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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锋利的万青,更考究的《冀西南林路行》

2020-12-24 10:1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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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钟昱赟 全现在 收录于话题#全文娱123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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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钟昱赟

《冀西南林路行》注定无法获得和前作一样的广泛认同。但如果放下过高的个人期待,万青的表达不仅依旧完整妥帖,还恰恰同步地表现了“人”在世间的逐渐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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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这是河北石家庄乐队“万能青年旅店”传唱最广的歌词之一。台湾歌手徐佳莹把它用作微博简介,文艺青年摘抄进日记本,音乐平台留下了它牵动的成千上万的故事和思绪。

过去十年,万能青年旅店是大陆“独立乐队”中声名最隆、传播度最广的一支。2010年,乐评人张晓舟说,“这支乐队奇妙地统一了不同战线的审美标准”。他们凭借一张同名专辑走出了石家庄的地下摇滚圈,历经海峡两岸的传唱和模仿,在整个华语世界被往复推荐。

2020年12月22日0时,万能青年旅店发行了第二张正式专辑《冀西南林路行》的数字版,此时距离准备新专辑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七年。24小时内,数字专辑售卖达295921张。

《冀西南林路行》(2020)

据业界人士消息,专辑原本计划在11月上线,以纪念上一张同名专辑发行十周年,但后期制作耽搁了进度。实体CD预计将在明年春节后发行,另外,相比同名专辑,《冀西南林路行》还将首次发行黑胶唱片版本。

十年间,万能青年旅店仅发行了两首单曲,虽然在2014年和摩登天空公司签署了演出经纪合约,但极少在音乐节外露面。据摩登天空CEO沈黎晖所说,万青从不要公司的预付款,因为“欠公司钱”的感觉非常不好。他们更愿意待在老家的工作室,连沈黎晖自己直到今年初才得以造访。

万青曾在唱片文案中写道,同名唱片的写作、录音和制作是土法炼钢,经历了漫长的自学试验,“设备东拼西凑,制作七嘴八舌”。主唱兼吉他手董亚千那幢八十年代的老宅记录了全部的摸索历程,也早已预示,“昨日奔跑着的青年和鸵鸟,一转眼就是今天的腐肉、秃鹫”。文案说,他们不参与专辑的辩论,因为一路撕扯着的过去,已经化进作品中属于自己的音符。

流媒体平台刷新的评论区模糊了时间的跨度,今天不仅是实体唱片,甚至专辑这种聆听形式也显得过时。单曲和短视频几乎统治了人们的听觉习惯,综艺和直播间的“人设”冲淡了音乐的细节。《冀西南林路行》的8首歌曲里,《泥河》《采石》《山雀》《河北墨麒麟》都曾在现场试演,但万青最终交出的成品,做了大量录音室的调整,形成一张完整的概念专辑。

乐队贝斯手、词作者姬赓说,《冀西南林路行》始于2013年乐队出河北去西北的旅行,当火车钻入太行山腹,车窗内外的景致启发了长达十年的漫游解密。整张专辑便构成一幅完整的行走图景。

新专里,万青最具特色的词作只有五首,其余三首纯器乐演奏则是画作上不可或缺的“闲笔”。《早》以小号开篇,管乐组烘托出清晨山中日出之景,才有《泥河》中晴空雷声阵阵;《平等云雾》用电声乐器表现暴风雨袭来前的宁静,与激荡的《绕越》一同浓缩了万青这张专辑的音乐理念。

万青不再置身于20平米的自家录音室,对旋律写作和编曲的能力也更有信心。原班人马以外,国内顶尖爵士小号手文智涌、萨克斯演奏家高太行、新一代爵士钢琴手郑皓荣、实验噪音艺术家积木(蒋竹韵),以及民谣音乐人小河、马飞等人,都在专辑里贡献了自己的段落。前卫摇滚和融合爵士取代同名专辑的根源摇滚成为华彩,小号声不再格外突出,而是融入层层编排的器乐,化作暴雨倾城前的暖风。

土法炼钢喷薄出的沉痛、躁郁和不安,曾是万能青年旅店感染千万人的生命之源。《秦皇岛》中的小号接过崔健的刀子,划破久久停滞的海浪,恐怕是2010年代内地音乐最无畏的时刻。如果说万青的同名专辑是用自喻的写作展露了个人在时代车轮下的怅惘和挣扎,《冀西南林路行》不再以日常生活场景为写作动机,转而借云雾、山河、草石、鸟兽等自然现象的吞吐来隐伏人在现代化中的迷失。

《万能青年旅店》(2010)

在地理山川之下,姬赓的作词视角更加多元,不再是荷尔蒙的冲撞,却有着复归自然的悲悯。《采石》里尚能言“以我之身躯为阶梯,以我之身躯为樊篱”,而愤怒流失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到了《河北墨麒麟》,小河的和声在器乐齐鸣中穿云破雾,巨大的悲怆排山倒海而来。

《冀西南林路行》注定无法获得和前作一样的广泛认同。它的歌词意象不再是熟悉的都市生活,编曲思路基本告别了渐进推升,采样和演奏细节所下的工夫又难以抵达广大听众。而在不少聆听经验丰富的乐迷那里,它的音乐形态仍然不够“先锋”,或者不再有简单直接的“粗糙之美”。

十年的时间,铺垫出太多各方面的盼望和设想。人们希望万青写出更震撼又适于转发的诗篇,可以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案,毕竟他们曾经做到过。而对资深乐迷来说,世界音乐史不乏器乐水平高超且稳定产出的乐队,抱着对艺术追求的至高期待,似乎不必需要十年来准备一张专辑。

台湾乐评人马世芳曾给出一个精当的描述:你不需要真的去过石家庄,了解所谓歌词的背景,才能理解万能青年旅店的音乐,他们本身是寂寞而尴尬的,他们的走红只是寂寞与尴尬被放大了千千万万倍。万青的首张专辑是如此普世,文本的时间刻度又如此清晰。而到了《冀西南林路行》,节奏律动和音色层理都更加考究,离万青成员长期喜好的前辈乐队也更近了。它是某种可以预见的合理延伸,不仅不会为音乐节的大合唱而设计,也不会真的变成King Crimson或Pink Floyd。

在这趟“冀西南”旅程的结尾,万青回到那个需要日常修理设备的工作室“郊眠寺”。最后一首词作似乎回归同名专中《十万嬉皮》的铺陈手法,但视角变得更抽离。在同名专辑里,万青已经说得很清楚,万能的玩笑背后其实是一出不万能的黑色喜剧。新语言,旧语言,究竟指的是时代、万青还是我们的,每个人有自己的判断。“气象风物变化急促”的十年,只有日月山川见证着电子荒原的“人间明暗”,我们又用什么去回答不眠的时间。最后一声小提琴的颤音响起时,困顿麻醉的神经是否会震颤一刻,短暂苏醒?

面对逐渐失语的现实,万青没有再次给出简洁锋利的答案。这种遗憾来自时代的重负,也来自歌者和听者身份的变化。金句式的浮世速写,不再能准确回应真实存在的分裂。唱片封面斑驳的河床与山脉里,一同流失的何止十载光阴。那些处处精心勾连自然地理与身体状态的词作和演奏都表明,万青仍然在扎实地书写当下,日拱一卒地试验和寻求进步。他们的时间,不是花在制造出最特别的音效,而是要把每个细节糅合进一幅完整的世界观。如果嫌弃云、雷之类看似矫揉造作的意象,不妨再回头听听那首八年前的单曲《乌云典当记》。姬赓说过,这些是为引人注意而可能招致讨厌的故意重复。再看看流媒体的评论区,仍有人一面把现实词汇当作赏玩的商品,一面扮演着审读员。“一朝悲歌成金曲”,或许是万青最不愿看到的。

何况,创作者从来不需要为某一类期待服务,而应该忠实记录自己的心境。不必为新潮而“新潮”,不必为“新潮”而怀旧。《冀西南林路行》绝不是“总有人正年轻”式的空洞代言广告,也没有盲目追逐城头变幻的风格和手法,在华语音乐全面空心化的今天,无疑是位于最高水准的作品。如果放下过高的个人期待,万青的表达不仅依旧完整妥帖,还恰恰同步地表现了“人”在世间的逐渐消耗。最重要的是,它的深处,依然有令人感动的、坚定和响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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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原标题:《​不再锋利的万青,更考究的《冀西南林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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