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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争朝夕·决战决胜脱贫攻坚】今天我们如何振兴——油房营村脱贫后的机遇与抉择侧记

2020-10-16 19:2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引子

据《乌兰察布史》记载，光绪32年（1906年）便有了“油坊营”村。100多年来，这里的人周而复始地春耕秋收，操作着习俗经济，按着自己的意愿掌握着经营方向。在一个日益市场化的今天，地缘和血缘在利益分配和调整中逐渐降低，油房营村因此成了国贫县的重点贫困村，全村700多常驻人口，贫困人口接近一半。精准扶贫历经7载，2020年3月4日，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发出公告，全区31个国贫旗县、26个区贫旗县全部摘帽退出，包括油房营村在内的农民自然意识开始参与到国民经济的发展之中，并获取价值安排和资源配置，从而摆脱了贫困。

2019年7月，受内蒙古自治区党委组织部的委派，我来到油房营村，时至今日已经驻村扶贫一年有余，身临其境，更容易观察到油房营村的外在变化，这其中包括现代要素改变了农业生产水平，农民头脑里建立了市场逻辑，集体经济的兴起，人口流动带来的红利等等。实际上，乡村是具有自然、社会、经济特征的地域综合体，兼具生产、生活、生态、文化等多重功能，因此油房营村的振兴发展离不开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一系列政策体系。

此时，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两大战略迎来了历史交汇期。围绕油房营村脱贫后面临的机遇与抉择，进一步探寻乡村振兴的逻辑推论和经验结果，正合时宜。

第一章田野里的供给侧

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是不断变化的，因此市场经济具有动态性和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而我刚到村里的时候，油房营村以及全镇的集体经济并没有变化。伏虎村的豆腐坊、四道沟村的杂粮厂、碌碡坪村的经济林、油房营村的户外广告牌等等，无论生产什么，上述实体的收入都还是“0”。很显然，消费者愿意支付的价格是村民们必须接受的价格，这早已被广泛接受的观点却与村民一厢情愿的价格相矛盾，所以无法“开张”。

有一天村党支部举行党日活动，期间让我讲讲什么是供给侧。我说强化供给侧引导,资源能够及时准确配置,供求实现可持续状态，市场检验的不是经济体规模的本身，而是对经济变动的反应，说白了，市场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不久后发生了这样的事：碌碡平坪村与油房营村相隔不远，他们整合了125万扶贫资金计划投放在经济林养鸡业上，县、镇决策部门却给予相反的指导意见，因为这不仅仅是科学性和技术性的问题，而是市场洞察力的问题，部分农产品销售处于低迷状态，盲目、固执的生产只能带来持续的损失，资金的不当利用还会给全村带来生活水平的下降。碌碡坪村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公众消费不断变化的趋势，果断将125万转移到油房营村，油房营村提供了14亩多建设用地，联合引进了华北第一家专业犬和宠物犬训练基地“草原犬谷”项目（2020年内蒙古首届退役军人创新创业大赛三等奖），合同20年，年受益10万元以上。两个村以产业联盟的方式实现了供给侧市场里的价格和利润优势。

在村子里召开的几次村民代表大会上，村民和干部们常常感叹现代农业规模经营比重小，因而规模效益也较低等。实际上，无论经济规模大小，没有足够的供给侧内涵，消费者同样敬而远之，甚至不如一个乡村杂货店更具有经营理念魅力。后来我们根据油房营村生产食用油的历史，定义了“油坊营”产品的文化概念，注册了商标，根据品牌市场延伸的需要，先后投入100多万元建设了厂房和自动化生产线，虽然是个小厂，但压榨一级葵花油和压榨一级亚麻籽油也顺利通过了检测。北京朝阳区金融办组织力量为我们设计了产品的外包装，北京城建集团为我们补充了不足建设资金，北京八里庄办事处的同志组织企业家团队来企业做推广调研，“油坊营”在本地、北京和南方订单趋势向好。在同一个厂区，四道沟杂粮厂自2018年建成以来至今还未投产，或者说投资与预期不相一致，没有定义产品和进行供给侧研究，生产的初级米面在市场没有竞争力，这一规律是事先注定的。经自治区扶贫办协调，我们与内蒙古大型杂粮企业凉城世纪粮行有限公司合作加工，由世纪粮行精选包装，于2020年中秋前出品了“南梁绿合”旱地粮系列产品，杂粮厂“复活”了。世纪粮行的李全喜董事长在杂粮厂调研时说，自己当年也一股脑买了很多设备，而忽略到了市场的需求，导致大批设备至今堆放在库房里，成了教训。他对供给侧的理解是“反着来”，花费大量的时间管理他的投资组合，组合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市场需求，从而决定哪项投资可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与杂粮厂由相似命运的还有伏虎村的豆腐厂，在配置投资项目频繁之际，急于上马，采用近似估值的收益率，忽略了小城镇豆腐厂早已饱和，有限的消费导致生产率递减，而且积压的越多生产率递减的速度越快，短时期内就停产了。而此时，“油房营”品牌食用油、四道沟“南梁六合”品牌杂粮的配套车间资金获批，镇党委会研究决定由伏虎村经营，舍弃“豆腐”，尝试新业态，收入归村集体经济。村两委和驻村干部例会，结果由于对资本多种多样的用途缺乏“想象力”，同时由于教育和技术的供给不足，放弃了立项。内蒙古金葫芦大数据产业有限公司承接了项目，在食用油厂、杂粮厂的空闲建设用地规划建设了旗下营镇退役军人创客中心，策划、包装、营销全镇农产品。同时，建起了儿童拓展训练馆。食用油厂和杂粮厂成了两个项目的参观见学基地。这一创新在全区乡镇里也是首屈一指的，每年6万以上的收益依然归伏虎村集体经济收入，至此，集体经济为“0”的村子不存在了，全镇的产业链也闭合了。

我们设身处地的感到，为了满足市场供给，仅投资硬件是不够的，因为企业不但是生硬的技术力量，还要有思想教育和专业技术的供给，从而培养各种熟练劳动力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才，促进经济、社会和个体的发展。油房营村干部和驻村扶贫干部自发组建了夜校，首轮读的书是长篇小说《雷锋》、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以及各自不同的技术用书。青山村利用京蒙协作资金建设了职业培训学校，反映了教育技术与需求的关系，全县的护林员、保洁员等公益岗人员都先后在这里培训，收益的节余较好地维持了非盈利继续办学。当然，对于贫困村的农民办学来说，实现教育水平、职业经验上的连续性会很难，学校逐步建立办学基础理论也很难，学校自身要不断的补课，这是能够实现技能与社会需求之间客观平衡的必要条件。

上述产业的背后似乎都与油房营村的产业规划相关联。那油房营村自身产业如何？如今村里的户外广告牌已经出租、经济林也被承包，农民兴办的物业公司还购买了旅游公路保洁，草原犬谷等新业态也成功引进等，这些产业又与附近的九龙湾景区相关联，属于因地制宜的“沾光”经济，我在各类交流会上反复强调，这些经验不能轻易复制到别的村，但是可以启发思想。除此，油房营村集体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还在遭遇挑战：一是4个自然村农牧业的生产条件不同，生产的关联性不强。二是乡村企业家刚刚雏显，乡村精英和村民的关联性不强，对外统一的谈判权分离。三是村干部和有名望的村民关联性不强，还不能完全主导村庄内部矛盾，收益的分配使用还很复杂。可见，集体经济不是自然发展的结果，也不是被临时采用的乡村经济急救措施，而是乡村振兴的活力所在，需要乡村的内生动力来累进和分配。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理论总结与分析，我们很难觉察到乡村经济之间的差异性和关联性。比如，仅用业绩来观察乡村集体经济的变动，那我们完全可以说，油房营村每年集体经济的总和超过10万，全镇超过100万或者更多，但是容易忽略多种机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包括供给侧、运气收益和政策的干预等等。

第二章田野里的高质量

在脱贫攻坚工作中，运用政府采购政策支持农牧业产品销售，优先贫困户受益，实现了政府主导下的市场与农户的利益联结机制，由此油房营村“油坊营”亚麻籽油在去年销售了30多万元，但是大葱的产量也从前几年的年产30多万斤下降到现在的不足10万斤。为什么？一方面市场可以进行有意识的政策选择，如扶贫产品认证与推广。另一方面，能够持久联系消费者和市场的抓手依然是符合时点的高质量产品。油房营村的大葱的亩产量虽然高，但是劳动和技术结合疏松，新鲜程度和外观方面与山东大葱差异明显，如果按种类和质量分类，人们根本不会注意。今年的秋收快到了，还会有农民“找关系”卖葱，农民的远见是有限的，只能依赖本地的消费政治活动，形成农民和商品的新关系。

其实，与农民关系更密切的是对转移性收入的支配。在油房营村，贫困人口几乎占据常驻人口的一半，低保或五保补助、残疾人补助、高龄补贴、养老保险金(60岁以上老人)等等，都属于他们的可支配收入。如果不分收入来源种类进行划分的话，实际上10%的人口占有全村总财富的60%，主要是由养殖业资产构成，农业生产经营性收入逐年下降并成为农民收入的次要来源，降至20%以内。全村有2000多只羊和1000多头牛，“增牛减羊”的趋势明显，因为牛肉的价格稳定，且1只牛站立的面积只能站立4只羊，这是20000元：5000元的关系。贫困户任建成通过养殖了500头羊20多头牛，成为全县的脱贫之星，继而被评为内蒙古最美脱贫攻坚代表，全市只有他1人获此殊荣。7月8日，乌兰察布日报以《单腿，“奔跑”追赶好日子》为题，在头版头条发表了专访文章，当我走访任建成的时候，他的羊已经卖出了一半，开始陆续购进西蒙塔尔牛，这种牛改良程度好，抗病抗激能力强，耐寒耐热等，通常被认为是改良牛中质量的标志，成年每头牛售价3万多元。生产高质量产品,一定要依托健康有效的生产经营体系，所以他还计划开办养殖合作社，整合养殖户的资源，改革现有的牛品种，逐步拓展代养、代管、代销业务，带动更多的养殖户继续增值。对任建成这一事实特征进行考察，可以确定财富创造活动是由注意力而不是肢体交换来的，而任建成的注意力逐渐展望到高质量发展上，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创新，不能低估他的影响，有助于全村重新定义财富积累与分配的意义。当然，小规模兼业农户在数量上仍占据绝对优势,未来其依然是油房营村农业生产经营的主要组织形式，但是随着人们在10%中位置的不断提升，投资收益和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不再是微观现象。

还有，油房营村是当地最美的风景地之一，阳光、空气、水是免费的，如果以此作为收入，那财富也应该是取之不竭的？村民们沿着村里的旅游公路经营了不少农家乐，预测收入可能会越来越多。他们忽视了“稀缺性原则”，如果阳光、空气、水不稀缺，其属地旅游价格肯定会下降，如果旅游价格上涨人们就会转移目的地。所以修建停车场、观光区、烧烤区的方案没有变成建设项目。显然，农民们只有追求高质量农产品的文化内涵和艺术创意,实现绿水青山、乡俗风情与农业品牌、地域品牌的有机融合，才能提高旅游品牌的附加值。油房营村现在旅游经济保持在较低水平，农民们虽然对经济学知之甚少，但是对收入和财富有着强烈看法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会情不自禁地将经济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的方法论应用到实践中，量变会引发质变，从初期的质量增效不高，到逐渐创造出自己的路径，一定能走到“里程碑”那个位置。

农民成立物业公司也是一个里程碑。 “内蒙古旗下营电厂2×350MW热电联产项目”在油房营村征地500多亩，并于8月29日举行开工仪式进入建设阶段。工业体系的影响之一就是让人们的生产率提高，社会分工细化。我们预期电厂将会衍生出一系列的上下游配套产业链，如粉煤灰、石灰石、煤炭、餐饮、房屋租赁等，间接提供更多岗位，可以激活当地劳动力资源，创造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所以提前成立了“内蒙古心农秀物业管理有限公司”，这几乎也是全县第一家，因而引人注目。农民过去服务的是土地，随着土地逐步被房地产和运营资本替代，他们要以服务建筑、设施、机器、库房、办公楼等为生，提高服务质量的核心是管理，“修成规矩，乃得方圆”。可是，新公司并不熟悉企业内部的运作，我甚至想到不管是此刻或者今后，他们难免会遭受批评。镇政府想着又好又快地服务于农民，果断向电厂的项目部提供了推荐函，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其中的含意，“失地的农民日子不好过”。法人张如秀（村妇联主席）说，物业服务质量是法定的，农民必须通过培训学会强制使用标准，即便因缺乏价格、利润或者导致亏损，也要不断地走向高质量的市场经济。

如今，脱了贫的农民李三旺已经在电厂工地劳动用工，每天150元，而他的老伴时常委托我销售一些农家鸡蛋。为了体验农民真实收入情况，我在8月份的某个双休日携带全家替她出摊卖鸡蛋。我用了更新更好的方法，比如制作了宣传板，溯源了鸡蛋的来源，标明扶贫干部的身份，开据了村委会证明，两天卖了10斤，订货20斤，收入100元。以此类推，一年产蛋500斤差不多能卖5000元左右，对于刚刚脱贫的农户来说，生活质量的提高显而易见。而我的爱人却感慨市场上的经济压力，并担忧更多的干部没有感受过。

第三章田野里的新动能

去年秋天收获之际，我到吉庆营自然村走访贫困户，还没有脱贫的村民邢栓栓希望得到一款小型的播种机，我虽然爽快地答应了，但是觉得带来的结果反而是村民间的利益不对称，还有就是整个村庄农业生产效率的提升是检查大众获益的一种方式，所以机耕、机播、机收的全程应该符合所有农户的便利和需要。在得到广东省侨心慈善基金会、北京城建集团、内蒙古卓资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的专项捐助款支持下，我们购买了2台拖拉机以及配套的旋耕机、圆盘耙、播种机等农机具，建起了库房，成立了全县第一家村委会公益农机站。有两个现象表明农机站是有效的，一是农耕的价格差异很大，最初一亩地春耕、秋犁商业价80-100元，现在经过监管限制收取成本价40-50元，每户由此节省生产成本500元左右，实际是每户变相增加500元，或者更多的资金流向其他用途，如果达成一项其他交易，则产生新的利益和动能。通常情形下，村集体更愿意把农机具承包出去，但是承包人会盯住价格，把农民的利益排除在外，公益的程度也就越来越没有意义，所以捐赠方邀请镇政府签署了监管协议，他们坚信不是所有产品和服务都必须应用市场化来确定优劣，惯性和低效才是新动能的负能量。

没错，即便创新能力和活跃程度与日俱增，人们也不容易放弃他们习惯做的事。伏虎村的薛建国跟我谈他构想散养鸡项目，每只鸡提前由消费者认养、领养，蛋、肉由认养人、领养人支配，利润来自托管费用。这个计划听起来更愉悦、更简单，但是要这样做，需要有市场调研，项目推进方案，还要动态调整产品结构，以及为难以预测的意外做准备。他做了三天的策划，结果测算出饲养数千只鸡没有实际价值，1万只鸡产生利润的概率增大，而且还要取决于合伙人的协作，以及设备和管理的质量。其中，一个实际的问题必须清楚，是什么动能驱使消费者要用高价格认养、领养，有无法控制的因素吗？薛建国最终认识到人为制造高价终究引起产品过剩，抓准产品的新用途新价值这一核心所在，才能催生新业态新模式新动能，基于不同个体的技能、经验、习惯，如今薛建国依然从事着养牛、修车行业，即便这些行业也正逐渐走向过剩，但他依然相信自己有能力继续为社会生产和提供服务。后来镇党委副书记崔海容跟我说，增强传统模式和传统产业的竞争力，构建特色鲜明、布局合理、创业活跃的乡村产业体系，依然还要靠薛建国这样的乡村干部，因为从长远来看，乡村工作的经验，以及对职业的热爱，对他们而言要比支付补贴更有价值。加快构建乡土人才队伍，助力乡土人才稳步成长，为村两委输送培养后备力量，这是干事创业最根本的新动能。

同时，围绕“非禁即入”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的普遍落实与市场准入门槛不断放宽等问题，镇领导积极优化营商环境，在上文提到的“草原犬谷”、“退役军人创客中心”、“南梁绿合”杂粮、“油坊营”食用油等项目规划、招标、建设期间，成立各个专项工作组，10余次上门对接服务，陪同考察，现场办公，将“剩余决定权”和“自主权”赋予了市场主体，合作、承接项目的民营经济活力表现得尤为明显，并带动油房营村2个合作社、四道沟村1个合作社“起死回生”，增加了4个村集体经济增收。与此相对应是大部分村级经营主体发展能力依然不强，特别是农民专业合作社虽然数量实现了增长，平均每个村不少于5个，但 “空壳社”“挂牌社”“家庭社”还有“僵尸社”现象比较突出，合作社内部法务文件不清，责权利不清，商标的归属模糊等问题普遍存在，有悖于群众对合作社的较高期待。我们做了一项调查，在选择何种方式销售农产品时（多选），57.5%的农民选择成立合作社一起卖，40.4%的选择有人帮我卖，2.1%的选择自己卖，销售的途径方面合作社仍是农民的第一选择。所以，要发挥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辐射带动作用，将小农户融入农业产业链，还需要多重机制发挥作用，如用奖补的方式激励成效显著的合作社，在一定范围内组织到经营好的合作社参观见学，用绩效考核去除空壳社、僵尸社等，把"僵尸资产"盘活,转变为可以产生效益的经营性资产,培育出村集体经济发展的新动能，这不仅仅是油房营村要做的事。

我们还进行了这样的调查，超过半数的村民认为强化村党组织功能是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的组织保障，进一步强化党建引领作用，可以凝聚乡村振兴新动能。超过四分之一的村民认为村基层党组织集体经济发展思路不宽，措施还需深化,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引领作用和服务群众能力还需加强。我常跟村里的党员、干部说，你们是全村的主心骨、领头羊，这支队伍不稳定、不优秀，农业的组织化水平照常提高，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以后也不可能有。

第四章田野里的现代化

我们在内心尽情想象这样一个乡村图景：油房营村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实现了现代化，每个村民都用自己的接应方式在创新、分工、交换和贸易，努力追求着教育、文化和医疗等方面的成果，并对自己的人生任务、个人价值不断定义和演变，乡村振兴正推动我们走在这条道路上。

油房营村村民在农闲读报活动坚持了1年有余，给来此调研的北京CBD金融商会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久后他们向村民捐赠了30多米长的读报亭和座椅，这在全县也是绝无仅有的，这不仅体现了捐赠人关心村民福祉的道德信仰，从实证意义上说，这些具体、平凡的学习教育方式，对于那些没有机会参加教育体系培训的人来说，能从中获取相关知识和洞察力，从而使自己内心的想法变成现实。我们也发现了类似的变化，镇政府把每周一上午作为干部学习日固定下来。

在安装读报座椅的那天，五塔亥自然村围观的村民反应了更为普遍的需求——厕所，缺失厕所影响了村子的投资回报率，许多游客不愿意在田间地头隐藏起来“方便”，往往会减弱在农家乐、路边超市、民宿的交易意愿。建设厕所的事项在村民代表大会期间经常被有意无意地提出来，但按村委会组织法规定，用于本村公益事业的兴办和筹资筹劳方案及建设承包方案，需要半数以上的村民代表表决同意。由于油房营村4个自然村之间关联性不强，村民代表对资金使用倾向不同，相互达成一致意见很难。厕所问题是城乡文明建设的重要方面，是乡村振兴战略的具体内容，不能久拖不决。9月初，县里为五塔亥自然村40多户村民免费安装了制式户外厕所，玻璃钢化粪池、井盖、防雨帽、连接板材等应有尽有，村民们坐在读报亭里更安心了。在这个过程里，村民之间在符合村委会组织法背景下达成契约的行为方式，我们要给于理解，这对于开展村级治理的其他事项同样重要。

正是由于自然村之间关联性不强，油房营村属于异质村庄，村民群体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和心理需要。那只亥自然村人口占据4个自然村的一半，他们更关心兴修水利等。可见，村务管理本身就比较复杂，再加上村级组织承担着大量上级布置的行政事务，村干部职位的经济收入有限，岗位竞争性也受到影响。相反，村里的经济能人则希望在村干部的职位上一试身手。新一届“村两委”在年底即将产生，希望他们通过广泛的实地调研，对村民之间、自然村之间的社会关联进行分析和测量，建立更加公正有效、多元共治的新型乡村治理体系, 这将是油房营村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保障。近期，县委组织部安排事业单位在编干部下油房营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助理，换届竞选成功后，也可以进入“村两委”或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为围绕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进一步提升农村社会治理和公共服务水平，夯实基层社会治理基础，带来了新鲜血液。

说起干部，帮扶工作突出的干部马莉萍，经镇党委研究选任为民政所所长。马莉萍帮扶的贫困户叫张占文，52岁，未婚，曾因家庭琐事持刀故意伤人构成刑事犯罪，刑满释放后与81岁的瘫痪母亲靠低保共同生活，抵触扶贫工作。在一年多的帮扶过程中，无论张占文如何刁难，马丽萍不歧视、不放弃，用真情实感改变了他的生活态度和社会认知，张占文开始洗脸、理发、换衣和被褥等，还搬进了新房，马莉萍还通过公益组织为他捐赠了家居和电器等，张占文重新树立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并按期脱了贫。撇开文字，考察行为，像马丽萍一样，30多名镇政府干部也在油房营村帮扶，其中驻村工作队7人，每人帮扶联系5户贫困户。他们带着感情下去，带着问题回来，带着答案下去，带着民心回来，以务实的工作作风，在脱贫攻坚的路上踏实前行。比如他们根据群众不同的需求与意愿，按照“菜单式”扶贫增收项目计划，协调有关部门补助贫困户养殖牛200多头、猪200多头。还协调为群众新建、修缮房屋140多户，募集棉衣400多件，为贫困户安排60多个公益性岗位就业，慢性病送医送药60多户，教育资助30多人，打饮用水井40多眼等等。有的驻村队员身患癌症仍然坚守脱贫攻坚最后一公里。

我们不能简单地说扶贫干部只做了统计和跑腿工作，他们的决定和行动，以及制定的机制和措施对于处理农民和土地、农民和集体、农民和市民的关系，激活乡村振兴内生活力，十分有效。油房营村开启城乡融合发展和现代化建设新局面，他们功不可没。

第五章田野里的“感谢信”

7月22日，我收到一间村小学生尹雅婷的感谢信，她说“人间始终有善良之人作舟渡人，将来自己学有所成，一定也要尽我所能回报社会”。尹雅婷是留守儿童，父母离异，与70多岁的爷爷生活。疫情期间，我送她一部手机和智能机器人，让她如愿上了网课。这封信打动了内蒙古金葫芦大数据产业有限公司总裁张立洁，她决定资助尹雅婷直至大学毕业。但在现实中，尹雅婷稀缺的不是物质而是关爱，她时常考试十几分，而且莫名其妙地剪碎同学的作业本，倘若不能对她进行良好地心理疏导，她的成长将会“营养不良”，且很难康复。据统计，仅在镇小学留守儿童就有40多名，其中也不乏油房营村的孩子在内。不能等到孩子长大后再做“事后诸葛亮”。于是，我和张立洁商定，在我们合作建设的“旗下营镇退役军人创客中心”增设一个公益项目“留守儿童心理疏导工作室”，从收益里设置专项资金补助工作室，配备专业的心理辅导教师，免费为全镇的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定期开展思想“帮扶”。项目已经启动，预计在10月15日完成交付使用。张立洁此时也得来一个好消息，她被评为“全国双拥模范”，即将进京表彰。

8月21日，土城子村果农韩迷迷发来一条很长的手机信息，说感谢我请来了内蒙古电视台农牧频道记者，通过在果园做直播，滞销的水果迎来了转机，一家果丹皮企业长期订购了他的苹果，还有部分单位看到电视宣传，积极支持贫困村消费扶贫，也与他签了订单，让他如释重负。经济林不挣钱绝非韩迷迷遇到的问题，包括油房营村及其周边乡村的经济林综合效益普遍偏低，受北方区位因素影响是一个方面，同时也有家底不清，盲目发展，缺乏可靠市场营销信息等影响，形成一定的经济损失和环境破坏，有的经济林地不得不转为他用。另外，处于幼苗阶段的经济林，现价值还没有体现，而长期收益需要投入时间、除草、灌溉、构筑栅栏和土地看护等工作来获得，因而容易被放弃维护，被牲畜肯吃的不在少数。油房营村有200多亩经济林，位于国家4A级景区附近，是游客的必经之路，我们把经济林视为具有多重用途的资源，及时筹集20万元设置了网围栏，利用与其他乡村经济林的分布差异，引导承包方规划建设林下集装箱式民宿，以及配套的休闲项目等非实体建筑，以新增功能增加收益，等到果实成熟时，产生的是净利润。

9月初的某一天，村民李文清兴致勃勃给我送来一幅锦旗，源于一年前他的手臂和手被炉火烫伤，我协调专门医院先后两次为他住院治疗，如今基本恢复到正常水平，而且还能从事一些重体力劳动。他顺便跟我说了一件心里事，去年危房改造期间，他属于可以补助资金的危改户，但需要自筹一部分配套资金。由于无力自筹，他被安置到幸福院，并录入农村危房改造农户档案管理信息系统。今年电厂征地补偿他13万多元，他想新建或修缮房屋。我说“对于危房户自愿通过其他方式解决住房安全问题且无改造意愿的，在履行确认程序后可不再将其危房纳入改造范围”，希望他理解。李文清没有气馁，立志挣钱重盖新房。无独有偶，类似情况不仅限于李文清。我们应该耐心向群众解释，贫困户在脱贫之年住房安全问题是必须解决到位的，而解决住房安全问题的途径分别有农村危房改造、易地扶贫搬迁、本身住房为安全住房、租住安全住房以及被安置到安全住房等，并非必须自有安全住房。可见，要积极做好政策统筹衔接工作，把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过渡期内的政策明确下来，才能让群众吃下“定心丸”。

尾声

截稿之际，各级正在征集“我经历的扶贫故事”，县里扶贫办和督查总队希望我提供一些素材。翻开40多万字的驻村日记，里面不少故事虽然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但是谈不上震撼，甚至还有一些直言不讳的批评和判断，当时我都把它们作为思想记录下来，因为这恰恰是油房营村探索振兴新路上一个个悄然变化的缩影，也是油房营村和崭新历史的共同抉择。

就像《幸福新起点》歌中唱的那样：

请让我们直抒心愿

有了梦的我

有了我的明天

从此我们握掌成拳

家国都在身边

动情在新容颜

……

（全文10504字）

作者：王化军

编辑：黄雅琳

初审：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