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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艇仔粥,和一段“浪姐”往事

2020-07-02 06:4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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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梅姗姗 风味星球 来自专辑寻味东莞

“沉船湾是一个堡垒,一个自给自足的堡垒。他们攻不进来,我们也不必战斗”,说这话的是一个画着日本艺伎妆一般的白面亚洲女性,自诩清夫人,实则一个假装倭寇的中国女海盗。

《加勒比海盗》里的清夫人

*fandom

杰克·斯派罗船长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暗暗惊叹:很有道理啊。

自然是有道理的,毕竟,清夫人的形象来自正史,是真实存在的中国第一海盗帮红旗帮的帮主,以有智有勇著称。

英国出版的郑一嫂故事中的插图

在她做帮主的年代,红旗帮一度到达三万多帮众,600多艘船,甚至俘虏过英国富商格拉斯普尔(Glasspoole),直到对方交了7000多西班牙银元赎金才放人。

后者回国后把自己被红旗帮俘虏的经历写成了自传,也才有了《加勒比海盗》里的这个“清夫人”的形象。

不过中国人不叫她清夫人,历史对她的称呼是:郑一嫂。

郑一嫂并不是生来就是海盗的。她出生广东新会一带,有一个更少被人谈及的身份:疍家人。当全世界对这个女人的关注都在她“海盗王”的成就时,疍家女这一标签,就跟她背后整个疍家人群族一样,逐渐被世人遗忘。

这是群自古以来生活在海上的人。他们以船为家,以海为田,除了必要的交换油盐柴米,几乎从不上岸。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依靠两人身长多一点的木船,他们完成了婚丧嫁娶生娃过日子的几辈子。

很多人把他们称为“海上的波西米亚人”。

住在船上的疍民

*识广

这是一个过度浪漫主义的描述。看似平静广阔的海洋从来都不是它表明的仁慈。当飓风大浪袭来,三米不到的木船又岂是它的对手?

加上平日蔬菜和基础物资的匮乏,赖以生存的鱼虾贝类不稳定,疍家人数百年的生活,”艰难困苦“四个字根本无法概述生活真实的模样。

但他们的心却很大。划船出海,男女对唱咸水歌,从来也没有固定的歌词,心中有什么喜怒哀乐,就唱什么情绪。

旧时疍民

*一时半刻

今天出海捕到了鱼,就新鲜卖掉或晒干;明天没捕到鱼,饿肚子也是常态。每年春天都是鱼儿们刚刚出生的时节,他们就自觉地停止捕鱼,情愿饥一顿饱一顿,也不过度杀生,“不然老天爷今年不赏饭”,他们跟自己说。

渔民卖鱼

*一时半刻

真正追溯疍家人的历史,已经是一个理不清的线头。有人说是因为战乱,一群人躲进了山林成为了客家人,另一群人则跑到了海上,成为疍家人;有人说他们是古越族的后裔;也有人说岭南一带自古靠海,捕鱼作为生存的重要方式,自然发展出了疍家人。

无论何种说法,疍家人都在海上居住了很久,本该是中国东南沿海文化里一个必须存在的篇章。

然而剧本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

疍家人世代在海上生活,所以非常熟悉水性。在东南沿海边防重地,一直是海军招募的优秀种子选手。曾几何时,疍家男人也不辱使命,投身军队为抗击倭寇做出自己的贡献。

他们希望用自己的命,换来家人后代可以上岸去更好生活。

但日子并没有好起来。

疍家人来自五湖四海,居无定所,在陆地上没有根基,也没有深厚的群族基础,加上行为习惯跟岸上的人几乎完全不同 —— 百年以前,为清政府卖命杀敌的疍家人并没有得到陆地人们的欢迎。

所以即便康熙曾经下发诏令,招抚疍家人上岸,他们也只是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皇帝可以提供土地,但人心的改变,却不失一朝一夕的。

陆地上的百姓也需要时间。

艺术领域有一个概念,叫局限带来创造力。疍家人虽然没听过,却用实际行动做到了。

因为生活在渔船上,空气里永远带着咸湿,所以与内陆不同,疍家人的鱼从来都无法晒到完全脱水。这是一种环境带来的局限,毕竟鱼的湿度越大,长期保存不变质的可能性就越低。

不过对疍家人来说,长期保存咸鱼倒没有太大的必要。于是咸湿半干的鱼干就成了疍家饮食的一个特色。

这样的鱼,在海风1~2天的抚育下,就像湿式熟成了一样,肌理间的氨基酸和蛋白质开始发生变化。2天之后上锅简单一蒸,再没有鲜鱼或干鱼有这样细腻却复杂的滋味了!

因为米粮不易得,疍家人吃的最多的便是粥。船舱有限,又没有冷藏设备,疍家人便只换购根茎类易保存的蔬菜。鱼虾是最常见的,随时捕一条,现杀现吃。于是这几个一组合,一个名叫“艇仔粥”的食物就被发明了出来。

*广州吃货

艇仔,顾名思义就是疍家人的船,粥,就是疍家人用现捕现捞的海鲜制作的海鲜粥。

混杂的新鲜海鲜在粥里似乎获得了另一种生命,鲜味氨基酸像万花筒一样组合,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滋味。米粒被炖到融化,仿佛可以直接滑进肚子里。再加点葱姜,这样的粥,入口是满满的鲜甜。

到后来上岸,疍家妇女接触到更多陆地的食物,便聪明的在艇仔粥里加入“油炸鬼”,也就是油条,或者花生米,让粥在纯滑之间还略带酥香。

*广州吃货

要知道,岸上的广东人再爱吃海鲜,也没有机会对海鲜进行如此天马行空的搭配啊!

疍家人最终还是上岸了。

在今天的香港和东莞,你都能听到一个名叫沙田的地方,而沙田,就是疍家人最初上岸的地方。

新湾渔港静景 - 一时半刻

清朝之后,时代持续变动了小十年,陆地上人人都忙碌着其他事儿,疍家人便看到了一丝希望,开始在海边沙地填海搭屋。东莞的沙田镇,最早就是疍家人一点点搭出来的。

后来解放了,东莞也开始了自己的高速发展,国家颁布指令,确定疍家人为汉族的一部分,而疍家人也终于可以不再过着生死不定,饥饱未知的生活。海上的日子太苦了,自己苦苦就算了,下一代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少吃点苦,多读些书。

在先锋渔村,这个最后还有吃住都在船上的疍家人的地方,一个豪爽洒脱的疍家妇女在被问到将来希望儿子日后做什么样的工作时,瞬间红了眼眶。

“不要再做渔民出海打鱼就好了。” 她说。然后,她想了好一会儿,又接了一句。“我希望儿子可以做公务员。”

今天新湾渔港的疍民

*一时半刻

不过,疍家人是否就此忘记了海洋?当然没有。在虎门新湾,疍家人二代张志强就并没有听从父亲的建议,明明可以上岸过好日子,他还是回到了大海里。

海洋是有魔力的,而这一点,没有人比疍家人更明白了。

作者:梅姗姗

排版:沉尘

头图:《寻味东莞》

图片部分来源网络

原标题:《一碗艇仔粥,和一段“浪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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