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与辉瑞共享数据换来“疫苗接种冠军”，民众忧隐私泄露

北京时间2021年2月2日，彭博社的最新数据显示，全球新冠疫苗接种量已超过1亿剂。在所有已开始疫苗接种的国家中，以色列在接种比例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冠军，截至目前，该国平均每100人就已注射55.1剂疫苗，第二名阿联酋为32.01剂，英国14.66剂，美国则是10剂。

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传染病流行病学副教授威廉·哈纳奇（William Hanage）近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曾表示，得益于优秀的医疗系统和提前部署，以色列极快的新冠疫苗接种速度或使其很快实现群体免疫。

而在这背后，是以色列为了快速、大量得到疫苗，与疫苗供应商签订的数据共享协议，这使得其全球领先的疫苗接种运动仿佛成为了一场大型“人体试验”。在疫苗接种剂量与不同间隔时间导致的效果、新冠变异病毒对疫苗是否仍然有效、疫苗可否减少感染率等众多问题仍没有一个明确答案之时，疫苗研发团队及各国都可从以色列在接种过程前期披露的一些数据中窥得一二。

与此同时，这也引发了人们对以色列将接种疫苗数据提供给疫苗供应商的担忧。按照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构想，该国将在今年3月底前完成为所有16岁以上人群接种新冠疫苗的计划。在此背景下，民众的个人数据隐私与国家的抗疫目标如何平衡，成为以色列在领跑疫苗接种竞赛时不得不思考的一个问题。

疫苗接种实际作用首次见报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总人口不到900万的以色列此前不仅已获得了800万剂辉瑞-BioNTech疫苗，而且还与莫德纳公司达成了600万剂疫苗的单独购买协议，这两种疫苗均需接种两剂。

去年12月20日，以色列开始其新冠疫苗接种计划，医护人员和60岁以上的公民为优先接种人群。当天，内塔尼亚胡还在电视上直播自己接种辉瑞疫苗的过程，成为以色列全国接种疫苗第一人。

然而，接种疫苗并不意味着立即就可产生效果。今年1月20日，以色列卫生部长尤利·埃德尔斯坦表示，约18.9万人在接种疫苗后接受了新冠病毒检测，超过1.24万以色列人在接种辉瑞疫苗后新冠病毒检测结果呈阳性，占总人数的6.6%。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数据，是因为大多数人是在接种了第一剂疫苗不久后被感染的，这段时间内疫苗尚未生效。不过，以色列卫生部进一步表示，接种两周后还有1410人的检测结果呈阳性，按照预期结果，此时部分免疫应该已经生效。最终，在接种了第二剂疫苗的所有人中，仍有69名患者感染了新冠病毒。

这一结果引得人们纷纷质疑辉瑞-BioNTech疫苗是否真如其所披露的有95%之高的有效率。对此，辉瑞公司出面解释称，在接种第一剂疫苗后的第15天到第21天内，接种者的免疫能力会激增，这时疫苗的有效性会由52%增至89%。根据早期试验，第二剂疫苗在注射一周后其保护作用将达到95%。

1月28日，以色列卫生部公布了更多民众接种疫苗后的详细信息：在715425名接种了两剂疫苗的以色列人中，只有317人（0.04%）在第二次接种疫苗至少一周后感染了病毒，仅有16人因出现严重症状而入院治疗。

此外，以色列最大的医疗中心Clalit的一项初步分析显示，接种了辉瑞-BioNTech疫苗的20万名60岁以上老人与没有接种的20万人的对照组相比较后发现，首剂接种两周后，接种组的病毒检测结果阳性率比对照组低33%。

同时，与Clalit一样同属以色列四大医疗机构的Maccabi的一项研究证明，在第一批接受注射的43万人中，注射第一剂疫苗后的第13天到第21天内报告的感染人数下降了约60% 。

《自然》杂志刊文指出，这些来自以色列的数据是疫苗临床试验以外对疫苗接种实际影响的首次报道，证明了接种两剂辉瑞-BioNTech疫苗可预防感染或缩短部分接种者的感染时长。虽然部分研究尚未经过同行评议，且初步数据尚受到多种因素干扰，但这一结果还是再次给以色列和疫苗制造商们带来了信心。

“公平”的交易

随着疫苗接种规模的扩大，可证明疫苗起效的首批证据或是住院率和死亡率的下降。自去年12月20日至现在，以色列接种疫苗的人数已超过305万，占其总人口的32.8%。有研究人员认为，以色列可能会是第一个在整个国家层面看到疫苗起作用的国家。

如今，各国都在为早期疫苗供应不足的问题焦头烂额，欧盟甚至为此收紧疫苗出口政策，以色列却可在此情况下快速推进疫苗接种实属不易。其实，该国之所以能达到如此成就，除了在早期的疫苗购买竞赛中花下重金之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以色列与疫苗制造商达成了数据共享协议。

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2021年1月31日报道，为了锁定辉瑞-BioNTech疫苗的早期供应量，以色列与该公司达成了一项独特的交易，即以色列承诺一旦获得疫苗就将迅速推出接种，并向公司提供疫苗数据，而这些数据将为研究人员、制药公司和政策制定者在疫苗临床试验之外提供有力的参考。

“我们对辉瑞说，一旦他们给我们疫苗，我们就可以他们从未听说过的速度接种。”以色列卫生部长尤利·埃德尔斯坦告诉NPR。

鉴于以色列人口规模小，且全民医疗系统高度数字化，故种种优势使得该国对辉瑞公司来说是颇具吸引力的一个模型。辉瑞公司发言人Jerica Pitts坦言，辉瑞还没有与任何其他国家签署类似的协议。

帮助建立以色列公共卫生数据库的齐夫·奥菲克（Ziv Ofek）则表示，以色列的公共卫生数据库是其他任何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是“一座金矿”。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根据法律，每个以色列公民都必须在Clalit、Maccabi、Meuhedet和Leumit四大医疗机构中的一个注册，而这些医疗机构都得到了政府的大力补贴。不同的医疗机构还共享同一套电子病历系统，其中包括所有参保公民的数据。任何医疗服务提供者只要点击鼠标，就可以获得每个以色列公民的完整病史。

此外，以色列还在组建一个新冠肺炎患者数据库，该国研究人员已经在利用这个数据库进行科研，例如研究脂肪肝患者死于新冠肺炎的可能性更高等发现。

个人隐私还是全球利益更重要？

然而，对接种疫苗的几百万民众与疫苗临床试验志愿者收集数据并非一个概念，以色列政府与疫苗供应商共享疫苗接种数据所引发的隐私问题眼下逐渐浮出水面。

据《纽约时报》1月25日报道，尽管以色列卫生部最初对与辉瑞公司的协议保密，但在1月17日其公布了日期为1月6日的英文合同部分内容，希望借此打消公众对数据使用的疑虑。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合同细则反而引发了更多的质疑。

以色列卫生部公布的与辉瑞公司的部分合同内容

以色列官员表示，他们只提供辉瑞公司已经公开发布过的匿名统计数据，例如该国每周的病例数和住院人数。而辉瑞公司也在一份声明中称其“不会收到任何可识别出个人具体身份的健康信息，以色列卫生部只会分享流行病学的汇总数据”。

然而，以色列政府公布的合同却显示其将给辉瑞提供未指明的“双方同意的亚组分析和疫苗有效性分析”，报道指出，这就为以政府给辉瑞提供更个性化的数据类别提供了可能性。

美国国家公共电台援引隐私和医疗数据专家的话报道称，倘若样本量小，则仍可从清除了患者个人信息的大量数据中识别个人身份，从而使得敏感的医疗细节暴露在外，比如谁是艾滋病患者。还有人担心，假使以色列将这些私人数据提供给辉瑞，那么这些数据可能会遭到黑客攻击，并被传播。

此外，该合同还允许辉瑞或以色列政府就有关疫苗有效性的研究报告“提供意见，进行事实改正”，并推迟发表。对此，一些以色列医疗数据和隐私专家认为，这可以允许任何一方——每个与疫苗接种工作有商业或政治利益的人——隐瞒或推迟发表有关疫苗接种的负面结果。

以色列医学伦理审查委员会负责人埃坦·弗里德曼（Eitan Friedman）博士目前已表示，审查委员会已要求以色列政府对该协议作出进一步解释，不过以色列政府尚未对委员会审查协议的要求作出正式回应。

弗里德曼称，假使辉瑞公司和以色列正在按以色列的人口统计资料和医疗状况分组研究对疫苗的反应，那么其应该被视为一项临床研究，而这需要得到以色列医学伦理审查委员会的批准。

尽管隐私问题触及到很多人的神经，仍有一些以色列人对此却不以为然。以色列公民Noam Ben Dror表示，他并不担心本国政府将自己的隐私数据提供给辉瑞公司，“假使它可以帮助世界摆脱困境，那么我并不在乎。我认为我的个人资料不是什么大秘密。”