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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B站粉丝“血书”要求进驻的白发网红:把中国文化玩起来

2020-12-16 17:2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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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B站跨年晚会上一人大战百人乐团的大神,精通琵琶、笛、箫、二胡、骨笛等多种乐器;

他是与年轻人打成一片的音乐老顽童,“脸皮”也能用来弹奏,在多个社交网站受到追捧;

他说,我不排斥网络神曲;

他也说,传承国乐是我的使命。

一夜成名的白发网红

2019年末,哔哩哔哩网站举办的跨年晚会一度成为现象级热议事件,而演奏家方锦龙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他被称为晚会当中“收获最多膝盖的人”。观众用这一网络流行语表达着对方锦龙的喜爱,他的表演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仅将《男儿当自强》,《沧海一声笑》,《牧歌》等风格不一的传统音乐串烧起来,还在晚会中加入了“脱口秀”环节。这种娱乐式的音乐表现形式令观众耳目一新。一夜之间,方锦龙的粉丝猛涨到六十万,网友们给他起了“方天秀”,“琵琶精”,“武器大师”等外号。B站用户以“十万粉丝血书”要求方锦龙进驻B站,就这样,这位63年生的白发演奏家在互联网上成功“出圈”,向他年轻的观众们讲述着民族乐曲中沉淀的独有魅力。

作为一个有着数十年民乐演奏经验的曲艺大师,方锦龙并不是为了刻意迎合年轻人的喜好才设计了一系列“出格”的表演。他回忆了跨年晚会上的“脱口秀”环节。通常情况下,在音乐会上打断演奏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但方锦龙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艾斯拉吉琴(印度)那个弦很多,如果很快拿起来,弦容易跑,完了乐队进来以后,又听不到它原汁原味的声音,所以这个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一个,乐队全部停下来。” 乐器原汁原味的声音,值得停下来听。为此,方锦龙还特地加了段过渡语,“我感觉不大像印度,因为你们缺少咖喱味”。这不仅博得观众一笑,更重要的是向人们介绍乐器知识。方锦龙抛弃了传统音乐会上的习惯,而他的大胆创新也收获了观众的一致好评,让观众在随后的表演中更深入地感受不同民族的音乐之美。

方锦龙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开放的人,他会在音乐会上弹自己的脸颊,也会演奏网络神曲《我在东北玩泥巴》,动漫《火影忍者》的主题曲等等。面对外界对他的表演“娱乐性”批评,方锦龙表示,自己从业数十年也出过四十多张唱片,但真的火起来就是这两年。“我觉得我们没有贴近大众。我们过去做的很多东西,都是大炮打蚊子的,那蚊子不需要大炮的,所以我就是想曲线救国。” 方进龙认为,传统音乐要贴近年轻大众,让他们先关注再欣赏。如果年轻人对一段好玩的短视频感兴趣,他们才有可能欣赏更严肃的协奏曲。因此,方锦龙并不排斥娱乐性,他认为,在“舍”与“得”之间,只有把中国文化玩起来,传统音乐才能更具年轻活力。

博采众长,重振国乐

方锦龙性格中兼容并包的一面与他年轻时游历各国,感受多民族音乐的经历是分不开的。早在80年代,十八岁的方锦龙就曾到欧洲采风,令他印象深刻是的在西班牙看到“弗拉门戈”表演的经历。“那个时候我就突然发现,吉他可以这么神奇,可以让我心血澎湃……一个女孩把一个木板一放,在上面跳,你想八零年我们根本没见过。”改革开放之初,人们对西方音乐的了解仅限于邓丽君的一些歌曲,欧洲之旅帮助方锦龙打开了思路,为了更多了解民族乐器,方锦龙多次自费到外国采风。在两河流域的科威特,在沙漠中走累的方锦龙坐在地上冥想,他听到了风沙声,驼铃声,不知不觉间想到了琵琶,再一想,琵琶的前身不就是乌德琴吗?它是两河流域的中东乐器之王。就这样,方锦龙意识到,乐器之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乐器背后是文化的融合,这让方锦龙决定在自己的演奏里加入世界民族音乐的元素。

与此同时,方锦龙开始在国外寻找中国历史上遗失的乐器,并将它带回到国乐之中。1985年,在日本采风的方锦龙在电视中看到了日本正仓院收藏的中国唐代器物,其中的五弦琵琶令方锦龙吃了一惊,因为现代中国的琵琶都是四弦的。查阅资料之后方锦龙发现,在唐代四弦和五弦琵琶是并存的,但北宋以后就失传了。凭着对传统乐器的热爱,方锦龙决定复兴五弦琵琶。然而,许多制琴师认为五弦琵琶是天方夜谭,拒绝了方锦龙的请求。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方锦龙并没有因为困难放弃,他联系博物馆的人,甚至拜托在日本的人帮找当地的资料。最后,一位常州的制琴师帮他做了第一把五弦琵琶。如今,方锦龙拨弄着琵琶告诉记者,在琵琶上多加一个低音,就可以在乐曲中表现更复杂的感情。比如,用五弦琵琶演奏《十面埋伏》能更好地表现队伍的士气。他认为,虽然中国的很多宝贝乐器在历史中失传了,但是借着向周围的“亲戚”学习,我们可以把它找回来。华夏的音乐智慧,应该留在华夏人手中。

如今的方锦龙经常和年轻的演奏者进行交流。采访中,方锦龙带着一档综艺节目中的学生对网络神曲《达拉崩吧》进行改编,还兴致勃勃地谈论“二次元”文化。方锦龙认为,音乐家黄翔鹏的一句话帮助他走出了父辈那种对传统的坚守。“传统就是一条河,一定要流动。一滩静水它就会臭会恶,只有流动起来它才清澈。” 传统的中国音乐,多彩的世界音乐,潮流的表现方式,在方锦龙的手中融合交汇。他并不是传统的掘墓人,相反,方锦龙以“向死而生”的方式重新赋予民族音乐新的活力,他的舍得智慧让我们看到: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而传统的也正是现代的。

从业四十年,始终坚守

成名后,有媒体问方锦龙筹备晚会用了多少时间。他表示,跟导演组开会只有两个小时,但在这之前,方锦龙已经用了四十二年的积累为这一场国乐盛宴做准备。方锦龙出身音乐世家,父亲是黄梅戏乐师,在父亲的教导下,方锦龙小学就学习了十多种传统乐器。上了初中后,方锦龙读了文艺班,他是班里的尖子生,学校的独奏演员。然而,尖子生在艺考中意外栽了跟头。班上的其他同学都考取了剧团,唯独方锦龙没有。面对致命性的打击,方锦龙把自己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意识到,与其沉迷失落,不如奋起直追,精进技艺。

方锦龙开始每天早上四点起来练琴。夏天非常炎热,方锦龙经常练着琴发现腿痒,一拍全是鲜血和蚊子;冬天为了不打扰别人,方锦龙只能到学校的操场上练习,白雪皑皑中,他的手能从冻僵弹到发热。一年后,方锦龙参加了济南军区歌舞团的考试,被成功录取。回顾这段经历,方锦龙感叹,自己头一年连当地的艺校没考取,谁料到第二年突然考上了大军区歌舞团,“所以一看到这个舍得舍得啊……就是上苍的安排,没有当时就没有今天。” 没有坚持不懈的练习,就没有如今的余音绕梁。舍得之间,方锦龙放弃了舒适的生活,勤学苦练,才能有今日令观众拍案叫绝的“炫技”。

加入歌舞团的方锦龙逐渐从新兵成长为弹拨乐首席,并跟随前卫歌舞团出访欧洲。在芬兰的赫尔辛基,方锦龙代表中国在马拉松音乐会上进行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过后,雷鸣般的掌声把方锦龙吓一跳,当时的国外媒体称,原来中国的春江跟我们的千湖之国一样的美。方锦龙认为,集中精力用心聆听,无形的音乐不仅可以听出有形的景,也可以超越国界。也是在这场音乐会上,方锦龙突破了自己在技术上的难关。在国内演奏时,方锦龙经常会在高潮部分卡壳,但那次全神贯注的演奏过后,方锦龙再也没有卡壳过。“因为我享受到这一种把东方的古老的文明,在欧洲的这个舞台上……我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用古老的乐器让欧洲人听得懂,我享受了这一种快乐。”1988年,在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工作十年的方锦龙决定南下广州,那时他25岁,开始喜欢上了港台流行音乐和弹吉他。方锦龙跟随时尚挑染了头发,穿喇叭裤,学着港台明星唱流行歌。彼时广州的流行音乐产业发展迅速,可以看到无数的金钱,名气,都朝着这一浪潮涌动而去。然而唱了一段时间的流行歌后,方锦龙却觉得自己好像要把专业丢掉了。“当然我不是说流行歌手不好,可是我的骨子里面更民族啊……因为我从小学习民族乐器,如果我把它丢掉了,如果在我们这代人不去传承,我们就会变成历史的罪人。”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个热闹、繁荣,很容易成名;一个寂冷、艰难,需要自己的坚守,方锦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更艰难的。然而他并不后悔。“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这是方锦龙浓缩的人生智慧。他认为,流行音乐带来的万人空巷的激动场面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重新回到民族音乐后,方锦龙决定担负起传承文化的使命。

方锦龙的音乐理念也对儿子产生了影响。儿子方颂评大学时到美国学习现代音乐的编曲和创作,染红头发,听节奏感强的现代音乐。一开始方锦龙非常看不惯儿子的西式作风,但想到年轻时自己也喜欢过这些,也对儿子多了理解。与此同时,儿子也逐渐感觉到新国风的魅力,写了《蒹葭》、《静夜思》等诗词歌赋的谱曲。如今的方锦龙把自己定位为传统文化的守望者,他相信,国乐经过时间的打磨与一代代的传承,犹如老酒一般,历久弥香,其精妙远非新酒能及。

原标题:《国乐新编:舍得之间,看方锦龙如何平衡“雅俗”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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