就是网红脸(Instagram Face)。它就好像一个不切实际的雕刻品。批量化生产的。这是一张看起来好像用粘土打造的脸。“

Instagram,这个在2010年10月才创立的平台已经形成了有着自己的审美语言:理想的形象往往是在手机屏幕上当即弹出的那个。这种审美也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类心愿的铬印,以前的结婚照就是最好的证明,有着千篇一律的共性。Insta Repeat等账户通过给不同用户上传的照片加上网格来阐释平台的单调性,这些照片本身就没有什么辩识度,比如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站在瀑布下面,或者一只手举着一片色彩明亮的落叶。仅仅只是有些东西表现得不错。

人类的身体也成为Instagram一个不寻常的主题:只要技术到位,身体也是可以被调整的,并且随着技术的进步,会被调整得越来越好。长久以来,杂志社的美术指导都会对名人的照片进行调整,以更好地符合不切实际的审美标准;现在,你只需在手机上轻点几下,也能调整自己的照片了。

创立于2011年的Snapchat,最初因为是“阅后即焚”的运营商而为人所知,现在,提供照片滤镜则成为其维持用户基数的一大手段,如果滤镜能增加10%的吸引力——比如更苗条的身材、更光滑的肌肤、更大的眼睛、以及更丰满的嘴唇,那么你就会变得非常熟悉这样的自己。

Instagram已经在其应用商店中增加了一系列受人追捧的自拍滤镜。2013年发布的FaceTune就承诺帮助“你的每一张自拍都能赢得朋友们的喝彩”,FaceTune甚至能做到更精准。许多Instagram用户专注于分辨明星们用修图软件调整过的容貌特征。

有着逾100万粉丝的Celeb Face转载明星账户发布的照片,然后在修图软件疏忽的地方标上箭头,使人们的注意力集中于此。关注Celeb Face一个月,你就开始觉得涉及美化图片过程的内容似乎是单调乏味,且病态的。你会有种感觉,这些女人或者她们的助理在修图时都有一种单纯的防御本能,打个比方,用FaceTune修整你的下颌轮廓就好像在酒吧洗手间检查你的眼线。“

我认为Instagram 95%最受欢迎的用户都会很熟练地使用FaceTune”,Smith告诉我。“我想说,这些人中,95%也会有着某种类型的美容流程。你会看到很多事情变流行起来——比如,现在人人都通过肉毒素来提升眉头。现在凯莉·詹娜 (Kylie Jenner)的眼睑周围就跟以前有所不同。

二十年前,整形外科手术曾经风靡一时,昂贵的、植入式的、永久的,但也常常是危险的。但是,到了2002年,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批准将肉毒素用于预防皱纹产生;几年之后,食品和药品管理局批准通过了乔雅登(Juvéderm)和瑞蓝(Restylane)等透明质酸填充物,这些产品最初用于填充细纹和皱纹,现在可以用于重塑下颌、鼻子和脸颊。这些产品的效果可能持续六个月到一年,并且不会像外科手术那般昂贵。(每只注射用填充物的均价为683美金。)你可以在注射肉毒素之后立马转身回到办公室。

一些明星整形外科医生已经出现在Instagram,他们发布延时拍摄的注射程序视频,和注射前后的对比照片,这些视频和照片都会收获成百上千的评论和点赞。据美国整形外科医师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Plastic Surgeons)称,2018年美国有超过700万人次接受神经毒素注射,逾250万人次接受填充物注射。同一年,美国人在整容手术方面的支出达到165亿美金;92%为妇女。

归功于可注射产品,整容手术不再仅限于那些希望大改容貌的人们,亦或同衰老苦苦抗争的人们,千禧一代也享受着整容手术带来的福利,甚至,出生于1997年的卡戴珊家族成员凯莉·詹娜在她的电视真人秀节目《Life of Kylie》中也说过希望填充嘴唇,因为在她15岁时有一位男生曾评论她的嘴唇太小。

女性只能通过痛苦的物理手段来变美的观念一直伴随着我们,从中国封建时期妇女裹小脚,到19世纪欧洲流行的纤纤细腰皆如此。但是,当代持续可视自广播体系——电视真人秀,社交媒体——已经创造出新的持续可视自发展规范。

社交媒体在审美方面施加了强大的压力,把一个人的身份视作潜在的利润来源,身体也可以是潜在的利润来源,对于年轻女性来说,尤其如此。10月,Instagram宣布将下架所有会产生整容影响的滤镜,但是,这一举措似乎意味着所有的影响明确与整形外科手术有关,如“Plastica” 和“Fix Me两款滤镜。能给予你网红脸的滤镜仍将存在。对于那些天生丽质(相貌、金钱,或者两者兼俱)的人来说,他们似乎能够明智地、甚至自然而然地按照麦肯锡顾问评价一家公司的方法来评价自己的身体:甄别并改造不良资产,抛弃不能提升利润的一切,重新整合业务。

大约在五年前,Smith就率先注意到了网红脸现象的侵蚀,“当时刚开始出现唇部填充物”,Smith说到。“我在给人化妆时发现,嘴唇完全没有纹路。所有口红都能非常平滑地上色。”他玩笑似地说到,这使他的工作变得轻松了。“过去,我的工作是使人们看上去像那样,但是现在,因为有了整形外科手术,当人们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太棒了。过去我们只能通过画轮廓的方式来实现这样的脸庞,但是,现在,你可以很容易实现。”

我说过,从人种角度来看,网红脸有些奇怪——算法趋势似乎是尽力把一切变平滑,合成一个最有吸引力的整体,由此得到一个完美的美人典范,这便于白种女性打造一张没有根基的、有着异域风情的脸庞。“当然”,Smith说到。“我们正在讨论晒得过黑的肤色,南亚人的眉毛和眼睛,非裔美国人的嘴唇,高加索人的鼻子,美洲和中东土著的脸部结构。”Smith认为网红脸真的会让人看起来更好吗?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人类绝对是在变美”,他说。“当今世界如此赏心悦目,也只会变得更美,人们想要升级与此相关的一切。”

这是一种乐观看待当前形势的方法。我告诉Smith我没法撼动这种感觉, 即科技正在改写我们的身体以使其与自身利益相称——如何能增加约会,如何能提升好感度,我们就怎么来重塑我们的脸。“你不觉得如果人们一直这么做会是件很恐怖的事吗?”我问Smith。

“当然,很可怕”,他说。

贝弗利山是洛杉矶整形外科医院比较集中的地区。在百货商店林立的威尔希尔大街、棕榈树成荫的大道和遍地精品餐厅的圣莫尼卡形成的三角地带,每个街区都会有一个或几个整形外科医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我把租来的车停在一个微型地下停车场,走出去旁边就是Sprinkles Cupcakes和一个布吉灵媒办公室,我已经约好一位知名的明星整形外科医生进行咨询。这个医生在Instagram发布的整形前后视频经常获得50万的浏览量。

我已经预约了咨询,因为我很好奇一位想要变年轻的病人的真实体验,事实上我不得不一直跟我的男朋友提及此事,他似乎有些担忧我回来后会变成只一长得像人的猫。

就在几周前,我第一次下载了Snapchat,并且试了几个滤镜,真的非常漂亮:滤镜给我了容光焕发的肌肤,卷翘的睫毛和一张心形脸。我不觉得对我有什么影响,当我化上一个精致的妆容时,本质上我也是在努力缔造这样的一张脸。我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些已经天生丽质的千禧一代女性还会想更接近网红脸。在这个世界上,女性因年轻和美貌获得的回报是其它一切不可比拟的,一股占据主流的女权主义教导女性自我物化是进步的思想,因为它有利可图,美容或许是女人能够从事的少数几个利润有保障且丰厚的行业之一。

整形外科诊所装修华丽,安静详和,好似一个世外桃源。前台轻声哼着《I Want to Know What Love Is》,递给我一张初诊表格,询问了压力因素、心理健康和其它一些问题。我签了一份仲裁协议。一个医生助理从五个不同角度给我的脸拍照。一个有着一头浓密头发、让人倍感温暖的医疗顾问走进了房间。不要撒谎,我不需要整形的事实隐隐地警告了我,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注射过肉毒素和其它填充物,但是我想变得更好看,我想知道专业人士会给我什么建议。她表示赞许,告知我应该无需改变太多。过了一会儿,她给了一些建议,随着年龄增长,我或许要注意下巴,可能还需要注意脸颊,也许我希望做一些小小的提拉。

然后,明星医生走了进来,全身散发着外科医生的气息,成为全场的焦点。我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告诉他我只是想看起来更好,想知道专业人士会给我什么建议。我给他看了一张我用Snapchat滤镜拍的照片。他瞥了一眼,点点头,说到:“让我来指给你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他用他的手机给我的脸拍了一张照片,并投屏到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上。“我喜欢用FaceTune”,他一边点一边拖。

几秒钟的时间,我的脸就变成了Snapchat照片的样子。他又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这次是轮廓照,又用FaceTuned修整了下巴。于是,我有了一张心形脸,和清晰可见的颧骨。他说,填充下巴和脸颊,也许需要超声操作溶解脸下半部分的脂肪,或者我们可以用肉毒素来麻痹和缩小我的咬肌,这样一来就可以达到照片的效果。

我问医生,对于那些来看他,希望拥有他最著名的客户长相的客人,他会跟他们说些什么。“人们到访时都会拿着我最有名的客户的照片”,他说。“我会说,‘我不能把你变成他们。如果你是亚洲人,我做到给你一张高加索人的脸,也许我可以,但并不是正确的做法——看起来也不会好。’但是,如果他们告诉我具体想要什么,我会做。‘如果你想要一个那样的尖下巴,我们会做。’但是,这些也不总是适合所有人。对你来说,如果你想做一个尖下巴,我会说不,这会让你看起来很男性化。“

“看起来好像更多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想要这么做?“我问到。

“我想,十年前这么做会被看作是不理智的“,他说。”但是,现在,你有权做一些能给你带来优势的事。这就是为什么年轻人会走进整形外科诊所的原因。他们想要做一些提升,而不是解决某件事。“

“很微妙“,我说。

“即使是我最有名的客户,也是非常微妙的”,医生说到。“如果你单独看五年前的照片,你可以说出其中的区别。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就说不出区别了。”

我感觉到医生有非常认真地在听我说的话。我真的很感谢他,之后,一个医生助理走过来给我看了推荐项目和价格:脸颊注射(5,500〜6,900美元),下巴注射(同前),让下巴变对称的超声“溶脂”(8,900〜18,900美元),或者颞下颌关节周围肉毒素注射(2,500美元)。我走出诊所,享受着贝弗利山的阳光,笑了一会儿,想像如果手中有30,000美元闲钱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把用FaceTune修过的下巴照片发给了朋友,然后摸了摸我真实的下巴,一个肉和骨头随意的组合。

整形外科医生Jason Diamond是在真人秀《Dr. 90210》反复出现的一个明星,他拥有很多著名的客户,包括从《范德普规则》(Vanderpump Rules) 走出来的29岁明星Lala Kent,她把在Diamond诊所拍的照片发布在Instagram上,告诉人们,“我脸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注射了填充物”。另一个知名客户就是KimKardashian West,Colby Smith跟我形容KimKardashian West就是网红脸的“零号病人”(“终级目标往往就是变成Kim”,他说到。)

Kardashian West激发了无数通过美容化妆改变的精灵,但是,她坚称未曾做过大的整形外科手术;按照她的说法,所做的一切仅限于肉毒素、各种填充和化妆。然而,她也不掩饰容貌发生的变化。2015年,她出版了一本都是自拍的大开本精装画册,取名为《Selfish》(意为自私的,利已的),这本写真集以Kardashian West的自然美照开始,以电脑动画形式的美照结束。

我跟Diamond约好了采访时间。他在贝弗利山的办公室占据了一栋楼的顶层。他办公室的书桌上放着一封来自Chrissy Teigen的感谢信。跟我昨天见的医生一样,Diamond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戴着一副黑色磨砂方框眼镜,全然不是一位整形外科医生的漫画形象。他年轻的形象略微有些超现实。

Diamond告诉像我这样认为做广告是禁忌的人,他是跟着一组洛杉矶顶级整形外科医生一起培训的。2004年,他获得了参演《Dr. 90210》的机会,他违背了妻子和护士的建议,决定参与真人秀,他说“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展现世界未曾见过的结果”。2016年,一个有名的客户劝服他创建一个Instagram账户。现在,他的账户已经有了大约25万粉丝。负责运营账户的诊所员工希望通过Instagram使客户把他当作两个孩子的父亲和朋友看待,而不仅仅是一名医生。

Diamond很久之前就创建了网站,但他的明星客户并不愿意在网站上做任何宣传。“当然,我们也没问过”,他说。“但是,现在,太不可思议了。或许30%的明星客户会在社交媒体上向我们喊话。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大众都知道这些人都来了。不知道为什么,Instagram让这种情况变得更容易接受。”整容看起来更像是健身,他说,“好好打扮你的脸和身体是让人幸福的一部份,我认为这种想法将更能代表主流文化。时下的理解就是:OK,,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最好。”

我慢慢意识到,肤浅和务实之间存着某种高级的交融,这是一种坦率的诚实。我无需像病人那样费心摆各种姿势,这些医生整天都在研究,确定人们不再感觉到有所隐藏。

我问Diamond他有没有考虑过网红脸。“你知道的,Bella Hadid、Kim Kardashian和Kylie Jenner,她们的长相都很流行”,我说。Diamond说,他的业务遍布全世界,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偏好差异,不存在适合所有脸的模板。“但是,有一些是通行的”,他说到。“比如,对称、比例和协调。我们一直致力打造脸部的平衡。看看Kim、Megan Fox、LucyLiu和Halle Berry,你会发现一些共性:等高的颧骨,明显突出的下巴,下巴下方的平坦可以和脖子呈90度角。”

“你怎么看待越来越多人能够接受这些明星脸,并且有一些认为她们可能看起来就是那样?“我问。

“我们可以花整整两天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Diamond说。“我想说的是,30%来访的客人都会拿着Kim的照片,或者像Kim的照片(少数人),但是她是最受欢迎的明星之一,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的一个最大挑战就是,教导别人,试图打造成Kim或其她人的脸是不是合理。20年的操作经验,千千万万个流程,汇成一个个答案——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以及我们能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些什么,都有许多理由。”我告诉Diamond,我担心如果一旦尝试注射,我就会停不下来。“确实,我们绝大多数客户都非常喜欢整形后的结果,于是就会再来”,他说。

我们谈到了一个词,“上瘾”,我说到,很多时候,我会染发,会化妆,我知道我会继续染发,会在化妆方面花钱,我不认为这是上瘾,而是一种选择。(我想到了哲学家海德·维朵斯(Heather Widdows)著作《完美的我》(Perfect Me)中的一句话:“选择不会带来不公平的、或者剥削的行为,神奇地,却表现得是公正的,或者非剥削的。”)我问Diamond他的客户在做完手术之后是不是更喜欢自己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回答你是的,因为我也做了这些”,他指指自己的脸。“你知道,当你做了一个非常棒的发型时,你是不是觉得那就是最好的你?就是那种感觉,但那种感觉是指数级减弱的。”

在去Diamond诊所的路上,我路过一家看着很熟悉的咖啡店:浅色大理石桌子,亚麻色地板,一排普鲁士绿的虎尾兰,吊灯,几何形图案的瓷砖。作家凯尔·擦卡(Kyle Chayka)把这种有着温和吸引力的室内设计称为“AirSpace”,有着“被麻醉的审美”的特征,并受到“连结起情感网格的社交媒体平台”影响——在这些虚拟的空间里,亿万民众学会了“去看,去感觉,想要相同的东西”。

跟Instagram同样创立于2010年的共享办公巨头 WeWork虽然濒临破产,但它曾经获得投资人47亿美元的投资,它说服投资人相信人们将追随自己另类梦想的愿景,它们的网络遍及全球,办公空间几乎完全一样:再生木材,霓虹招牌,榕树。直面消费者的直销品牌在播客广告休息时间表示,邮件推送的一把真正的电动牙刷和美食其实是在向我们推销放弃选择。总体观点似乎是人类一直忙于追逐复杂的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形式,我们希望我们的生活能由一个像工具箱一样的东西来按照我们的需求进行组装。

我还去拜访了贝弗利山的另一位整形外科医生,他在Instagram上有逾30万粉丝。我告诉医生我是一位记者,我这次来是想咨询一些问题。他从几个角度研究了我的脸,摸了摸我的下巴,给出了与第一个医生完全相同的建议。这次的报价比第一家低——如果我想用信用卡来支付所有的一切,我可以这么做。

我乘电梯到达一楼,走到大街上,迎面走来三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看起来20出头。我开车回到酒店,感到伤心、压抑和难为情。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理智地研究这个主题:我可以站在一位理想的千禧客户的角度,这个人只是想提升而不是修整自己,他有野心,但也务实。但是,我却有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一种无底的需求,我把它与青春期联系在了一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体会了。

我在16岁大学面试时就化妆了;再早一点,10岁参加体操比赛时就化妆了。看看我六或七岁参加芭蕾会时的照片,刷了睫毛膏、腮红和口红,我真的很开心。我很想知道,在一个女性的脸未经修整就属异常的环境下,我花那么多时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错,有什么意义?在普通人接受用市场来量化我们个性和身体情况的年代,我是如何被改变?数字改造和物理改造之间升级的竞争逻辑是什么?

我查看了拜访过的整形外科医生的Instagram账户,有数不清的评论:“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必须尽快来见你!”,“想要!想要!想要!”,“什么是最年轻的你可以做的?”我看到了一个1999年出生的歌手的Instagram账户,她曾经是一位有名的青少年,但之后给了自己一张全新的脸。那天晚上,我在洛杉矶约了很多女性朋友共进晚餐,其中两个已经把注射当作日常美容的一部分。她们看起来真的很美。太阳西下,洛杉矶的山脉开始闪闪发光。我有种生活在有些无情的未来的感觉。之后的几天,我发现我避免近距离地看自己的脸。

(Jia Tolentino是《纽约客》(The New Yorker)的一位明星作家。她的第一本书,散文集《TrickMirror》于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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