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不尽，风吹又生？互联网内容乱象如何根治？

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互联网内容乱象如何根治？

来源：南方传媒书院

作者：王鑫哲

网信办再次亮剑自媒体、商业平台内容乱象

7月23日，国家网信办召开了集中整治商业网站平台和“自媒体”突出问题、进一步规范网络传播秩序专项部署会，要求平台履行主体责任，深入开展自查清理，规范自身行为、管好平台账号，切实维护好网络平台秩序。

这次为期三个月的整治行动重点聚焦六大任务：

一是集中整治商业网站平台、手机浏览器、“自媒体”违规采编发布互联网新闻信息、转载非合规稿源问题；

二是规范移动应用商店境内新闻类APP审核管理；

三是建立健全社交平台社区规则，加强社区平台运营管理；

四是规范商业网站平台热点榜单运营管理；

五是加强网络名人参与论坛、讲坛、讲座、年会、报告会、研讨会等网络活动管理，规范相关活动网上直播；

六是优化改进移动新闻客户端和公众账号正能量传播。

7月29日，腾讯“微信派”官方公众号发布《微信关于整治扰乱网络传播秩序突出问题的公告》。该文指出，微信公众平台将聚焦以下四个方面的工作

一是违规采编发布互联网新闻信息、转载非合规稿源问题，并严厉打击“标题党”、恶意营销、编造散播谣言的行为，涉嫌违法犯罪的线索将举报至主管机关进一步处理；

二是健全和升级平台运营规则、管理办法，对从事上述行为的恶意账号、主体，查实后将从重处罚；

三是规范运营管理，建立导向优质、内容真实客观、“不炒作”的良好生态；

四是完善内容保护和举报投诉机制，保护优质内容创作者权益不受侵害，助力正能量内容传播，对于举报投诉将第一时间受理。

微博则将集中对平台内存在的发布涉黄低俗信息、违规采编转载互联网新闻信息、散播虚假信息、宣扬仇恨、散布极端观点恶意营销的账号进行集中检查清理，并发布《微博专项整治处置结果公告》，公示第一批违规账号：关闭125个，禁言11个，共136个

吸睛逐利内容的无底线生成与传播

基于不同的平台特性，微信和微博两家社交媒体平台的内容乱象各有不同。

微信公众平台的重要指标有阅读量、点赞数以及在看数，一些无良自媒体为了追求点击量，制造10万+爆款，不惜编造谎言，剪裁事实，煽动情绪，通过制造引人注目甚至耸人听闻的标题来诱导人们点击文章。

微博则是一个弱连接和强连接共存的多元平台，微博也有类似微信朋友圈的“好友圈”功能，其内容传播机制在于熟人之间的社交式分发，但微博最大的特点是各个领域都有为数众多的积累着庞大粉丝基数的意见领袖，这些意见领袖的影响力与号召力要大大强于微博普通用户。

此外，微博还有开放性的“广场”机制，话题和超级话题机制等，汇聚着当下互联网的热点议题，当然，很大一部分话题由于微博用户的兴趣特性以及商业力量的干预，充斥着娱乐化、奇观化的内容，这些海量的内容给内容生态的管理与引导制造了难题。

违规采编发布互联网新闻信息

根据《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所的定义，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包括互联网新闻信息采编发布服务、转载服务以及传播平台服务三类，而互联网新闻信息采编发布服务的资质实际上仍然属于官方媒体。

而非新闻单位的自媒体、商业媒体则只有在取得转载资质之后进行转载服务和传播的权利，这一规定严格限制了互联网新闻信息的内容生产主体，基于这个规定，关停和封杀非新闻单位发布新闻信息的自媒体和商业媒体也就有法可依了。

微博账号@金轮新闻资讯在被微博官方关闭前是拥有十三多万粉丝的大号，其主要发布的是一些民间个人渠道拍摄的未经官方证实的“新闻现场画面”，这些新闻的真实性存疑，阐述的内容也是经过剪裁，真相有被扭曲的可能。

该账号还经常转载合法新闻发布账号的新闻内容，容易给媒介素养较低的用户造成其为正规新闻发布平台的错觉，如果该账号在持续发布“事实性”新闻信息积累了一定“权威”和用户基数，进而发表意见性观点和评论，或许会“带歪”受众，煽动情绪，造成负面影响。

微博账号@铁路网经网友考证是一家民营公司所属账号，但其“铁路网”的名称极具蛊惑性，容易给不明真相的用户造成国家铁路部门官方政务微博的错觉。

该账号自武汉新冠肺炎爆发之时因放飞自我的评论以及让人误以为的官方背景相勾连而备受网友青睐，甚至一度迷惑了一些官方新闻机构，纷纷与其互动。

虽然目前该账号因为并未发表出格言论而未被封停，但基于民营网站的身份让人不由得怀疑其频繁发布“正义言论”的目的是否有商业利益考量。

制造谣言，裁剪事实，制造虚假信息

曾打着正义旗号行敲诈勒索之实的“网络大V”陈杰人今年4月一审获刑十五年，出身央媒《中国青年报》的陈杰人，还曾担任人民日报社《人民论坛》主编，其专业素养可见一斑。

但他之后在创办“杰人观察”等自媒体账号后，有偿发布虚假信息或负面信息，恶意炒作案件，攻击、诋毁党政、司法机关及其工作人员，起哄闹事，敲诈勒索公私财物，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自己的个人信息发布平台非法发布虚假信息，最终被绳之以法，实在令人唏嘘。

疫情期间，“华商太难了”系列文章刷屏全网，这些文章大多以在外国的华人的口吻讲述华人的艰难处境，例如《疫情之下的阿尔及利亚：店铺关门歇业，有家难回，在阿尔及利亚待着太难了！！》《疫情之下的印尼：店铺关门歇业，有家难回，在印尼待着太难了！！》。

这些文章大都有着相似的标题，故事有着相似的内核，唯一不同的，就是面向不同区域精准华侨用户所用的地区不同，经澎湃新闻查证，这一系列“华商太难了”文章皆出自以郭红为纽带的三家公司。他们捏造事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华侨群体中骗得共鸣，进而转发，获取商业利益。

捏造故事，煽动情绪，制造对立

《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让咪蒙旗下的“才华有限青年”公众号阵亡，也让咪蒙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然而正如咪蒙在公司被迫结业之时对官方的处理颇具嘲讽和不屑意味的颁发“毕业证”的行为，或许就预示了咪蒙的“徒子徒孙”们将会继承她的“衣钵”，继续为煽动情绪，制造对立而添柴生火。

2020年年初，伴随澳大利亚大火，一篇《没有澳洲这场大火，我都不知道中国33年前这么牛逼！》获得了极高流量，也因其美化灾难，自我拔高，渲染非理性的民族主义而备受指责。

他们裁剪事实的能力炉火纯青，煽动情绪的能力更是不输咪蒙，但这一碗碗来自咪蒙徒子徒孙的毒鸡汤，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迎合低俗趣味，无节操无底线博眼球

在微博最新公布的处置账号名单中，“低俗”一栏“含帽率”百分之百，其中，粉丝数最多的微博账号“绿帽”竟然拥有一千多万粉丝之巨，令人汗颜。

“绿帽子”、“戴绿帽”是中国特有的俗语，指配偶出轨第三者的龌龊行为。但如今，如果数据基本真实，那拥有该恶趣味的用户数量实在令人惊讶。

这类账号大多采取发布网友投稿的方式，隐去头像等隐私信息后直接公布聊天截图，内容大多为违背公序良俗之事，但吊诡之处在于一些分享者是以一种骄傲、没有道德羞耻感的态度分享这些信息。

而这些内容的受众基于一种恶趣味以及窥私欲，在这些或真或编造的“第一手信息”流连忘返，甚至形成了恶俗的亚文化社群，实在令人担忧。

借亚文化之名，行色情之实

一些打着动漫圈、COSPLAY圈幌子的博主，却做的是被称作“福利姬”的生意，这些博主往往穿着动漫人物服饰拍照之后贩卖软色情内容的照片视频等，根据《法制日报》报道，这些福利姬有相当一部分还是未成年少女，他们游走于灰色地带，有些是为了满足购买动漫服装的愿望而误入歧途，有些则以此为生。

另外，伴随着用户内容获取习惯的音视频转向，视频网站也成了软色情内容寄生的土壤，UGC内容为主的主打二次元的视频平台“B站”，就有相当数量的“up主”发布衣着裸露、搔首弄姿的舞蹈视频，其中一些“up”主还公然发布硬色情内容，视频网站的规制与净化也是迫在眉睫。

此外，短视频平台也是青少年聚集的线上空间，在国内两大短视频平台抖音快手之上，一些被商业数据调查机构概括为“小哥哥小姐姐”的内容成为拥有庞大数量规模的头部内容，而其中也掺杂着大量打擦边球的软色情内容。

火烧不尽？为何乱象屡禁不止？

此次整治行动并非首次，近年来，我国顺应移动互联网发展趋势，发布了一系列旨在规制和引导互联网各主体行为的管理措施和规定，每年也有常态化的“剑网”、“秋风”等专项整治行动，不能否认，不断完善的管制和规约以及密集的专项整治行动已经富有成效，网络环境晴朗程度大大提升，但依然面临着火烧不尽，风吹又生的处境。

究其原因，有如下几点：

账号易封禁，模式难清除

现在的自媒体内容生产者往往出于安全考虑，大多留有多个小号，同时，一些规模较大的公司往往采用矩阵化运营的策略，一个号被封禁，其他备用号，矩阵其他号立即顶替上来，如果内容平台不与相关职能部门合作，进行更严厉、更彻底的处罚，例如咪蒙关停公司，封禁个别账号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除此之外，一些商业公司出于利益考量，总结提炼一些头部营销号的内容传播模式，然后封装打包兜售这些“成功模式”、“先进经验”，毒鸡汤教母咪蒙甚至为公司员工颁发了“毕业证”，“官宣”认定他们撰写“爆款毒鸡汤”的能力，或许咪蒙这些爆款毒鸡汤的“开创者”们创业艰难，探索商业模式不易，但复制他们的“成功”或许不是难事，“青年大院”就是很好的证明。

社交平台与流量制造者利益捆绑

华东师范大学吕新雨教授认为，微博已经沦为营销平台，所有的机制设计和日常运营都是为了营销服务，那么基于这个逻辑，微博就不可能主动压制能够带来巨大流量的内容，尽管这些内容可能是虚假的、低俗的或是有害的。

尽管微博平台在武汉新冠肺炎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是微博平台日益娱乐化、猎奇化、低俗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前段时间微博热搜被下线整改就是因为过度娱乐化和低俗化，但如果失去娱乐内容的支持，微博是没有能够替代的选项来带来同样流量的。

部分地方媒体丧失舆论引导力，被自媒体钻空子

随着央媒、省媒中央厨房建设的完善以及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的稳步落实，我国新型主流媒体宣传格局已经初具规模，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大大增强，但依然有部分地方媒体假融合、形式融合，落后于时代，依然是宣传本位，唯上不唯下，缺乏深入群众，引导舆论的意识，缺乏批评错误现象的勇气。

但是一些社会矛盾却客观存在，这些矛盾需要去被呈现和解决，这就给了一些自媒体可乘之机，但是这些“公民记者”并不完全能作为传统媒体的信息获取渠道的“补充”和视野的“延伸”。

其中一些人为了追逐点击量获取利益随意扭曲、裁剪甚至捏造事实，污染了互联网的言论空间，这既有这些自媒体的原因，也有地方媒体缺位的原因。

部分用户媒介素养低下，兴趣品味低级

微博平台封禁的一系列低俗账号和色情账号，如果关注量基本属实，那数量实在惊人，仅一个“绿帽”账号就有一千多万粉丝关注，在指责这些内容发布者之余，我们可能也应该反思和了解到底是什么人，什么群体在关注那些趣味恶俗的内容。

与此同时，一些用户媒介素养低下也会造成错把营销号当官方号，错把煽动情绪当做舆论引导的问题，我们时常提及媒介素养，却很少真正用有效的手段去提高特定群体的媒介素养，这个任务除了一些社会公益组织，院校队伍之外，主流媒体应该扛起大旗。

一些建议

内容平台与职能部门协同作战，源头根除失范主体

虽然此次整治行动微博禁言账号@天眼查90天，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眼查这样的企业不能发挥积极作用，天眼查类的企业能够整合现有的数据资料，挖掘出一些公司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这给了相关职能部门将违法失范自媒体、商业媒体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未来官方应该和内容平台合作，尽可能从源头上打击失范内容的批量生产，而不是对冒头的几家封杀了事。

激励正向内容创作，平衡内容生态

抖音快手如果一直讲内容重心放在俊男靓女欢歌热舞的内容上，是无法造就现如今的现象级应用的，虽然目前平台仍然存在着一些消极负面内容，但这些平台已经做出了有益的和有成效的尝试。

例如抖音的“Dou知计划”重点扶持教育类短视频内容，通过专项政策激励教育类短视频发布者，引导青少年用户使用抖音助力学习，这也会与字节跳动将要布局k12教育领域的计划形成协同。

与此同时，抖音还扶持了一些垂直领域创作者，例如汽车领域，这些垂直内容的丰富将稀释和压制低俗内容的流量，平衡内容生态，这是微博微信应该借鉴的。

强化各地方媒体的舆论引导力

群众在哪里，舆论引导的脚步就应该跟到哪里，服务群众，引导群众不是一句空话，尤其是地方媒体，一些当地的社会矛盾不能等着省媒、央媒和其他兄弟媒体发现和跟进，更不能完全失语，只管宣传不管新闻，只管正面新闻，不管负面新闻，把话语权拱手让与居心不良的野路子自媒体，他们应当担负起应有的职能。

互联网无远弗届，却又沟壑纵横，后真相时代，世界人民整体性地对体制性媒体不信任，但中国的主流媒体却难得地保持着影响力与公信力，这来之不易，需要倍加珍惜。

与此同时，在主流媒体的触角无法企及的地方，还有一些藏污纳垢的角落，我们决不能任他们肆意滋生，败坏网络空间，决不能火烧不尽，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