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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am》|在地狱边境

2020-11-21 16: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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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Elisa Medde 假杂志

本文原载于《Foam》杂志第57期“摄影能做什么”,本期围绕2020上半年全球范围内的各大事件如新冠疫情、黑人抗议等,从摄影角度进行反思,本文为主题文章《在地狱边境》。
2020年以世界范围内的一系列紧急事件做自我介绍:从森林大火到强烈的政治危机,继而一种致命的病毒飞速传播演变为一场瘟疫,全球宣告进入紧急状态。不过让我们诚实一点,在这之前的世界也并非伊甸园(嘿气候危机!嘿边境上关在笼子里的孩子!载满人的橡皮船无声地沉没在地中海!)。然而,对于这个星球的所有居民来说,今年的第一季度,大事件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排列在一起。从中国,到东南亚,到意大利、欧洲、美国以及非洲大陆,多米诺效应势不可当,整个星球开始熟识诸如实时指数、死亡率、氧气饱和度、隔离这样的术语。每个国家都以不同的、相互孤立的且基本上都是不足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对健康系统多年的削减显示了他们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医院不停挣扎着接纳越来越多的感染者。

在那些时刻中的一连串视觉叙事,有如裹着防护用具的精疲力竭的人试着去获得几乎不可得的东西,军用卡车装载着不计其数的棺材,还有无数令人心碎的个人故事——他们甚至无法和最爱的人说一声再见。长期的、早已溃烂的社会不平等说明了甚至在这样一场致命的瘟疫中都无法实现人人平等:富人得到了更好的防护,他们有能力在自己舒适的家中工作,夸夸其谈着家庭学习和面包烘焙技术;而最关键的工人——大都来自少数群体和社会底层阶级,却必须肩负起“保持一切事物运转”的臭名昭著的责任。就在这个时刻,社会动荡爆发了。美国白人警官谋杀黑人的行径,在明尼阿波利斯的乔治·弗洛伊德被惨绝人寰地杀害后达到了高潮。

立刻,一段视频在网络上如病毒般迅速传开,长达8分47秒的痛苦画面里,一个男人慢慢地窒息至死,乞求着想要呼吸,呼唤着妈妈,呼唤着那个拿膝盖顶住他喉咙、冷血地将其杀害的警察的仁慈。这触发了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抗议运动,“Black Lives Matter”委员会和其他姊妹社团保持住势头,为他们的社群,为许许多多被众人皆知但不可触碰的凶手杀害的个体:乔治·弗洛伊德、艾哈迈德·阿贝里、布伦娜·泰勒、特拉伊冯·马丁、塔米尔·莱斯、迈克尔·布朗、艾里克·加纳、费兰多·卡斯蒂利,等等等等,寻求正义。美国的抗议迅即将能量传播到了世界各地,从欧洲到亚洲到新西兰,黑人群体组织抗议,并要求诸如不列颠和荷兰此类的后殖民国家,给黑人的过去、他们国家的财富来源和各自社会内的种族偏见一个说法。这个时间节点的视觉叙述,带来的是抗议、游行、被破坏的塑像这样的图像。从静默的挣扎,到喧嚣的、有力的、自由的起义,视觉的步调也完全改变了。反响的浪潮汹涌而来,同时驱使着人们做出行动。我们中的许多人原本还在应对着爆发的疫情,突然之间,个人主义的泡泡破了,中空状态被打断。

©️ Aaron Schuman

就在我写作的这个时刻,2020年7月,与健康相关的紧急状态仍然是非常具体的:在这之间,一些极微妙的事物,消耗着精神和情感的能量。考虑到更多事物的阴谋和周期性作用于地球的悲剧(从大饥荒到战争,再到健康危机如埃博拉),直接受此次新冠侵袭的人数并不算多:对全球大多数居民来说,关于它的经验主要(幸亏)由回应、第三者的故事、新的社交规则以及对未来的担忧构成。这不是战争——看得见摸得着,但它和健康有关。我们常常将健康视为理所当然,直到失去它。这件不可见的必需品是所有事情起效的基础,而只有失去后我们才懂得珍惜。当健康受到威胁时,我们立刻无情地被冲垮,不得不面对我们的脆弱和生命的短暂。现在,我们作为社会共同体,被诊断出得了一个可怕的疾病——甚至在发展出大规模症状之前。有人说我们已经病入膏肓——即使我们并没有感受到它,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开始充满痛苦的治疗。于是,我们积极配合治疗,等待着那个时刻,有人来告诉你你已经痊愈可以离开。某种方面,这是苏珊·桑塔格写过的双重公民身份——只作用于大众而非个体。但是被困住的时候,我们必须遵守规则,然后等待。“在地狱边境之间”意即一种处于被悬置的状态。

“Limbo”一词来自拉丁语“limbus”,意为边缘、限制。根据中世纪天主教的观点,它指地狱的边界,是一种在诅咒和救赎之间的“空无”。不在地狱,但离天堂同样遥远,尽管有不错的陪伴——地狱边境接纳那些未受洗者,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在基督降临以前,理论上说处于毕达哥拉斯和孔子那个时代。然而,地狱边境的概念,悬置、在死亡和无论接下来发生的事之间的中介状态,几乎显现于所有的神话和宗教之中,从伊斯兰教到佛教。荷马在《奥德赛》中写道,来世的草原将长满水仙。那些草原仅仅是一个过场,还是灵魂的安稳场所,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想象那个场面是极具感染力的。当被困在地狱边境中时,我们确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应许我们一个愉快的结局,也没人能预见最后的结果。地狱边境是中空的,似乎没有任何人给你帮助:这是一个逼迫自己内省而不是朝向外在的状态。

©️ Aaron Schuman

这几个月里,人类所有涉及创造的领域都经历了某种个人的和集体的重估。我们怎么到了这一步?我们如何从这一步继续向前推进?我们带来了什么,又该如何摆脱它?什么给我们带来了欢乐?深切的不安终于将这些基础问题,在生产率、物质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祭坛上被长时间献祭的问题,带到了前线。似乎不可否认的是,质问资本如何成为我们社会的基石,是所有挣扎的母题——摄影和资本主义的关系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将这些提问和观察转移到我们领域,视觉文化,再具体一点即是摄影,问“我们可以做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我觉得一个重要的、基础的步骤就是停止再问摄影是什么,然后开始讨论摄影能做什么——或许此处更合适的问题是我们希望借助摄影做什么?我们希望图像为我们做什么?我们想拿它做什么?我们能够在宏观上评估摄影的可能性,接着根据想要把控的方向有意识地选择拿它做什么吗?我们想用图像去目击、证明、展示以及陈述发生的事吗?我们希望它成为变化的代言人吗?我们期盼图像提供一条出路吗?慰藉,平静?在非真实中的安慰?疏通和表达我们的感受?还是简单地、直觉地,提供美和放松?我们如何一次达成所有?以及,我们足够有能力处理图像了吗?

©️ Aaron Schuman

作者的、策展的视觉策略和他们潜在的观众之间,沟壑究竟有多深?而在作者和策展人之间的鸿沟又如何?白人如何形塑一切——从机构到战略,又如何拆除或修正之?如果接着观察我们的教育体系,我们如何教育年轻一代去阅读围绕着他们的图像?他们如何制作他们自己和生活的视觉再现?这能教吗?甚至,如果我们观察功能性更强的,有更明显的沟通必要性的摄影策略,如新闻摄影和许多非政府组织对照片的使用,在那些领域我们的诉求是什么?是为了道德,公正,还是宣言?

乍看之下巨大的生存危机,在经过仔细审视之后,显现为通道的形状。在所有这些现实的、智力的问题的核心处,有一颗种子在说:那么美呢?图像的美,它的诗意,它的弹性,又如何?如果可以简单称图像不过是我们所能创造、感受和经历的,那么我们观看和感知美、诗意、弹性的能力又在何处?我们给予它们足够的空间去展示了吗?如果一切都指示我们以一个新的和更新的态度去面对(摄影的)图像,那一个人可能需要经历某种类似遗忘的过程,以获得对此更深刻的体验,与作为生命体的图像——超-图像(hyper-images)有更深刻的联结,那么在我们的超智慧词汇中去囊括(或说再次囊括)类似美、治愈、愉悦这样的词语,或许并非不合时宜,甚至是至关重要的。

©️ Aaron Schuman

装点着这几页的图像来自亚伦·舒曼最近的一组作品「Sonata-Et in Arcadia Ego」。基于自身前往意大利的旅行,和作为研究、探索的盛大旅程(the Grand Tour)的概念,亚伦引用了歌德《意大利旅行》(Italian Journey,1786-1788)作为这个项目的灵感来源:

“此时此刻,我被感官印象所占据......事实上,通过检验自己的观察力,我发现了生命的新乐趣。科学和通识知识将带我去向多远呢:我能学会用清澈透亮的双眼观看事物吗?从简单的一瞥之中究竟能获得多少?古旧的心理习惯可以被消除吗?这就是我目前试图探索的。”

这些图像,以及这期《Foam》其他所有宝贵的视觉和文字贡献,在这几个月里极大地激励了我们的编辑,它们准许我们提出问题、观点,去看看地狱边境。我们希望能摸到它的极限和边缘,然后穿越过去。所有一切并不朝向任何的救赎,或是诅咒,只是一个明亮的新开始。希望能走到那片长满水仙的草甸啊。

©️ Aaron Schuman

文章由《Foam》编辑Elisa Medde执笔,她同时也是摄影编辑、策展人、写作者,关注当代摄影的语境中图像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本文配图来自摄影师Aaron Schuman,他最近的一本专著「Slant」(MACK,2019)被评论者、机构多次评选为2019年最佳摄影书。

翻译:杨怡莹喜欢此内容的人还喜欢

原标题:《《Foam》#57|在地狱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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