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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迪·舍曼谈创作:自拍不只是试图把自己拍得好看

2020-12-08 11:4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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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杀 Aperturist光圈 收录于话题#艺术34#光圈34

IN CONVERSATION

辛迪·舍曼的最新作品正在纽约和柏林相继展出,详情可点击阅读《辛迪·舍曼最新系列,性别气质中的变装灵感》。今年4月,《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兼高古轩画廊季刊主编德里克·布拉斯伯格,就辛迪·舍曼此前在英国伦敦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画廊的展览进行了采访,其中辛迪·舍曼谈论了自己的创作方式包括她最为著名的自拍系列。

©Cindy Sherman, Untitled Film Still #21

德里克·布拉斯伯格:在伦敦的展览里我最喜欢的部分是对于你工作室的重现。

辛迪·舍曼: 为了制作展览图册,组织方雇人来拍摄我工作室的每一面墙,然后便有人想到用照片来做墙。其实我已经在为好几个项目制作墙纸了,所以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很害怕自己会讨厌它,因为它有可能看起来超级“迪斯尼”,但是他们做得很好。有人说,要把我的一些假发、道具或临时物品也放到那个房间里,但我很高兴在那的东西全都是假的,而不是一些真实珍贵的东西。

德里克:人们通常认为艺术家对于展示创作的幕后过程很谨慎,但你的创作有关的更多的是观察人,而不是用技巧欺骗他们,对吗?

辛迪·舍曼:我喜欢把事情展示清楚。在我的早期作品中,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拍照时快门上连接的电源线,又或者你可以辨认出假胸部或假鼻子。这并不会使我困扰。

德里克:看到这么多人在这个自拍照工作室中自拍感觉很有趣。

辛迪·舍曼:在弄清楚我们会做些什么之后,我意识到这将是一个很棒的自拍场所。

©Cindy Sherman, Untitled #92, 1981

德里克:你是如何看待将你的作品和自拍照做比较的人?

辛迪·舍曼:实际上我并不认为我所做的作品都是自画像。我总是以第三人称来看待这些角色,而不是让他们像我一样。

德里克:你曾说过,你讨厌“自拍(selfies)”这个词。

辛迪·舍曼:我最不喜欢自拍的地方,是大多数人只是试图把自己拍得好看。他们虽然在摆不同的姿势,但看起来都几乎完全一样,而且这个姿势旨在尽可能地讨人喜欢,这绝不是传统意义上自拍的意义。自拍从来都不是关于宣传自己或是使人的模样看上去更好看,而更多的是关于研究人的面孔。当我没有其他面孔可用时,我使用自己的脸来学习肖像。另外,我一直认为手机摄像头会使脸部变形。镜头略微广角,因此它拍出的照片本身并不是很吸引人。我有很多朋友,我可以辨别出他们什么时候感到脆弱或不安全,他们突然发布了自己所有的这些漂亮照片,只是希望得到人们的喜欢。

©Cindy Sherman, Untitled #540, 2010/2012

德里克:你是怎么开始使用Instagram的?

辛迪·舍曼:我一直有听人提到Instagram,但是我一直都不太了解,直到我和一个朋友去日本旅行,她坚持要我开通账号。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它是什么。我当时只是想分享假期的照片,虽知道慢慢地它渗透进了我的生活,这让人着迷,我对于探索所有这些不同种类的亚文化感兴趣,例如那些化妆的人,虽然他们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些化妆师。这是一种新颖的艺术形式,但如果我不上Instagram,我就不会知道。

德里克:你平时多久发布一次?

辛迪·舍曼:我刚还在想该发点什么了,因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发了。现在对我来说更具挑战性,因为我已经尝试了所有功能,正在等待探索或发现新事物。

©Cindy Sherman’s Instagram. Caption: “Hello Fall”

德里克:你是如何找到这些app的?

辛迪·舍曼:有很多是别人推荐的,有时我会重新考虑使用旧的app。我经常使用的是Facetune,它们有一个功能就是你可以删除背景并插入你想要的任何内容。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把衬衫做成草地或者一个火坑。管他呢。当我感觉自己在重复很多已经做过的事情时,我会感到无聊。

德里克: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使用Facetune使自己看起来...我可以说“丑陋”吗?

辛迪·舍曼:[笑]可以说“丑陋”。有趣的样子?还是奇怪的样子?

©Cindy Sherman’s Instagram

德里克:让我们聊聊你的过往。你出生在新泽西州,年轻时就搬到长岛了。你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很显然,从小你就喜欢装扮自己。

辛迪·舍曼:我认为很多孩子都喜欢装扮。虽然我的大多数朋友都想成为万圣节的新娘、芭蕾舞演员或公主,但我想成为女巫、怪物或老太太。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这似乎更有趣,尤其是在万圣节前夕,这时可怕比美丽更重要。

我已经接受了好几年治疗,现在我想知道换装是不是让我忘记自己是谁,并尝试成为别人的一种方式。我的家庭也认为我无法融入,所以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他们可能会接受我。

我想我一直对服装及其与角色的关系很感兴趣。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给我穿去学校的服装画了画。我受到一位老师的启发,他似乎每天都穿着不同的服装或搭配。因此,我做了一个小钉子板并制作了一些纸娃娃,然后用这些小图纸弄清楚了在学校一周的五天时间里要穿的衣服。在大学的时候,我根据这个关于这些小衣服的想法拍了一部影片。它也是展览的一部分,叫做娃娃服装(Doll Clothes)。

©Cindy Sherman, Still from Doll Clothes, 1975

德里克:我看到了这个系列,但没有意识到你是在大学里完成的。

辛迪·舍曼:大学时代是我又开始装扮的时候。现在我想起来了,甚至在我还没有开始拍照记录之前,我就已经在房间里尝试化妆,令我看起来很像不同的人,非常好玩。或许它也是有疗愈作用的。

德里克:你认为在成人时期继续装扮,会释放童年时期的欢乐吗?

辛迪·舍曼:是的,肯定还是很有趣的。

德里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拍摄自己的?

辛迪·舍曼:我的第一门摄影课程不及格,需要重考。然后我有一位老师总是和我说“不要担心技术问题”,因为这就是我第一次不及格的原因[笑]。长大后,我很幸运在艺术经验各方面得到庇护,很少去博物馆,对当代艺术我也不了解。学习概念艺术并思考如何使用相机时,看起来就像是,“好吧,我要操心的是我要拍摄的图像的概念是什么,然后再进行呈现它。”尽管过去我一直很困扰于绘画。

©Cindy Sherman, Untitled #216, 1989

© Cindy Sherman, Society Portraits系列

德里克:把艺术作为事业来追求需要很大的热情。

辛迪·舍曼: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成为一名艺术家意味着什么。上大学时,我想也许最后会去教书。我以为艺术家是在球场或在木板路上作画的人,就像那些画漫画的人。

德里克: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这可以成为一种事业?

辛迪·舍曼:我记得在《生活》杂志上看到一页,是琳达·本格里斯(Lynda Benglis)在她的工作室地板上倒胶乳。我想那是我第一次想到,“嗯,这确实是女人可以做的事情。”

德里克:你是否认同那些塑造了流行文化的女权运动,例如#TimesUp和#MeToo?

辛迪·舍曼:当然。我的作品暗示了这一点。但我不使用标签或带话题,比较安静些,我希望我的作品能代我发声,但这种想法肯定存在在作品中。

德里克:大学毕业后,你对于来到纽约感到兴奋吗?

辛迪·舍曼: 老实说,我有点害怕。大多数人会被纽约吸引,但我想:“不,我不会去纽约。你不必去纽约当艺术家。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当艺术家!”毕业后,我在布法罗住了一年多。纽约吓倒了我。实际上,直到我参观了这座城市,看到Vito Acconci在SoHo的街道上行走时,我想:“这里的世界这么小,这不是一个真正大的令人生畏的地方。”我意识到艺术世界是一个很小的世界,一个孤立的世界。然后我获得了这笔3,000美元的[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奖金,所以我们[我和艺术家罗伯特·隆戈(Robert Longo)]都想:“好吧,让我们搬到纽约!”

德里克:在纽约的早期生活,感觉如何?

辛迪·舍曼:上世纪70年代很棒。我想这座城市肯定是更坚硬、更肮脏、更危险的,但是市中心却空无一人。我住在华尔街地区,晚上没有人出去。如果能找到出租车,那算你幸运。整个艺术圈都不一样,当然是好的意义上的。因为当时没有太多的画廊,不像现在,而且没人觉得能出售他们的作品。当时有这种自由,是因为你不必担心会有人购买你的作品,因此你在工作时没有太大的压力。不同艺术艺术之间也存在更多的交叉,电影导演也可以是艺术家,视觉艺术家也可以是音乐家,喜剧演员也可以是画家。

德里克:当你搬到纽约后,创作了如今非常著名的《无题电影剧照》系列。那是为了好玩,还是你探索新领域的尝试?

辛迪·舍曼: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刚开始的时候,我拍了一卷胶卷,在那卷胶卷里,我以不同的姿势扮演了六七个不同的角色。有一个是穿着黑色胸罩躺在床上,有一个靠在门边,好像在哭。我买不起胶卷,所以我只给每种角色拍了一张,一共六张,然后决定:“好,就是这样,可以了”,然后再拍一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在自己的公寓里工作,只是重设了不同的场景,这个地方看起来像图书馆,那个地方看起来像酒店房间。当我意识到我应该拍一些外景照片时,我会列下在城市里拍什么类型的照片清单,然后找一个朋友,当时是我的男朋友[Longo]...我们跳上他的货车,我有几顶假发和一些衣服,然后我们出发,“好了,停车!”然后我戴上假发,化妆,跳出去,告诉他要站在哪里拍照,然后我们再回到货车中,我需要再扮演成一个不同的角色,然后去到一个不同的地方。非常好玩!

©Cindy Sherman, Untitled Film Still #2 1977

©Cindy Sherman, Untitled Film Still #25 1978

德里克:那看起来是如此年轻和真实。

辛迪·舍曼:是的。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成果,但是没关系!我们当时想的就是就让我们玩得开心点。

德里克:我想知道年轻人是否仍然具有这种冒险精神,现在我们有的是21岁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

辛迪·舍曼:如今孩子们去读研究生,并期望毕业时能立即找到画廊,并举办第一次展览,有一些课程会教他们如何成为成功的艺术家,而不仅仅是专注于创作艺术。

德里克:你是否曾经想过要放弃成为一名艺术家?如果是这样,你是如何继续坚持下去的呢?抱歉,这听起来像是励志演说。

辛迪·舍曼:那可能是64,000美元的问题,因为我认为,只要你不放弃就意味着你可能会成为一名艺术家。我遇到些来到纽约并想当艺术家的人,一年后,他们不喜欢挣扎着生存的状态。他们想要一份真正的工作,可以拥有一个不错的公寓,而不必在某个破烂的地方。我认为当你真正尝试和投入时,你根本不在乎你的住所,你允许自己生活在屎坑中。

©Cindy Sherman 《无题612号》,2019年

©Cindy Sherman《无题615号》,2019年

德里克:你现在创作的流程是否与当时相同?

辛迪·舍曼:最大的不同是,现在我使用数码相机拍摄。我可以立即看到我拍到了什么,出了什么问题,比如焦点不清晰,或者我就是不喜欢。如果我不喜欢这个角色,我可以改变妆容。过去,我会在完成所有化妆,拍摄完所有照片后,等待影片显现。我要卸掉化妆品,因为我需要把胶卷带到商店,所以,如果我没有得到合适的照片,就必须重头再来。

德里克:所有的照片都是你自己布景吗?

辛迪·舍曼:是的,我会在相机旁边摆一个镜子。

德里克:你会自己完成所有的妆发造型吗?

辛迪·舍曼:是的,化妆时我还有一个手持的小镜子。

德里克:你会放音乐吗?

辛迪·舍曼:是的,我喜欢音乐。

德里克:你通常是独自拍照吗?

辛迪·舍曼:对的,周围没有人时,我会感觉更不受束缚,这意味着我可以冒险并做一些愚蠢的事情,也许结果会很棒。如果有人在那里帮忙站位,这样当然会更方便,因为我可以看到“这样歪头会更好”或者应该“站起来而不是坐下”,但我只知道它会束缚我,仅此而已。

德里克:你是否尝试请过助手?

辛迪·舍曼:是。我发现有时我只是为了他们而忙碌[笑]。我觉得不得不一直使自己看起来在工作。我意识到我的工作过程中需要留出间隔空间,这有时很好。它可以使你的大脑稍微清醒一下,然后再回到聚焦状态,然后你的大脑就会更加清晰。

©Cindy Sherman, Society Portraits系列

©Cindy Sherman, Untitled #468, 2008

德里克:对于自己的拍摄系列,你是如何做研究的呢,例如《小丑》和《名流》系列?

辛迪·舍曼:对于《小丑》系列,我刚开始是尝试想象,在夸张的妆容底下,人物是怎样的个性。是什么让一个人想要去当小丑?纯粹只是为了逗孩子开心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是更黑暗,更肮脏的东西吗?我发现,网上的一些小丑快照就是这些脏兮兮的,汗流浃背的男人。当我开始做这个系列的时候,我开始把小丑看作是一种群体,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我认为我应该扮演一个作为家庭主妇的小丑,一个在健身房里的小丑...我试着想像小丑在过日常生活的照片。

©Cindy Sherman, Untitled #425, 2004

辛迪·舍曼:有时候是这样的。我在穿过上东区的旧货店时受到了启发,创作了名流系列。这些服装给我灵感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像是三十年前一位魅力四射的女人在某个场合会穿着的衣服。

德里克:你是否会同时进行多个系列的拍摄?

辛迪·舍曼:通常情况下,系列是按顺序拍摄的。不过有时,我可能会在系列之间跳跃。

德里克:是否有一张照片让你觉得“这真是太丑陋了”?(你说过允许我用“丑”这个字)

辛迪·舍曼:没有,但是我拍过有些照片,觉得有点太傻了。我喜欢丑陋而怪异的东西,但不喜欢傻傻的。

德里克:在项目前期,你是否会参考流行文化?你依靠什么来筛选信息?

辛迪·舍曼:嗯,有很多文化的、跨文化的影响,例如糟糕的电视、电影、广告或时装摄影,其中很多只是媒体上的图像。

©Cindy Sherman, Untitled #424, 2004

德里克:你的作品有一种讽刺剧的感觉,所以你应该知道《比弗利娇妻》 (The Real Housewives),对吧?

辛迪·舍曼:对,我还没有真正看过那个节目,但我大概知道其中一些角色。我最近在做的作品,有些受到1920年代飞来波女郎(flapper)的启发,我是在一本德语书中看到的那个时期的女性肖像。她们的妆很浓!这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年代的东西,眉毛画得明显,嘴唇的弧度,眼睛周围很黑。我喜欢这整个极致的妆容。我开始尝试这些,角色就慢慢出现了。

德里克:我经常想,人们想要在这种自拍文化中展示更真实的自己。你的版本显示的是真实的自己吗?还是不真实的?

辛迪·舍曼:我会说它们是不真实的版本,但我甚至根本不把它们当作是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在作品中消失了,而不是试图揭露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在展示我的幻想,或是为了感受这个或那个角色。我躲在妆容底下,所以我的目的是要消灭、抹去自己,并变成其他什么。

德里克:所以这甚至不是自画像?

辛迪·舍曼:我正在试图寻找其他的面孔和人物个性。我不知道我要寻找的是什么,直到我化妆完后才找到它,或者它会以某种方式显现。

德里克:当你找到的时候,你感觉如何?

辛迪·舍曼:像魔法一样。当我在拍一些历史人物的照片时,我照镜子时根本看不到自己。这真的有点奇怪,但也令人兴奋。在她身上,我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Editing: 刘晟怡

以上内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Aperturist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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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辛迪·舍曼谈创作:自拍不只是试图把自己拍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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