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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温: 向着电影助跑的青春

2020-11-09 15: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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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最劣质最低等的电影,只要把自己的欲望在其中燃烧殆尽就好。”

——园子温

17 岁上东京,突然触到性与死

17岁的时候,我离家出走了。所以,我的电影《纪子的餐桌》(紀子の食卓,2006)开头,吹石一惠扮演的主人公纪子离家出走来到东京的剧情设计,完全是我自己的经历。比起不断跌入现实的泥沼,身为处男的自己想快点成为大人。我相信自己一到东京,就会非常戏剧性地遭遇各种不得了的事件而成为大人,也就是说,我相信有某种“寺山修司式的东西”在等待着自己,所以才从故乡一跃而出。

园子温《纪子的餐桌》 Noriko's Dinner Table(2005) 剧照

结果,还真的遭遇了。不知道为什么,初次踏足的东京站一片萧杀的风景,就像被夜晚的黑暗包裹着的寺庙。我完全不知道去哪里,就从包里拿出白色的吉他,在车站前胡乱地弹了起来。这时,一名女子走近了。虽然不是很可爱,但她出声问我:“附近有24小时餐厅吗?”我的脑袋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宾馆?”,于是回她:“宾馆的话,那边倒是有,一起去吧。”两个人真的去了。

东京这地方果然不得了。我带着“刚一到达就能结束处男身”的兴奋,在宾馆前台颤抖着写下了假造的名字。(《纪子的餐桌》中,纪子在最初留宿的宾馆写下“Michiko”这个假名字时也不停手抖。)那名女子自称25岁,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已经相当老了。一进房间她就说“其实我和老公吵架了,原本准备回乡下,但在这儿被你收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然后从包里拿出园艺剪刀要和我殉情。

“啊?搞什么啊!”我虽然慌张地后退,但其实完全无路可退。就在我差不多放弃了的时候,她又说:“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和我一起死掉,要么和我回乡下,装成我老公和家人一起生活。”我当然毫不犹豫选第二种啊。(笑)接着她就收起园艺剪刀问我“那要不要做爱”,可是我哪里还硬得起来。

我的记忆实在模糊了,已经不记得她老家在哪里。可能是千叶或者埼玉……

总之是离东京不远、可以坐出租车到达的地方。到了之后,她母亲虽然因为我年纪太小而感到怀疑,但我还是以丈夫的角色在这个家庭过起了“婚姻生活”。我觉得自己完全在扮演“租赁家人”,这也和《纪子的餐桌》的主题重合。电影中,因为讨厌自己的家人而离家出走的纪子,在东京卷入了偶然邂逅的女性Kumiko经营的“租赁家人”的生意中。在假扮别人家人的时候,纪子再次遇到了自己的父亲。

园子温《纪子的餐桌》 Noriko's Dinner Table(2005) 剧照

这种另一个自己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三天还是一个月呢,我对于时间的感知已经完全失灵,总之在某一天我终于跟对方挑明:“这种生活还是太痛苦了,我要回东京。”没想到她爽快地回答一句“也是哦”,就放我走了,还给了我几万日元的报酬。我就这样回了东京,而且处男身依旧。我明明只是打算到东京来上一发,结果居然陷入“要么死要么回乡”的选择里,感觉东京向我实实在在地展示了“性与死就在身边”。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因为害怕而陷入了勃起障碍。

因为体验到的东西太具有冲击力,导致记忆很快就被脑袋自动抹去,但是当时的日记是真实无疑的。我从宾馆地毯的颜色到脏污的痕迹全都记了下来,所以再次读起就如身临其境。我直到今天都很感谢那名女子。她是我创作的女神,在我无趣的十几岁生活里,划亮了第一道灵感的火光。

学校劣等生,诗歌优等生

如果被问到“人生最佳影片”,我一定会选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发条橙》(A Clockwork Orange,1971)。这是我逃离“租赁家人”的生活返回东京后,看的第一部片子。体验过超现实的自己,与主人公阿利斯的感受重合,产生了超越电影的感动。当时,隔壁的电影院正在上映卢基诺·维斯康蒂的《家族的肖像》(Gruppo di famiglia in un interno,1974),自己没有选择去听那种老教授的烦心事真是太好了。(两部电影都是重映。当时还没有租碟店,这样的重映很多。)

那之后,电影院就成了我的卧室。当时正在上映约翰·卡朋特的《月光光心慌慌》(Halloween,1978),我连续五天待在电影院“筑巢”,看了睡、睡了醒、醒了看,不断循环。所以《月光光心慌慌》的配乐对我也成了特别的事物。当时也没想过要去打工,钱用尽之后还乞讨过,最后抱着“输给了社会”的心情回到丰川,重新开启高中生活。那段乞讨经历,对我之后的电影剧本创作很有用。

约翰·卡朋特《月光光心慌慌》

Halloween(1978)剧照

对高中时期的我来说,学校的课业只是“业余时间”,组乐队和当创作歌手是附加价值。(有将来当漫画家或者音乐家的想法。)参与的乐队从硬摇滚(hard rock)到前卫(progressive),风格各异,我基本都是当键盘手。弹的曲子也是从行刑者乐队(The Stranglers)这种最新的朋克到深紫乐队(Deep Purple)这种经典摇滚都有。光组乐队让我烦躁,于是就弹着钢琴唱着自作曲参加了让创作歌手“鲤鱼跃龙门”的比赛“POPCON”(雅马哈流行歌曲大奖赛)。只通过了预选赛,我就已经燃起了“单飞”的野心。也因为这样,我每天都要写十首歌左右,到学校也一直在写歌词。爱情歌曲的话,如果写上“我爱你×3(副歌)”那一点都不好玩,我像不断试错一样地尝试各种比喻,写下“像翻倒在海边、生锈的手风琴一样爱你”这样的词,不知不觉间闯进了现代诗的世界。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参考“现代诗大全集”写歌词的过程中,我渐渐超越摇滚歌词写出了完全不同的东西,还把它们投稿给了《高二课程》(学习研究社,现称学研社)、《萤雪时代》(旺文社)这样的考试辅导杂志。当时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对啊,有一种东西叫诗。”

最早的投稿以妹妹、母亲、恋人这样的女性为主题,是一首名为《女性——与我有关的异性——》的正经现代诗(刊登于《高二课程》1979年2月号“田村隆一诗歌学校”栏目)。“睡衣上的波点/在妹妹睡觉的时候/全部毫无保留地/从蓝色圆点换成其他纹样/也不会被发现”,以此为开头的短小诗歌,被评委田村隆一先生评为第二名。这是我无望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希望之光的瞬间。在那之后,我又被选为特等奖,于是校内渐渐传开了“那家伙在写诗”的话题。

成绩呢,每个学期我都只有争夺倒数第一名的份儿,朋友也都是当地的小流氓。当时流行矢泽永吉和《摇滚学校》(Rock 'n' Roll High School,1979)。就算和暴走族朋友们一起去霹雳舞厅,我也只会像阿基·考里斯马基《火柴厂女工》(Tulitikkutehtaan tyttö,1990)的主角一样,一个人发呆。而且还是处男,面对女孩子有心理创伤,连牵手都做不到,想想都觉得要吐。我这样一个劣等生的名字,居然登上了考试辅导杂志。这种反差非常有趣。

阿基·考里斯马基《火柴厂女工》

The Match Factory Girl (1990)剧照

以上内容选自

雅众·影事《用电影燃尽欲望》

「导筒」荐书

雅众·影事

《用电影燃尽欲望》

作者:[日] 园子温

译者:余梦娇

内容简介

日本鬼才导演园子温一直以叛逆、打破常规的姿态备受国际影坛关注。其早年以《男之花道》摘取日本影坛登龙门的PFF大奖,之后连续拍摄了《自行车叹息》《纪子的餐桌》等个性作品。名作《爱的曝光》《冰冷热带鱼》《恋之罪》《庸才》入选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作品直击人性,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当代社会与人性的阴暗面,让园子温成为日本电影界不可忽视的个性导演,影迷沉浸在其作者性极强的越界影像中难以自拔。

从业三十年的园子温导演首次以坦诚而热烈的笔触分享了自己向着电影助跑的青春、重要作品拍摄的台前幕后,一阐自己独特电影观之生发,并对当下日本电影的现状、未来进行了犀利点评与深刻思考。

作者简介

园子温 Sono Sion ,日本著名电影导演。1961年生于爱知县。1986年以《男之花道》摘取PFF大奖,之后连续拍摄了《自行车叹息》《神秘马戏团》《纪子的餐桌》等作品,在世界范围内收获高度评价。名作《爱的曝光》《冰冷热带鱼》《恋之罪》等入选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2012年推出描绘东日本大地震后世间景象的《庸才》引发巨大关注,两位主演摘得第68届威尼斯电影节新锐演员奖。同年10月又推出《希望之国》,描绘因核电站事故而陷入困境的家庭。2013年推出《地狱为何恶劣》。

译者简介

余梦娇,厦门大学日语系学士、文艺学硕士,自由撰稿人。 译有《原来如此的对谈》(河合隼雄VS吉本芭娜娜)、《毒药手帖》(涩泽龙彦)等。

原标题:《园子温: 向着电影助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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