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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的“放生”,可能正在摧毁中国大鲵

2021-01-30 22:3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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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齐硕 物种日历

中国大鲵,有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俗称——娃娃鱼。

中国大鲵 | Petr Hamerník / Wikipedia

把鳃藏起来

中国大鲵(Andrias davidianus)隶属于有尾目、隐鳃鲵亚目、隐鳃鲵科、大鲵属,在现存有尾目中属于较为原始的物种。隐鳃鲵科的化石记录可追溯至一亿六千万年前的晚侏罗世,该科现今仅残存2属3种,除中国大鲵外还有大鲵属的日本大鲵(Andrias japonicus)和隐鳃鲵属的隐鳃鲵(Cryptobranchus alleganiensis)。

隐鳃鲵科Cryptobranchidae一词源自两个古希腊词语,“krypto”意为“隐藏的”,“branch”直译为分枝,实指有尾类幼体阶段在水中呼吸所使用的羽状外鳃。

日本大鲵 | Oilstreet / Wikipedia

中国大鲵的命名人布兰查德(Émile Blanchard)将其种本名“davidianus”献给法国神甫谭卫道(Armand David),他在中国传教期间收集了大量动植物标本,并将其运往欧洲供学者研究。

除中国大鲵外,经由谭卫道之手向西方输出的还有我们所熟悉的大熊猫(Ailuropoda melanoleuca)、麋鹿(Elaphurus davidianus)和珙桐(Davidia involucrata)等。

两栖类的巨无霸

中国大鲵头体扁平,眼很小且不具眼睑,四肢短小粗壮,尾短而侧扁;体表皮肤光滑,具有成对疣粒,体侧具有纵行的皮肤褶;体色较为多变,多呈黑褐色、黄褐色等,常伴有黑色或红褐色斑,与环境中鹅卵石的质地、颜色颇为相似,是极佳的隐蔽色。

扁平的脑袋 | H. Zell / Wikipedia

中国大鲵是现存体型最大的两栖动物,一般生长至40厘米时便可达性成熟,但和其他低等脊椎动物一样,大鲵的体型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大,通常可逾1米。有记录以来的最大个体全长1.8米,重逾50千克。

体型最大的两栖动物 | J. Patrick Fischer / Wikipedia

每年5~8月是中国大鲵的繁殖期,雌鲵每次可产下多达300余枚卵,卵外层被透明的胶质层包裹,卵粒颗颗相系宛如念珠一般,长度可达数米。

雌鲵产卵后即离去,接下来雄鲵不仅要完成最关键的受精工作,还要担任起守护卵带的重任,有些尽职的雄鲵还会将卵带缠于身上,以防捕食者分食。受精卵经过52~68天即可孵化出幼鲵,刚孵化出的大鲵宝宝有集群行为,待到它们能够独立生活,雄鲵才会离去。

呆在水里的大鲵 | fluffykiwi / iNaturalist

有尾类动物体表腺体发达,许多种类还会分泌令捕食者反胃的毒液,少数种类的毒性可以致命。大鲵虽然不会分泌毒液,但遭遇敌害时皮肤腺会分泌大量粘液,通常捕食者会因此放弃捕捉。

“娃娃”急了也咬人

中国大鲵之所以有“娃娃鱼”这个俗名,不仅是因为其外貌好似一个虎头虎脑的黑胖娃娃,更是源于它们的叫声像极了婴儿的啼哭声。

“娃娃鱼” | Micromesistius / Wikipedia

我国古代先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特点,对大鲵的最早文字记录见于《山海经·北山经》中的一段:“又东北二百里,曰龙侯之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

其中多人鱼,其状如䱱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疾。”这段文字中的“人鱼”、“䱱(tí)鱼”所指皆为大鲵。在此后的两千多年光景里,大鲵又以“啼鱼”、“狗鱼”、“脚鱼”等名出现在诸如《水经注》《集解》《本草纲目》等典籍之中。

我就是人鱼哒 | Robert Kenneth Browne,et al. / Amphibian and Reptile Conservation(2011)

如此多的俗名也从侧面说明大鲵在过去数量较多,而且分布范围较为广泛。根据资料记载,野生大鲵的分布北始太行,南至南岭,西起青藏高原东缘,东贯长江三角洲,在有尾类中属于不折不扣的广布种。它们终生生活在水中,栖于浅水溪流或地下溶洞内,喜阴畏热,通常于夜晚外出活动,极少上岸。

中国大鲵的幼鱼 | Robert Kenneth Browne,et al. / Amphibian and Reptile Conservation(2014)

虽然大鲵看起来一副呆萌可爱的样子,但也千万不要被它“扮猪吃虎”的外貌所蒙蔽。大鲵口中长满细密的牙齿,当感觉到身旁有猎物经过时便将其一口吞入。它们的主要捕食对象是软体动物、甲壳类、鱼类及蛙类等,但如遇到落水的鸟类和小型哺乳类自然也不会放过。

传说湘西地区曾有妇女将婴儿放在水潭边洗衣服,一转眼孩子被大鲵拖入水中吃掉的悲剧。传说终究是传说,真实性早已不可考,但如今许多大鲵养殖户被咬伤的案例却比比皆是。

水中的日本大鲵 | Robert Kenneth Browne,et al. / Amphibian and Reptile Conservation(2014)

保护的歧途

自古以来,大鲵就常被捕捉做为食物或药材,但对其生存最大的威胁还是栖息地的破坏。据估计,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野生中国大鲵的种群数量已下降80%以上。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将其濒危等级评定为极危(CR),我国也于1988年将其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随着中国大鲵人工养殖技术的瓶颈被突破,这种昔日的珍稀动物逐渐逃离灭绝的边缘,甚至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的餐桌。许多保护区也从大鲵养殖场购入幼鲵进行增殖放流,数量已超过10万尾。大鲵的保护形势似乎一片大好。

“桶中的娃娃鱼” | Louis-Léopold Boilly / Wikimedia Commons

一项关于大鲵群体遗传学的研究显示,中国大鲵的基因多样性并非单一,目前的数据支持中国大鲵种群至少包含了5个独立的演化支系。换句话说,我国可能分布着5个不同种类的大鲵。

这本来是大大增加物种多样性的好消息,然而细思后却让人陷入更深的忧虑。曾经无序的引种养殖和放归已经极大破坏了大鲵的基因多样性,不同种类的大鲵在人类的“保护”下成了一锅“大杂烩,如今“纯种”大鲵在野外已经难觅踪迹,对于大鲵的保护因此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人们不禁发问,过去几十年的保护工作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华南大鲵(Andrias sligoi) | Wikipedia

中国大鲵的境遇让我想起了一种灭绝的鸟类。巨䴙䴘(pì tī)(Podilymbus gigas),又名阿提特兰䴙䴘,这种不会飞行的水鸟仅分布于危地马拉的阿提特兰湖中。上世纪60年代由于湖内引入大口黑鲈(Micropterus salmoides)竞争食物而导致种群数量下降。祸不单行,接下来的几年又接连遭遇湖面萎缩、繁殖地被破坏等环境剧变,这个当地特有物种被迅速推向灭绝的边缘。

大口黑鲈 | Pos / Wikipedia

1975年,一项针对巨䴙䴘的保育项目出台,相关保护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时隔几年后,人们观察到巨䴙䴘的数量有显著增加。正当人们满心欢喜认为这个物种即将脱离灭绝边缘时,令人尴尬的一幕出现了。一天,研究者乘船接近一小群巨鸊鷉,它们在受惊后竟然飞快地踏水飞走了。人们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们保护的是一群入侵的斑嘴巨䴙䴘(Podilymbus podiceps),而真正要保护的巨鸊鷉正在人们的“保护”下悄悄灭绝。

斑嘴巨䴙䴘 | Mdf / Wikipedia

中国大鲵和巨鸊鷉的境遇虽不尽相同,但反映出一个相同的问题——如果连一个物种最基本的系统地位都没有搞清楚,那么一切保护工作都将成为空谈。

对中国大鲵来说,及时调整保护计划还不算太晚;对其他物种来说,我们则希望不要重蹈覆辙。

原标题:《善意的“放生”,可能正在摧毁中国大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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